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02 馮瀟霆忍了十年的剋扣獎金往事，就是中國足球的一盆洗腳水

今天故事的主題是

「 馮瀟霆的往事」

距離愚人節還有7分鐘，馮瀟霆用1877字，寫出了一部《出大連記》。

他在深夜發了一條長微博，差不多總結了自己半輩子的職業生涯。除去煽情的部分，這次透露的信息量很多，不僅有對大連球迷抱以噓聲的回應，還順帶講述了自己在大連只拿3500的工資，獎金常被拖延甚至剋扣，受傷後自己拖關係去北京的醫院治療等經歷。

雖然馮瀟霆說“從來沒有對外抱怨過”，但字裡行間，能感受到他多年來在大連，以及離開大連後的委屈。馮瀟霆忍了十年的那些往事，就是中國足球的一盆洗腳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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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省省吧”的道歉

馮瀟霆是個渴望被認可的人。亞洲盃失誤後，他連發三條微博道歉，有一條甚至發在大年初二。這一次，他是為大連球迷在主場噓他而寫下長文。

中超第3輪比賽，廣州恆大客場1-0戰勝了大連一方。但這對馮瀟霆來說並不開心。作為曾經的大連球員，他只要一拿球，就會遭遇到家鄉球迷的噓聲。更尷尬的是，恆大首發球員中，除馮瀟霆外，于漢超和李學鵬也是大連人，但球迷只噓馮瀟霆。

馮瀟霆也困惑，“每次我回去比賽都能得到支持和掌聲，怎麼就今年變了呢”。這要追溯到上賽季中超聯賽第24輪。當時，廣州恆大主場3-0擊敗大連一方。馮瀟霆的一次攻門製造了穆謝奎的烏龍，隨後慶祝進球引起大連球迷的不滿。並且，他還和蓋坦等人發生了衝突。他賽後發的微博“我進球了 真的”有9000多條評論。球迷叫他廣東人，“廣東人進球了”，“廣州市民馮先生”。

馮瀟霆在文中做了解釋。衝突是“每個職業球員或多或少都親歷過”，慶祝“是自己的疏忽，因為長期在微博上表達進球意願，所以開心之餘只想著去分享快樂了，沒有顧及到對手是自己的家鄉球隊，多少有點不太合適。如果有大連球迷覺得因此被傷害了，我說一聲抱歉。”

但即便如此，點贊量最高的評論依然帶有嘲諷，“c羅都知道對曼聯進球拒絕慶祝，你進家鄉球隊一頓慶祝，回頭還納悶，你們為啥生我氣呢？婷姐，省省吧”。

2

被剋扣的獎金

這次的長文，馮瀟霆表達的就是“我與大連的那些年”這一主題。他先提到了2008年前後那幾年，正值大連隊低迷時期，他每個月只能拿3500的工資，獎金也經常拖延甚至剋扣。

馮瀟霆所說的是大連實德時期，當時俱樂部的老闆是接手王健林的徐明。據《新京報》報道，徐明不喜歡足球，接手前從未看過大連一場比賽，這麼做只是為了博取領導歡心，因為大連市長曾提出，大連足球怎樣定位，不是爭第一，而是拿第一，實德要5年3奪冠。

大連實德是當時全國投入最大的俱樂部。2000年至2002年，大連實德幾乎囊括了所有國內頂級賽事的冠軍。時任隊長的張耀坤說，“像我們這樣的小隊員，月工資萬八千塊錢，但獎金很多。踢一年球，獎金和工資加起來能拿到一百萬。”球員甚至調侃，這是“週薪制”，只要上場，每人每週都能拿到幾萬元獎金。時任俱樂部第一副總經理的林樂豐說，實德當時一年投資有八九千萬。

與此同時，徐明還購買了四川冠城、大連賽德隆、大連三德、四川金鷹等俱樂部，在國內聯賽中建立了“實德系”。有一場比賽，因對判罰不滿，徐明聯合另外6傢俱樂部抗衡足協，被稱為“G7革命”。後來足協用了4年時間，才剝離了實德系。當時17歲的馮瀟霆，就是在2002年加盟了四川冠城，參加甲A聯賽，並刷新了兩項記錄，甲A聯賽歷史上最年輕的進球者和甲A歷史上最年輕的隊長。

好景不長。2005年開始，大連實德爆出欠薪的消息。張耀坤在採訪中證實，是拖欠了，但“工資和獎金基本上會在春節前全部結清，不差一分錢。”還說，“欠薪不光是實德，那段時間如果有哪個俱樂部不欠薪，才是新聞。”

2005年一份《中超調查財務篇》顯示，大連實德球員的工資水平在所有中超俱樂部中只處於中下游水平，球隊中的老球員，月基本工資為2萬元，而像馮瀟霆、趙旭日這樣的年輕球員，月基本工資只有5000元。並且，球隊的獎金也隨之縮減。還有更低的，當時瀋陽金德的年輕球員的月基本工資只有2000元。

《北京青年報》記錄了部分中超球員當時的心聲：2005年足球環境這麼不景氣，能按時拿到合同中所規定的工資，自己就已經暗自慶幸了。至於獎金，能拿到全款的80%，就已經相當讓人羨慕了。

