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許多人來說，這只是一個陌生的名字：波日達爾·博斯科·彼德洛維奇；但在世界航空史上，這個名字自有其一席之地。彼德洛維奇是眾多投身西班牙內戰的南斯拉夫人中的一份子，他在伊比利亞天空以5個獨立戰果和3個分享戰果的成績而成為一名王牌飛行員，並且是南斯拉夫空軍史上空前絕後的王牌。

今天，這個名字幾乎被人遺忘，甚至他的故國都已不復存在，但如果我們翻開歷史的卷頁，仍能找到屬於他的閃光時刻。

從法學學士到飛行員

彼德洛維奇於1911年4月7日出生在塞爾維亞東部貝拉帕倫附近的一個小村莊，這個地方與保加利亞邊境非常接近。他個人和他的祖國的命運，都似乎註定不會是平淡無奇的。三年後，奧匈斐迪南大公遇刺引爆了第一次世界大戰，而一戰的最初環節就是奧匈帝國向塞爾維亞宣戰。

當然，塞爾維亞在一戰中所遭受的苦難沒有給當時還在童年時期的彼德洛維奇太大的影響。等他長大成人時，他的祖國已經不再是塞爾維亞，而是根據《凡爾賽和約》在塞爾維亞基礎上新成立的獨立王國南斯拉夫。

彼德洛維奇：南斯拉夫鬥士

由於資料匱乏，人們對彼德洛維奇的童年生活所知甚少，不過他求學後的人生軌跡就變得清晰起來：在當地的一所中學畢業後，他成功考入首都的貝爾格萊德大學，在那裡攻讀法學。在學習各種法律法規之餘，彼德洛維奇還展現出了運動天賦。憑藉在球場上的出色表現，他不僅成為大學足球校隊的一員，甚至還入選過南斯拉夫國家足球隊。如果其後的歐洲處於和平時期，他或許能夠成為比斯托伊科維奇、薩維切維奇、米哈伊洛維奇等人更早的綠茵明星吧！

同樣是在大學期間，彼德洛維奇開始接觸到共產主義運動，並熱情地投身其中。大學畢業後，他並沒有像同學們那樣去當律師或者謀求其他職業，而是作出了一個讓人頗覺奇怪的決定：報考南斯拉夫皇家空軍的飛行訓練學校。他順利地進入了這所學校，成為第16期飛行學員，並被預分配到南斯拉夫空軍第1航空團。1936年4月，彼德洛維奇在該飛行學校畢業，獲得編號為1103的軍事飛行資格證。

駕轟炸機的“加西亞”

從飛行學校畢業的彼德洛維奇，已經有著成功駕駛多種軍用飛機的經驗，這其中既有非常老舊的法制GL 22C-1型、捷克斯洛伐克製造的阿維亞BH-33型雙翼機，也有相對來說還算先進的英制霍克“暴怒”式戰鬥機等。

有些奇怪的是，雖然曾被預先分配到第1航空團，但彼德洛維奇一直沒有正式加入南斯拉夫空軍，而是在相當一段時間裡成為實際上的“自由人”。這可能和當時南斯拉夫空軍的規模有關，其時這支空中武力尚處於發展初期，其大規模的擴建計劃到1938年才啟動。

法國製造的佈雷蓋XIX型輕型轟炸機

好在對彼德洛維奇來說，他的所學並不會無用武之地，而他實際上很快就投入到一個真刀真槍的戰場了。和歐洲的其他國家一樣，南斯拉夫正在密切關注著西班牙的局勢—一場內戰正在這個國度激烈開打。一種對西班牙共和國政府強烈的同情情緒正在整個巴爾幹半島上蔓延著。雖然南斯拉夫政府對交戰雙方持中立態度，但已經有數以千計的年輕人自行取道前往伊比利亞半島，投入西班牙共和國政府軍的陣營。

同樣是一腔熱血的彼德洛維奇也按捺不住，於1936年聖誕節那天和他的好友斯爾丹·杜迪克一道抵達西班牙。他們很快就被西班牙共和國空軍接納，被送往位於阿爾巴凱特的飛行學校接受為期26天的特別訓練。在那裡，彼德洛維奇還獲得了一個西班牙化名—費爾南德斯·加西亞。

