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世紀八九十年代，她先後資助17名貧困學生完成了學業。但這些孩子中的大多數，至今也不知道“恩人”的名字。
她叫林秀貞，是河北省棗強縣王常鄉南臣贊村一名普通的共產黨員，家裡開著小規模的玻璃鋼廠和橡膠廠。現在經濟條件好了，也有各種助學貸款，考上學沒錢上的事情很少發生了。但是在上世紀八九十年代，貧困生考上大學，需要拼西湊交學費的事情還是有的。
林秀貞
5500元錢裝了鼓鼓囊囊一書包
1993年秋，鄰村一個孩子王勇考上了石家莊一所大學，同學們都投來敬佩和羨慕的目光，作為偏僻農村的孩子，這是改變人生命運的關鍵一步。可是這個孩子生在一個不幸的家庭，5500元的學費對他家來說是一個天文數字。
他父親因病去世，寡母帶著五個兒女艱難度日，姥姥是個久病臥床的孤寡老人，母親還肩負著贍養老人的重擔。王勇和秀貞的兒子是同學，中學階段秀貞就經常接濟他。秀貞深知，王勇拿不出5500元學費，就無法踏進象牙塔的大門。接到錄取通知書的那天晚上，王勇母親愁得一夜未睡，她母子還不知道，秀貞也徹夜未眠。
第二天秀貞東拼西湊，1元的，2元的，5元的，最大的是10元的，5500元錢裝了鼓鼓囊囊一書包，秀貞拉上丈夫將錢送到王勇家裡。王勇和母親沒敢接那個盛錢的書包，母子雙雙向秀貞跪下了。秀貞趕忙將他們拉起來，又拍著王勇的肩膀說，好孩子，考上大學不容易，這書說什麼也得念下去，學了知識才能報效國家呀！王勇淌著淚水又要向秀貞下跪，被秀貞緊緊抱住。
每逢一個孩子收到錄取通知書，秀貞就送去一書包錢
鄰村還有一個貧困家庭，從1994年開始，四年內三個孩子都相繼考上了大中專學校。一個“雞窩”裡飛出三個“金鳳凰”，在這一帶村子裡也曾引起不小的震動。可同鄉們也都知道，這個家庭根本無力供孩子升入高等學校。
孩子的父親常年有病，三十四歲才娶上媳婦。孩子的母親也患有高血壓、心臟病。村裡無機井，地裡收成無幾，連飯都吃不上，拿什麼供三個學生上大學。秀貞年輕時在這個村住過，她對這個家庭太瞭解了。
從這第一個孩子考上大學開始，秀貞就下決心支持這個家庭。就像資助王勇那樣，每逢一個孩子收到錄取通知書，秀貞都照舊送去一書包錢。第一個孩子是3000元，第二個孩子又是3000元，第三個孩子考上時，第一個孩子已經畢業參加工作，秀貞就少拿了一點兒。
等三個孩子都畢業了，他們的父母也都相繼去世。有一天晚上秀貞和表弟乘車路過這個村子，忽然聽見村頭傳來一片哭聲，停車一問，正是這三個孩子的母親去世了。秀貞和表弟掏光了衣兜，湊了300元錢，送到正在悲痛欲絕的大兒子手裡，並再三囑咐，孩子，你先收下這點錢，要是發喪不夠用，大娘再給你送來。你父母看病欠下的債可能不少，別難過，大娘可以替你還一部分。三個孩子都哭著跪在秀貞面前。
“哪怕只包一個餃子給你吃，也讓俺平平心……”
這一帶農村有句俗話：貧窮人家借取難。越是窮越沒人借給，人家都怕你還不了。秀貞丈夫的一個同學家在棗強城南一個小村，離秀貞家百十里路。1996年8月，他騎自行車用一天的工夫來到秀貞家。那年他大小子考上了大學，需要6600元學費，從收到錄取通知書那天起，他就到處借錢，把所有的親戚都借過一遍，只湊了3000元。實在沒辦法，才走遠路來求秀貞夫婦幫助。
秀貞和丈夫一口答應下來。然後花幾天時間通過各種關係籌集了3600元錢，又是一個鼓鼓囊囊的書包遞到丈夫那個同學手裡。丈夫的同學是個老實人，不會表達，可是心裡的感激總是按不住，他抱起秀貞收養的小兒子，重複著一句話：孩子啊，叔叔家是窮，可你也得往俺家去一回，俺哪怕只包一個餃子給你吃，也讓俺平平心……
秀貞要的不是感激，也不是回報，她甚至與孩子的家長達成口頭協議，不讓孩子知道是秀貞資助了他們，她怕給孩子造成不必要的心理負擔。秀貞至今後悔資助第一個孩子時不該當著孩子本人遞過去那個書包。
這些年來秀貞共資助了十七名這樣的貧困學生，除王勇以外，都是揹著孩子把錢交到家長手裡的。任何人採訪林秀貞，她都絕口不提這十七名貧困學生的名字。前邊說的王勇是作者為行文方便借用的一個名字。
秀貞說，在農村，特別是貧窮人家，大人的唯一希望是孩子；孩子的唯一出路是升學。不少人家往往是因為那幾千塊錢，讓大人那唯一的希望破滅了，把孩子唯一的出路給堵死了。俺幫他們一把，等於扭轉了一個家庭的命運。再說國家建設不是需要人才嗎，窮人家的孩子更容易成才。正因為想到這一層，俺才傾注那麼大的心血辦這些事。
其實俺家也沒錢，只是俺湊錢的路子多一些，俺借錢比他們容易。
當年她超出錄取分數線近40分，卻因左眼失明未被錄取
秀貞對考上大中專學校而不能升學的孩子的命運有比一般人更深切的理解，因為她有與這些孩子相同的遭遇。林秀貞上學時，學習非常努力，成績在班上是最優秀的。畢業時她滿懷信心，報考了她最嚮往的鐵路學校。考試結束，她感覺試卷答得很好，更增強了上鐵路學校的信心。不久，分數下來了，她的成績超出錄取分數線39.6分。秀貞按捺不住內心的喜悅。
但她沒有想到，入學體檢時卻因左目失明而被取消了入學資格。長期的努力毀於一旦，多年的希望轉眼化為泡影。林秀貞在這種突如其來的打擊下，一時間失去了生活的信心。連續幾天她一直在哭，躲到屋角里哭，藏到樹林裡哭，到場院的麥秸垛後邊哭，趴到孃的懷裡哭。此後幾年的時間裡，秀貞的情緒一直調整不過來，脾氣變得很暴躁。現在回憶那些經歷，秀貞仍然心有餘憾。她要把這種終生的缺憾通過幫助面臨失學的貧困學生彌補過來。
除了資助貧困學生，林秀貞還義務贍養了6位孤寡老人，安排8名殘疾農民在自己辦的小企業裡上班；收養了一名被親生母親遺棄的殘疾嬰兒。此外，她還做過大大小小難以統計的幫貧解困、救人危難的事情……
林秀貞先後榮獲全國優秀共產黨員、全國“三八”紅旗手、全國“五好家庭”、河北省優秀共產黨員、2005年“感動河北十大人物”等榮譽稱號。2009年入選“100位新中國成立以來感動中國人物”。
■文/改編自“魯迅文學獎河北獲獎作家書系”之《一個村莊與另一個村莊》（劉家科 著 花山文藝出版社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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