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25 梨園裡的“羊毛”、“棒槌”都是誰?

早期的票友稱作“子弟”,內行伶人叫“江湖”。

道光年潞河(現北京通州)人士楊靜亭所纂《都門紀略》詞場門有證:“緣何玩票異江湖,車籠當年自備儲。為問近來諸子弟,輕財還似昔時無?”這裡的子弟就指票友,江湖即內行伶人。

後來票友依環境場合不同,有以下稱謂:“處”、“君”、“羊毛”、“丸子”、“棒槌”。

先說“處”。清光宣年間,伶界內外常把票友下海唱紅以後的角兒稱作“ 某處”。

這一稱謂或見諸海報,或見於劇評家著述,流行一時,比如孫菊仙就叫“孫處 ”。“某處 ”一詞,大致存在了四十餘年,民國後就不大使用了。孫菊仙“孫處 ”之後有德珺如“德處 ”,許蔭棠“許處 ”,汪笑儂“汪處 ”,龔雲甫“龔處 ”,雙闊亭“雙處 ”等。

而這幾位之前的張二奎、盧勝奎、劉趕三,同期的金秀山、劉鴻升,之後的言菊朋、奚嘯伯等,都是票友下海並唱紅,卻未見被稱作“處 ”。筆者未發現“處”的使用範圍和規矩,似無跡可尋,沒有一定之規,全憑世人興致習慣。

梨園裡的“羊毛”、“棒槌”都是誰?

劉趕三劇照

老劇家王夢生認為,“處 ”實為“出 ”字之訛。

徐珂的《清稗類鈔》戲劇類“串客 ”一條亦照錄王夢生之《梨園佳話》:“京師稱票友改而業唱者,曰某處某處,實則‘處 ’乃訛字,應作‘出’,蓋有斯人一出目無餘子之意。”筆者以為,“處 ”字在姓氏之後用作藝名,確是有些費解。《漢語大詞典》“處 ”字條所列三十多種字義,均難釋票友下海並得大名之意。

古時雖有居家不仕之隱居者為“處士 ”一說,卻也難與票友下海享名者的稱謂勾連貼切。“處 ”字於伶人姓氏之後,並用以藝名,無論敬稱還是謙稱,似都講不大通。而“出”字有出現和超出之意,冠名票友伶人“某出”,既有某某一出現,再無別人之意,也顯示其出臺之隆。

孫菊仙、龔雲甫下海後,風頭都有蓋過別人之勢。

光緒六年(1880)重鐫大字本《都門紀略》詞場門老生行有“孫初”二字,即指票友下海的孫菊仙。

有人認為此“初”字是“處”字之訛,筆者以為未必,或許“初”也是一說。

嚴格些說,凡稱為“某處 ”的是下海後的稱謂,不能再說他們是票友,其更多的意義在於表明這類伶人非門裡出身而已。

再說“君 ”。昔年票友玩兒票貼演明場,一般在他們的姓後名前加個“君 ”,如“言君菊朋”、“奚君嘯伯”。

民國後票友貼演普遍用這個稱謂,以示他們不是伶界中人,區別於內行商演。這種叫法也是舊時世人的敬稱,非票友專用。票友一旦下海,姓氏之後的“君”字就須去掉,海報的刊寫與內行伶人一樣,直書其名。

“羊毛 ”。北京老話兒裡有“羊毛氣 ”一說,多指習性輕狂浮躁之人。內行管票友叫“羊毛”、“羊鬧兒”、“洋盤”,意指劇藝淺薄而輕飄無根,屬於“半邊人”。伶人之間談論某票友,嘴裡時常以“羊毛 ”、代之,語含諷刺。至於何以稱票友為“羊毛 ”,恐多為伶界口口相傳,類似於行話隱語,其始末根由,筆者尚未釐清。

孫菊仙下海後從嵩祝成改搭四喜班頭一天,在後臺聽見有人說他是“羊毛毛 ”,登時震怒,次日即告假回戲。與孫菊仙同搭四喜班的還有兩位票友出身的名角兒,一個是金秀山,一個是德珺如(其時唱青衣),一生、一淨、一旦,三人貼《二進宮》每演必滿堂。伶界就謔稱他們為“三陽(羊)開泰 ”。當時有一位票友叫英傑蘭,喜歡孫調,嗓子寬厚,聲腔兒妙肖孫菊仙。四喜班就約他與內行旦角兒孫怡雲唱一出《二進宮》。孫菊仙卻不幹:“你們極力抬舉他,我不唱了。”最終英蘭傑也未能下海入行。票友出身的孫菊仙一旦下海成為名角兒,反過頭又看不上其他票友,可見老伶人對“羊毛”避之到何種程度。

梨園裡的“羊毛”、“棒槌”都是誰?

孫菊仙

“丸子”一詞來源於席面,即“丸子席”。票友跟內行學戲,不僅恭敬有加,還得擺桌設席。票友中如王公望族之有錢人終歸少數,眾多票友都是尋常人家,囊中不裕,請角兒飯局不可能是燕菜、八珍、翅子等席面,而以丸子席居多。“丸子席 ”就是以一道四喜丸子為主菜,再配些許葷素並水酒一壺。伶人大都走南闖北,飯局、堂會所見甚多,自然看不上這道四喜丸子,私下就給票友起了個謔稱,名“丸子 ”。奚嘯伯剛下海時,內行還不大認可他,言語之間難免說他丸子。奚嘯伯一賭氣,乾脆組班就叫“丸子劇團 ”,二三路並底包全是票友出身。

“丸子 ”,略含貶義。內行一般不當面叫票友為丸子,只是他們內部言語間說說而已。雖語含不恭,但更多還是說票友外行。票友自謙,可自稱丸子,別人卻不能隨便出口。大幾年前,筆者在央視節目中聽到主持人在大庭廣眾之下直呼某票友“丸子 ”。這位主持人恐怕只知丸子指票友,未求甚解,不知道丸子的淵源本義和使用規範。如此直呼別人“丸子”欠禮貌。

梨園裡的“羊毛”、“棒槌”都是誰?

奚嘯伯

舊時伶界還有“血丸子”一詞。老藝人講,過去伶人進宮演劇之後,常有賜宴。席面分若干等,一等好角兒是鴨果席,次等是丸子席。最下等的是半生不熟帶著血絲的丸子,即血丸子, 這是給底包和演劇不認真的伶人預備的。後來伶界就管劇藝不佳者叫做“血丸子”。

“棒槌”就更難聽了,意指一竅不通滿不懂的大外行。不管“丸子”還是“棒槌”,都含貶義,用處很侷限,多流行於舊京梨園行內部。“棒槌”一詞後來轉到北京俗語裡,範圍和領域漸漸拓寬,其他領域的外行也往往被稱為“棒槌”。

 (《文史知識》2014年第2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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