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得一個週末，我給遠在威海的父母訂了機票，請他們來上海玩，恰好來過母親節。
我掏出自己壓箱底賺的辛苦錢，咬牙帶他們去我平常不太光顧的餐廳和酒店，原因無他，哪怕他們狠狠怨念我奢侈，哪怕給他們留下驕奢腐敗的壞印象，也好過他們遠在千里之外，整日擔心我太委屈自己。
我媽反覆唸叨，「不必帶我們去哪兒，就在圖書館陪你學習就好，你過得不錯，我們就放心了。」我還是帶他們四處逛，去杜莎夫人蠟像館的時候，我媽雀躍著和她偶像林丹合影，她眼睛裡的光，就像高中女生哼出的音符，特別少女心，特別亮。
但更多時候，我媽習慣把自己的想法遮遮掩掩藏在身後，甚至慢慢被歲月埋葬起來。
我在知乎上寫過一個爭議頗大的答案，其中寫了一些我媽的片段。她會在縣城商場給我掃很多新衣服，卻從不給自己添置新衣。她總是做我喜歡吃的菜，卻從不迎合自己的口味。她自己過得潦草而將就，卻成了購物狂不斷為我和爸爸買買買。
答案最後，我說，我愛她，尊敬她，願意為她傾其所有。但我不想成為這樣失去自我的母親。我多希望她能每天把自己打扮得美美的，和閨蜜們去美容去逛街去旅行，做個忘記給老公做飯也忘記給孩子打生活費的媽媽。
其實我媽也很酷炫。
她十六歲時執意把原來的名字「紅巖」改成酷炫的「筱莉」。她高考發揮失常也沒有輕易放棄，最後終於去唸了中國海洋大學。她為我留下滿滿一面牆的大書櫃，在小學畢業前，我幾乎把裡面的書讀完。她那麼愛我那麼愛叨嘮，卻從不阻礙我獨立做任何一個決定，放手讓我去過我想要的人生。
時常惋惜，明明她也曾是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的姑娘，明明她也曾讀書萬卷，妙手著文，曾和現在的我一樣，敢想敢做又倔強。但後來，就像中國太多個家庭裡平凡的母親一樣，擁有那麼多附庸於家庭的身份，母親，妻子，女兒，卻偏偏忽視了取悅自己。
知乎上有個問題說，哪些經歷會讓你覺得你一定不是爸媽親生的。很多人的媽媽，跟子女的日常談話是這樣的——「我要去跟閨蜜逛街美容，就不給你做飯了」、「你回來很打擾我啊，家裡有你沒你都一樣」、「我要出去旅遊，這幾個星期你自己照顧自己吧」……
其實，我很希望媽媽能成為這樣的人，一個更「自私」的人，更關注自我的人。
昨晚看一篇文章說，「中國母親活得很沒意思」，她們掛在嘴邊的話是，「一把年紀了還護什麼膚」，「衣服款式太年輕我不適合穿」，「我奮鬥這麼多年就為給兒子買套房」，「都當媽了還需要什麼興趣愛好」……
她們已經習慣把人生的重心放在家庭上，認為「子女過得好就很知足」，為了孩子衝鋒陷陣，忘記停下來，給自己製備一身華裳。
其實，很多媽媽忘記愛自己，也跟我們子女有關吧。很多時候，我忘記停下問她，「你最近過得好不好？」在大學我聽過很多同學給家裡打電話，通篇都在彙報自己的生活，講自己的歡愉與煩惱，從不會一轉話鋒，問一下媽媽，「你呢？」
我們真的要讓媽媽深陷在「只要子女過得好，我就安心」這樣的侷限想法之中麼？
當我們慢慢成為獨當一面的成年人，披荊斬棘日漸強大的同時，是不是應該停下來，讀懂她的需要，或者幫她重新找回興趣與慾望？每個媽媽首先都是女人，有愛美愛玩的天性，而後她才是一位母親。花塢樽前微笑，署至臨溪濯足，柳蔭堤畔閒行……這些人間賞心樂事，也曾令她們心之所至啊。
王爾德說，愛自己是終生浪漫的開始。
我最欣慰的時刻，並非是聽媽媽為我嘮叨，並非聆聽她為我付出多少，而是她告訴我，她把《太陽的後裔》看了三遍特別喜歡宋仲基，她有生之年一定要環遊歐洲……是她把句子的主語變成自己。
我想，跟媽媽說「我愛你」的意義，是讓她更坦蕩蕩地愛自己。
插圖 / 網絡
首發 / 曲瑋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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