不久，這位“加西亞”就被分配到了一種飛機，那是法國製造的佈雷蓋XIX型輕型轟炸機。對西班牙內戰來說，這種過時的機器不僅速度慢、載彈量小，而且自衛火力薄弱，簡直是敵方戰鬥機的理想目標，但是對於物資稀缺的共和國空軍而言，一切可用的資源都是寶貴的。

在實戰中，佈雷蓋機組都使用一種由志願參戰的蘇聯飛行員摸索出的空襲戰術，那就是先以緊貼著山地的高度低飛接近目標，然後在目標上空突然現身並投彈，繼而迅速掉頭搶在敵人反應過來之前逃離。

雖然這種戰術可以有效降低佈雷蓋的戰損率，但是毀於高炮和敵機的佈雷蓋還是接二連三。在1937年2月14日的一次行動中，由彼德洛維奇任駕駛員、他的好友杜迪克任機槍手的一架佈雷蓋被地面炮火擊中，杜迪克當場身亡，膝蓋受傷的彼德洛維奇則用盡全力把受傷的飛機開回了本方的控制區域。

彼德洛維奇的能力得到肯定

戰友來自五湖四海

在入院短暫治療了一段時間後，彼德洛維奇傷愈歸隊。這一次，他被轉調到第12大隊第2中隊，這個中隊裝備著飛行速度極快的蘇制斯波-2轟炸機，這次崗位調動可以被看作是對彼德洛維奇能力的一種肯定。

外號“喀秋莎”的斯波-2的性能遠非佈雷蓋輕型轟炸機可比，並且很難被敵方戰鬥機擊落，但彼德洛維奇無法對此感到滿足，因為此時的他已經立下決心：一定要擊落敵機為死去的杜迪克報仇。而要做到這一點，就必須駕駛戰鬥機，於是彼德洛維奇以個人名義直接向當時的西班牙共和國空軍司令希達戈·德希內羅斯提出了轉入戰鬥機部隊的申請。

彼得洛維奇在駕駛斯波-2轟炸機出擊數次後，好消息傳來，德希內羅斯為彼德洛維奇的誠意所動，特批准將他調入位於埃爾卡莫里的飛行學校受訓，在那裡，在蘇聯教官指導下，彼德洛維奇學習了蘇制伊-15“塌鼻”雙翼戰鬥機的駕駛技術。

1937年5月底，已經掌握伊-15飛行技巧的彼德洛維奇如願以償地加入了一個戰鬥機中隊，這就是第26大隊第1中隊。這個大隊共有4個伊-15中隊，有來自西班牙、蘇聯、美國和奧地利等多個國家的飛行員，是一個貨真價實的“飛行國際縱隊”。

新來乍到的彼德洛維奇很快就從操著不同語言的戰友那裡學到了寶貴的實戰經驗，他們是他的良師益友。中隊長是來自蘇聯的伊萬·葉廖緬科，他在蘇聯空軍服役時就是一名經驗豐富的戰鬥機飛行員。同樣來自蘇聯的康斯坦丁諾維奇·謝洛夫和尼科拉耶維奇·雅庫金是一對出色的夜戰搭檔，他們聯手取得了西班牙共和國空軍在夜間作戰中的第一次勝利。來自美國的哈羅德·達爾是在西班牙上空最成功的美國飛行員。達爾的同鄉阿爾貝特·鮑姆勒，是惟一一位分別參加過西班牙內戰和二戰的美國飛行員。

彼德洛維奇是眾多投身西班牙內戰的南斯拉夫人中的一份子

在這些戰友們的關心和影響下，來自南斯拉夫的彼德洛維奇迅速成長起來，成為駐紮在坎帕索托地區的第1中隊裡的一名生力軍。

激戰7月6日

當時，共和國空軍的伊-15中隊擔負著多樣化的任務，既要驅逐敵機奪取制空權，又要壓制敵軍地面部隊實施對地攻擊。作為新人，彼德洛維奇在最初幾次出擊中都受命執行對地掃射的任務。這時，一次贏取空中勝利的機會不期而至。