3

工資低，獎金被剋扣，在馮瀟霆的文章中，他在大連受的委屈不止如此。2007年，河南建業主場2-1戰勝大連實德。馮瀟霆在一次回追中摔倒在地，胳膊被對手壓在身底下，造成前臂骨折。2004年的亞青賽，他在同一部位受過傷。

有報道描述了當時的場景：“大連實德俱樂部的隊醫對他的傷處進行了簡單處理後，回遼寧讓其接受中醫接骨的保守治療。但馮瀟霆的骨折傷勢過於嚴重，接骨不僅難度大，而且痊癒的幾率極小。中醫接骨了三次，都未成功，只能拆掉重接。” 後來，馮瀟霆前往被稱為亞洲治療骨傷最好的北京積水潭醫院，手術是副院長親自做的，“在託了很多關係之後”。

馮瀟霆在微博上講述了更多細節，“在大連我的手臂先後接骨四次，全部失敗，我數次疼到幹吐。10天后實在沒有辦法，我只能自己找關係去北京積水潭醫院做了手術，至今手臂上仍有一道接近20釐米的巨大傷疤，記得當時主治醫生跟我說，如果再晚來幾天，別說踢球，正常生活都恐怕不行了。後來，為了這一萬多的治療費報銷，我和媽媽在當時俱樂部受了太多委屈，但我從來沒有對外抱怨過，因為我也能體諒俱樂部的難處。”

大連實德當時的確深陷困境。2006年和2007年，大連實德在中超只獲得第5，擔任7年的總經理辭職，17名一線球員被掛牌出售。2008年，大連實德在僅位列中超第14，險些降級。馮瀟霆在幫助球隊保級成功的同時，以國奧隊長身份參加了北京奧運會。

4

實現不了的歐洲夢

馮瀟霆還有一個委屈點，是他的留洋夢。“20歲那年我去過意甲試訓，的確有過留下的機會。但那幾年，我們有奧運會任務，大連隊也越來越難，我就選擇再堅守一段時間。”

2005年的荷蘭世青賽，馮瀟霆表現出色，被評為“世青賽十大新星”，當時入選的還有梅西。2007年，馮瀟霆得到來自意甲的雷吉納的試訓機會，如成功，他將成為鄭智後又一個登陸歐洲五大聯賽的中國球員。“在荷蘭世青賽之後，確實有不少歐洲俱樂部的球探找過我，德國、法國、意大利的都有，但因為體制的原因沒有辦法走出去。”馮瀟霆接受採訪說。

直到2009年，工資低，外加受傷後，馮瀟霆要“開始扛起父母和自己小家庭的重擔，只能加速自己的留洋進程。” 因此，馮瀟霆沒有參加大連實德的冬訓，韓國媒體率先曝出馮瀟霆即將加盟的消息，大連實德俱樂部的總經理、主教練對此均不知情。

馮瀟霆說，那年，他收到了不少歐洲知名俱樂部的試訓邀請，如德國的沙爾克04。“當時我的想法很簡單，就是想去歐洲試一下。由於實德不讓去，我只能曲線去，找韓國的俱樂部做跳板。”

於是2月份，馮瀟霆加盟了韓國的大邱FC俱樂部，征戰K聯賽。出國前，他與女友趙盈領取了結婚證。2010年，馮瀟霆又去到全北現代，當時的主教練崔康熙給了他很大的幫助，“無論場上還是場外，崔康熙教練都給了我很多照顧。我也在這個時候學會了對待傷病的態度。”

同年10月，馮瀟霆回國，加盟恆大。

5

回不去的家鄉

“但是我回國，肯定會回到大連，我是不會去其他城市的，為大連隊付出百分之百。”球迷時常用馮瀟霆在北京衛視《足球一百分》的截圖來嘲諷他的選擇。但馮瀟霆覺得，他只是“接受了這個當時唯一的選擇”，以及，對大連隊的付出，“已經盡力做到最好，無愧於心”。

那在恆大的這幾年，馮瀟霆為大連隊做了什麼？他提到了公益足球賽。2016年，“馮瀟霆和他的朋友們公益足球賽”開始。前兩年在廣州，去年在大連的東北路小學，馮瀟霆的母校。他邀請了大連足球名宿張恩華，現役球員趙明劍、李學鵬等一起參加。公益賽後，他向東北路小學捐贈了20萬元。

但因為進球慶祝事件，現場只來了100多名大連球迷觀看，主持人與觀眾互動的時候，還冷場了。直播平臺上，彈幕都是勸他趕緊離開。

拿不到的獎金，得不到的醫療，走不出的留洋夢，回不去的家。這是馮瀟霆的《出大連記》。作為一個微博網紅，馮瀟霆通過網絡給自己做了各種各樣的解釋。從亞洲盃到中超，他像是一個被球迷拋棄的小孩，通過不斷的碎碎念，來給自己職業生涯的末期，進行一次盛大的“補位”。

但馮瀟霆1877字後一系列的“省省吧”、“洗洗睡吧”告訴我們，在情感和道德層面上談論“是否對得起球迷”這個問題，是沒有意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