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06 躺在手術檯上的父親,還念念不忘要給我打生活費

躺在手術檯上的父親,還念念不忘要給我打生活費

最近讀了一本書,蔡崇達的《皮囊》。

韓寒說,當代很少有寫父親的書,蔡崇達的《皮囊》算一本。

讀了《皮囊》,讓我想起了我父親的一些往事。

1

黑狗達(蔡崇達乳名)的父親,年輕的時候是個“老大”,在小鎮上打天下,靠著對一套房子的憧憬迎娶了黑狗達的母親。

當然,沒過幾年,黑狗達的父親四處舉債,建成了兩層的小樓,憧憬變成了現實。

在當時的小鎮,兩層小樓已經是神話了。

可幾萬的外債如何償還?還當“老大”?那是掙不來的。

於是,黑狗達父親遠走寧波,用幾年的海員工作償還上了外債,還有富餘,又建了幾間房子,組合成一個院子。

黑狗達一家靠著一個加油站維持生活,字裡行間中,他們的生活在當時的小鎮,已經算是富足了。

躺在手術檯上的父親,還念念不忘要給我打生活費

幾年之後,父親中風,腦部積血,以至偏癱。

那段時間是最難熬的日子。頂樑柱癱在床上,母親又得照顧,父親又得守在小加油站掙錢,是夠難熬的。

靠著一股勢必要重新站起來的精氣神,黑狗達父親,每天嚴格按照自己制定的康復計劃鍛鍊著,風雨無阻,即使是颱風來了,也照練不誤。

可除了父親,黑狗達、母親、姐姐都知道,這個康復訓練只不過是自欺欺人。留在腦子裡面的心臟瓣膜不除掉,病根就永遠存在,永遠站不起來,死神到來只是時間問題。

死神終於還是來了,就在黑狗達高考前夕。堵在腦子裡的那塊小小的膜,永遠堵死了通往大腦的血管,也堵死了黑狗達父親活下去的路。

作為家裡唯一的男人,黑狗達成了一家之主。本該情竇初開、陽光燦爛的少年,過早的揹負上了家庭的重擔。

2

我對這本書有很深的感觸,或許是因為我跟蔡崇達有相似的經歷,同病相憐。

我的父親是一個倔強的人。

自打我記事起,耳朵裡經常聽到父母的吵架聲。一點小事,叨叨半天,誰也不讓,面紅耳赤,最終撕破臉面,呼天搶地,甚至大打出手。

但是父親對我,似乎是從來沒有倔強過。

聽說,在我三四歲的時候,父親跟一位遠房叔叔過年趕集置辦年貨。父親在魚攤買魚,叔叔抱著我站在後面。趕集的人都想湊個熱鬧,叔叔也想看看魚怎麼樣,就放下我,湊到前面看魚。

我一個人在後面,或許是被什麼東西吸引了,逐漸離開了他們身邊。等到我意識到要找爸爸的時候,抬頭一看,哪還有他們的影子。

躺在手術檯上的父親,還念念不忘要給我打生活費

於是,我一邊哭一邊急走,四處張望,越走越遠。

父親和叔叔回頭一看,孩子不見了,那份著急,真真是火燒眉毛。

父親也邊哭邊找,邊走邊問,終於在好心人的指引下,找到了已經快走出集市的我,父子倆抱頭痛哭。

3

在我上大三的時候,父親出了一場嚴重的車禍。

那個時候,騎摩托車的很多,尤其是在農村,因為買不起汽車,摩托車是主要交通工具。

父親每天都騎著那輛“大陽”摩托,騎十幾公里路上下班。

那是一個初春,北方的早晚還很冷。父親下班後天已經黑了,著急回家,就把油門多擰了一圈,在過紅綠燈路口的時候,為了搶那幾秒鐘的時間,加速衝刺。

就在黃燈熄滅,紅燈亮起的那個瞬間,同樣疾馳而來的麵包車,把父親連人帶車撞飛了。

雖然父親帶著頭盔,可巨大的衝擊力,把頭盔甩飛了,頭部重重摔在地上,父親當場就失去了意識。地上流了一灘殷紅的血。

躺在手術檯上的父親,還念念不忘要給我打生活費

這個時候的我還在讀大三,母親為了不打擾我上學,隱瞞了家裡發生的一切。而我卻整天想著法掙錢帶女友出去旅遊,對家裡發生的事渾然不知。

等我知道事實的時候,父親已經脫離危險期了。急忙火燎的我撇下一切回到家中,父親已經出院,在家中靜養。

我看著父親左邊半個腦袋凹陷進去、已經變形的臉,似乎不是曾經那個我熟悉的、倔強的父親了。

母親喂他什麼就吃什麼,也不再挑三揀四,也不再抽菸喝酒,變得極其溫順。後來才知道,那可能是藥物的抑制作用。

聽母親說,父親在手術檯上,還一直叮囑母親,快到給我打生活費的時候了,別忘了。父親本來是按月給我打生活費的。

不管父親多倔強,對別人多兇、多狠,脾氣多壞,在自己的孩子面前,永遠呈現最柔軟的一面。

多少人推崇母愛,而忽略了父愛;多少人記得母親,而忽視了父親。

是,父親也許是家裡最嚴厲的那個,也許是最沒耐心的那個,也許是脾氣最壞的那個,但說到底,父親跟母親一樣,父愛跟母愛一樣,都是天底下對子女最無私的愛。

躺在手術檯上的父親,還念念不忘要給我打生活費

4

父親剛剛經過開顱手術,清理頭部內的淤血。換顱手術需要半年之後,身體康復了才能進行。

半年之後,剛好是我大三暑假。

跟蔡崇達一樣,除了父親,我就是家裡的男人了,有些事我得擔起來。

父親的換顱手術,我全程陪護,包括家屬簽字。

頭上的手術,都是存在風險的。在進口和國產人造顱骨的選擇上,我猶豫了。之前的手術費就已經把親戚都借遍了,接下來又是一筆不小的開支,已經拮据不堪的家庭,很難再拿出更多的錢了。