在6月2日的對地攻擊中，彼德洛維奇在瓜達梅拉地區瞥見1架孤零零的雙翼飛機出現在附近，從機上的標誌圖案看，那肯定是1架敵機。彼德洛維奇可不會放過這樣的機會，他立即出敵不意地發起攻擊，將那架飛機一舉擊落。他激動地報告自己打下了1架德國製造的He51戰鬥機，但那架倒黴的飛機其實是意大利製造的CR.32。不管怎樣，這是彼德洛維奇生平擊落的第一架敵機。自那之後，彼得洛維奇開始不斷展露自己在空戰中的才華。

自7月開始，一場大規模的交戰開始在馬德里附近的布魯內特地區展開，西班牙共和軍和佛朗哥國民軍都向這裡投入了大量資源，希望畢其功於一役。共和軍展開的兵力包括35000名士兵、164門火炮、130輛坦克和裝甲車輛，以及空軍的136架作戰飛機。在這份空中力量中，除了數個伊-16單翼戰鬥機中隊外，彼德洛維奇所在的第1中隊的伊-15機群就是戰鬥機部隊的主力。而他們所要面對的國民軍空軍的實力約為20 0 架左右，其中的戰鬥機包括CR.32和He51，還有德國最新式Bf109B等型號。

隨著戰役的進行，第26大隊第1中隊迎來了建隊史上最艱難的一個時期，飛行員們從位於巴拉約斯的機場出發，平均每人每天都要出擊4～5架次，而且每次出擊差不多都要以少敵多。彼德洛維奇的個人戰果，就在這個時期開始不斷攀升。

彼德洛維奇的個人戰果不斷攀升

7月6日拂曉，第1中隊在飛越馬德里北站上空時與一群He51戰鬥機迎面相遇，在差不多同時到場的己方第21大隊第1中隊的伊-16的協同下，彼德洛維奇等人在一番交戰後逐走了這批德國飛機。接著，兩個共和軍飛行中隊合兵一處，進擊博阿迪拉空域。在那裡，伊-15和伊-16衝向正準備投彈的國民軍的德制Do17轟炸機群，彼德洛維奇和中隊長葉廖緬科等人協同打下其中1架，那架轟炸機上的機組成員在跳傘後全部被俘。

對第1中隊而言，這天的戰鬥遠未結束。傍晚時，有一群意大利飛機趁著伊-15機群歸航的機會，打算從背後發起偷襲。當時，敵機佔據著高度優勢，又是背對著太陽發起攻擊，因而那些飛行員們自認為滿有把握。

而共和軍飛行員這邊，其實在第一時間就已經注意到了這群敵機的迫近，雖然他們看不清來者的具體型號和機身上的徽記，但是僅從其亮銀色的機身塗裝來看就可以確定不是友機。這樣，當敵機自認為發起了一場突襲時，他們立刻遇到了已經嚴加防範的伊-15的迎頭痛擊。

這是一場共有24架飛機陷入其中的混戰，一些飛機陸續被擊中，而那些全部是意大利的CR.32戰鬥機。這是第1中隊的一場令人愉快的勝利，葉廖緬科宣稱本部共擊落5架敵機而自身無一損失。在這5個戰果中，有一個就屬於彼德洛維奇，這是他的第二個獨立戰果。

鬥士隕落

彼德洛維奇的成功還在繼續。7月7日，他又將1架CR.32擊落，自己則毫髮無傷。8日，他和戰友在阿維拉上空遇到了一個新敵人，德國的Bf109B單翼戰鬥機。雖然這種新式飛機的性能明顯凌駕於伊-15之上，彼德洛維奇還是成功地和戰友聯手打下了1架梅塞施密特飛機，這是他首次擊落德國戰鬥機，當然這是一個分享戰果。

僅僅一天後的7月9日，彼德洛維奇繼續“開張”，這次淪為他的戰利品的仍然是1架意大利CR.32戰鬥機，這個戰果的意義在於這是彼德洛維奇個人的第四個獨立戰果，這意味著這位南斯拉夫志願者同王牌飛行員的標準已經只差一步之遙。

