天下自古賭爺多,但也有賭奶。
賭奶打小賭術高明。該贏的都贏了,至於說都贏的啥,反正是說不清楚,但一點卻是事實,那就是伴隨著她過活的老伴是贏來的。
那是在生產隊時期,賭奶處婚嫁年齡。象她這般年齡的女孩子一般是參加隊裡勞動或者說張羅著找對象,賭奶卻不，整天號男人堆裡,一門心思洗牌搓麻將，有時會在別人家裡一整天不回。農村人嘴雜。於是自然滋生出賭奶與某某關係曖昧,與那家男人上過床的話來,那是個講究根正苗紅時代,誰都怕攤上,因此好大沒人敢娶。
賭奶的老子卻不依。一天,老子先對老孃一頓管叫不嚴的臭罵,接著對賭奶來一陣棍子,訓斥完發話：“今天賭博是不攔你了,但晚上回來你必須帶回一小子成親,我可不願再白養活你了！”
說來巧,那天和賭奶賭的是一個欠了十多塊錢疤頭老栓。別小看只十塊多錢,在那時可是能解決平常之家好長時間吃飯的大事的啊！疤頭老栓跟前有一個白麵小子,為人忠厚,手腳勤快,不僅賭奶暗地喜歡而且又是賭奶的老子老孃曾熱衷的媒頭。賭奶不禁計上心頭,“疤頭老栓，本姑娘今天不想給你當了。”“那咋回事哩？”疤頭老栓睜大眼。“你欠我裡太多了,要不,今天還了？”疤頭老栓吱唔著,不好回答。因為家裡本來就窮,再攤上他這個不務正業的大勞力,生計就成問題，那來的錢還呢；但又不想放下剛剛順手的賭局。
看疤頭老栓沒有放下意思,賭奶話頭一轉：“疤頭老栓，不過今天你只要答應本姑娘一個條件,欠帳全免！”“那啥條件？”“你兒子得娶我！”疤頭老栓一愣僵哪兒了,在座的眾人都抿嘴笑，但最後的僵局是疤頭老栓打破了,代價自然是兒子得娶賭奶。
男人都賭來了,賭奶就更放開手腳賭了。
賭奶結婚後,除了生孩子坐月子實在沒法賭外,其它時間不但照舊而且是發揮到了極致。每天飯碗一丟人就沒影,家務活全落在老實巴交的男人肩上,幹活不說,莊上風言風語就讓漢子頂不住。先是懷疑賭奶是不是看上別的漢子,後來疑心兒子是否是自己的種，因此男的跟她生過幾場大氣,摔鍋砸盆是常有的事,鬧離婚也好幾次了。離婚賭奶是堅決不肯！可無論如何就是不生氣,只要讓上她賭。你說一個大男人那有多少氣啊！時間長了,也許習慣了,反正地裡活是自己幹,家務也不多指望,男的也就不再把賭奶的賭當成一回事了,換句話說也就不再把賭奶當成一人了,輸也好,贏也好,早也好,晚也好,也就不攔了。
賭奶的賭卻越來越出了名。據說打敗全村無對手,就是方圓十里八里也是挑頭的,堪稱賭場女中一絕。有一次鄉政府來村檢查工作,檢查組的領導好賭,有人就把賭奶叫去作陪,也許是賭術使得領導的折服或者啥原因,使全鄉唯一的項目落戶了村子。這樣以來,賭奶在村領導的心目中的位置陡然提高,上級一來領導就讓其作陪,後來就給賭奶安了個婦女主任這個缺,陪吃陪喝陪賭,專職“三陪”就更便利了。間或有公車接賭奶到鄉里去陪縣裡大人物,回來時往往帶回村子裡一輩子都難見的好東西好吃食。這樣以來,賭奶自然養得白胖胖,水靈靈的,惹的村上有的眼紅有的眼白。
一晃幾十年過去了,賭奶也有了孫子,有孫子賭奶的賭技更是爐火純青了。那手簡直專為賭而生的,佈滿老繭的指肚嫻熟地摸著牌骰,就如愛撫地摸著寶寶；那寶寶乖乖翻肚,轉而又立在一邊了,伏貼地聽候賭奶的調譴來，啥叫愜意這就叫愜意！賭奶的眸子一掃牌局,彷彿就瓜清水白似的,嘴角自信而頗帶微笑地張著,一個一個地擲著骰子,順手！賭奶永不知疲倦,一天不站起甚至兩天三天不站也是常有的。那牆頭的鬧鐘的報時聲不是時間倒更象音樂,,流暢的音樂！時間對於賭奶來說如江水滔滔不絕,而這時賭奶如雕像般坐著,這長期以來慣有的姿勢被大夥奉為典範,以為這樣才能招來財神的垂青。看她的賭局簡直是一種享受,若是碰到下雨天或農閒時節大家都來這裡消磨時光,準是裡三層外三層圍著她,最裡面的一層是學精細的,中間的一層是打圓場的,外面的是起鬨看熱鬧的。每到關健之處便會有唏噓聲,大人夾小孩如揪野鴨擠著看而小孩哭叫聲，評論嘈雜聲如會場一般,末了,贏了的賭奶就慣用手抖抖錢,大大方方地扔給戲耍的小孩幾個糖塊,然後手又呼呼啦啦攪動骰子來。
歲月如水，一晃兒子有了兒子，便真正成了奶字輩了。這年頭，年輕人東南北村裡只剩老的老小的小了。賭奶兒子及媳婦自然拋下寶寶雙雙打工去了。
這天,已成為老頭的男人下地幹活去,讓賭奶在家照護孫子。賭奶習慣性地賭了起來,孫子很淘氣,先是翻一陣子牌，再問奶要幾回糖，嘰嘰喳喳地在屋裡院裡跑著玩。
賭奶今天不知是啥原因運氣背,先是輸了三小盤接著又是輸了三大盤,快到小晌午時才時來運轉,連連都是自摸清一色。由輸到贏賭奶心裡興奮，一門心思地想賺幾個。突然，一個小孩屁顛屁顛地跑進，哭著說，寶寶弟掉水坑裡了！”賭奶這才想起自己有看寶寶的這一檔子事。嚯地站,慌慌張張向水塘邊跑去。
孫子已漂在水上。
剛好得信的老頭子也從地裡風風火火跑到,賭奶一看見便大哭起來！賭奶讓老頭子撈,老頭子命令似地叫賭奶下去。賭奶搖搖晃晃把孫子的屍體舉上來,老頭接住,接住後的老頭理都不理老伴的呼救聲,飛一般地抱著孫子回家。
賭奶死了。
回家後的老頭子把孫子包好放在床上,自己喝了瓶毒藥也躺在孫子身邊。屋裡盪漾著老頭子彌留之際說出的話：“你說,你上岸還有啥意思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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