由於父親的摩托車沒有駕照,責任劃分的時候是三七開,父親三分責任,對方七分責任。

而對方又沒買商業險,只有交強險,家裡也不富裕,最終也沒把錢賠全了,好像差了好幾萬,也不了了之了。

兩次大手術,賠的錢還不夠用,只好選擇了國產的顱骨。主任醫生說,人造頭顱的堅硬程度一樣,只不過是形狀有差別,國產沒有那麼規則,康復後外形凹陷,有明顯手術痕跡。

“反正也不再相親了,容貌差一點就差一點吧,夠堅硬就行。”我這麼想。

現在,每次看到父親那癟進去的左半邊腦袋,我心裡就難受。

5

做完手術後,頭兩年還安安穩穩過日子,幾年之後,就回到以前,而且有變本加厲的趨勢。

酗酒、暴躁、經常打罵母親。

妻子說父親有心理疾病,得看心理醫生。

我想,父親打死都不會看心理醫生的。

終於,在又一次打罵母親後,母親忍無可忍,頂撞了父親,還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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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之前,母親都是讓著父親,打不還手,罵不還口。畢竟是做過兩次大手術的人,我們都讓著他,但在心裡也沒有像以前一樣把他當一家之主了。

雖然我們表面上極力表現的跟以前一樣,可畢竟是在演戲,他怎能不看出點端倪?

亦或是,幾年之前還是家裡的頂樑柱,現在只能待在家裡,加上腿上的殘疾,不能幹重活,不能再養家了,覺得自己對這個家沒用了,就自暴自棄。

盛怒之下的父親,一氣之下喝了農藥。

農村人自殺的方法怎麼都是喝農藥?父親是這樣,爺爺是這樣,姥爺也是這樣,這是怎麼了?

母親給我打了電話,說父親喝了農藥。

那是個週末,我沒在老家,在自己家裡。聽到這個消息,心裡轟的一聲,該來的終於來了。

飛車回家,父親還騙我說沒喝農藥,在我再三追問下,才說喝了一點,沒事。

我和叔叔硬是把父親拖上了車,拉到醫院洗胃。

可能的確是喝得不多,或者是現在的農藥都是低毒的,父親在醫院觀察了三天,沒什麼問題,就出院了。

醫生一再叮囑,不能再喝酒了。

躺在手術檯上的父親,還念念不忘要給我打生活費

父親也答應我戒酒,以後不再喝了。可沒等我回到家,母親就給我打電話,說父親又喝了一斤酒。

沒辦法,只能強制戒酒。

6

我騙父親說,醫院還讓去複檢,得再去一趟。

拉著父親就去了三院(精神病院、戒酒中心)。父親一看地方不對,似乎意識到了什麼,死活不進去。

我又騙他說,就去看看醫生,拿點藥就回去。

連哄帶騙下,拉扯進了病房。一進戒酒中心的病房,就別想再出去了,那裡的門都是帶密碼鎖的,只有醫生護士才能開門。

做了十幾項檢查,像眼動實驗、神經遞質檢查,這種以前見都沒見過的,聽也沒聽過,整整持續了兩天時間,一個磁共振就排了半下午隊。

做完各種檢查,醫生說,酗酒問題不是很嚴重,但有點抑鬱症,至少住院一個月治療。

住過這種醫院的人都知道,在正式住病房之前,得有一週的過渡時間,就是在正式病房和辦公區之間的過渡區,這七天,家屬要全程陪護,因為病人不能出病房,也不能到食堂吃飯,全靠家屬出去買飯。

我就陪父親在過渡房住了一星期。真的是很難熬,沒有電視沒有手機,幸好可以看書,託妻子把家裡的書帶來一些,熬過了這七天。

過渡區跟正式病房之間有窗戶,窗戶是半封的,上面一半開著,沒有玻璃,下面一半有玻璃封閉。

很多在病房裡住了幾個月、甚至幾年的,都趴在窗戶上看。他們不會放過觀察任何一個新來的人的機會,因為實在無聊。裡面看電視、看書的時間都是固定的,真的跟坐牢很相似,還有出去放風的時間,每天下午半小時。

跟他們相比,父親的酒癮確實小多了。

同在過渡區的一位,三十幾歲吧,比我大不了幾歲,喝到手一直抖,不能自持。

病房中經常有過來向我要煙抽的,原來這裡也管戒菸的,其中竟然有十幾歲的孩子,據說已經來了好幾年了······

就這樣,父親在戒酒中心住了一個半月,的確是把酒戒掉了,至今未犯。

躺在手術檯上的父親,還念念不忘要給我打生活費

7

如今,每天下班回家,看到兒子在家“瘋”的時候,我就不由想起父親,體會到父親的不易,體會到父親對兒女的情感。

“打是親,罵是愛”,只有真正當了父親,才能體會這句話的含義。

父母那花白的頭髮,佝僂的身子,滄桑的臉上,寫滿了對兒女的疼愛,操勞半輩子,為的不就是兒女能過的更好一點麼?

每個週末,只要沒什麼事,我就會帶著老婆孩子回老家,多陪陪老人,哪怕只是吃頓飯。

父母都老了,不求子女多富貴,但求平平安安,就像歌裡唱的“常回家看看,老人不圖兒女為家做多大貢獻,一輩子不容易就圖個平平安安······”。

在外拼搏的你,多久沒回家看看父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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