接下來的幾天略為平靜，到了7月12日，彼德洛維奇再度上陣。在這一天，他成功地躋身王牌飛行員的行列，但遺憾的是，這一天竟也成為他生命中的最後一天。

年僅26歲的彼德洛維奇英勇捐軀在了異國的土地上

這天清晨，第1中隊派出一個3機小隊去攔截1架德制He111長程偵察機。其隊形是以蘇聯人利布金為長機打頭，西班牙人路易斯·薩迪納擔任右側僚機，彼德洛維奇擔任左側僚機。飛行一段時間後，這3架伊-15在瓜達拉馬山區上空擊落了這架He111，這是彼德洛維奇的又一個分享戰果。

當這3架伊-15返航時，遭到了突然出現在基地上空的2架CR.32的襲擊，其中1架CR.32擊傷了彼德洛維奇的座機，不過這只是有驚無險的一擊，彼德洛維奇仍能駕機降落到跑道上，而那架實施偷襲的意大利飛機隨後被薩迪納擊落。

到了這天的晚些時候，彼德洛維奇就沒有那麼幸運了。當天下午，國民軍出動轟炸機空襲從布魯內特到博迪拉的公路，試圖阻止共和軍地面部隊向這裡推進，第1中隊聞訊趕往那裡攻擊這些轟炸機。

當中隊長葉廖緬科帶領數架伊-15正在飛越羅馬尼拉斯山嶺時，遇到了6架CR.32的挑戰。這是一場激烈的衝突，共和軍方面的庫茲涅佐夫和彼德洛維奇各自打下1架敵機，這位南斯拉夫戰士終於獲得了第五個獨立戰果而成為王牌飛行員。

緊接著，彼德洛維奇注意到自己的中隊長正身陷險境，後者正被1架CR.32無情地追擊著。於是彼德洛維奇立即插入其中，幫助中隊長葉廖緬科打跑了那架追擊者。而從後來的資料來看，那個追擊者正是佛朗哥國民軍陣營中的頭號王牌飛行員加西亞·莫雷託。

雖然竭盡全力令自己的中隊長脫困，但這次奮不顧身的行動卻令彼德洛維奇自己身陷危境，他的飛機隨後突然失控，接著便一頭墜地，而彼德洛維奇沒有跳傘。其時是7月12日17時過後不久。關於這架伊-15的墜毀，存在著兩種不同說法，一種觀點認為是這架飛機發生了機械故障，另一種觀點認為它是被國民軍陣中米蓋爾·西亞·帕爾多駕駛的CR.32擊落的。

很多人認為，彼德洛維奇的飛機是被國民軍陣中米蓋爾·西亞·帕爾多駕駛的CR.32擊落的

不管是何原因，年僅26歲的彼德洛維奇就這樣英勇捐軀在了異國的土地上，他憑藉在短暫的幾個月時間裡所贏得的5個獨立戰果和3個分享戰果而成為西班牙共和國空軍中的一名外籍王牌飛行員，也是南斯拉夫航空史上惟一一位王牌飛行員。

如前所述，在西班牙內戰中，有許多國家的志願者加入到共和國空軍的陣營中，他們中有的人是單純地為金錢而來，有的人則是為了實現崇高的理想或者共同的價值觀而來，南斯拉夫戰士彼德洛維奇無疑是後者中的代表人物，因此他的事蹟更不應該被人忘卻。

而在他身後，他的這種精神仍在繼續。在彼德洛維奇陣亡前不久，他的兄弟多布烈也從南斯拉夫趕來西班牙加入國際縱隊，成為一名步兵。7月12日當天晚上，多布烈專程趕到第1中隊的駐地看望自己的兄長，不料卻得到了哥哥的死訊。

此後，多布烈請求加入共和國空軍以接替兄長的位置，當即獲得了上級的批准，他在接受完伊-15的飛行訓練後同樣被分配到了彼德洛維奇所在的第1中隊，接過了兄長留下的槍。西班牙內戰結束後，多布烈回到祖國，繼續投身到對抗德國侵略者的戰鬥中……（特約：齊瓦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