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01 銀元的主人(上)

  大姥爺邊捶腰邊唸叨著,年紀大了不頂用了。走到劉伯身邊坐下,接過劉伯遞來的煙,兩人邊聊天邊抽了起來。

  大姥爺的年紀的確很大了,身子骨大不如前,再說他是瓦匠頭我小姥爺的親哥哥,平時為人和善幽默,大家都不說什麼閒話,都忙著自己的事情。

  我拿起鐵鍁和汪師傅招呼一聲,兩人繼續開工。我用鐵鏟剷土鏟著鏟著就覺得不對勁,這塊地也太怪了,按說這塊地原來造房子的時候已經打好地基了應該是鬆軟的實土才是,可我鏟到的卻都是磕磕碰碰的沙石,怪不得大姥爺沒多大一會兒就覺得累了。

  又碰到一塊鏟不動的大沙石了,我掄起鋤頭挖過去,沙石應聲而碎,我再用鏟子鏟過去拋出碎石,赫然,一塊黑黑的瓦片樣的東西映入我的眼中但隨即又被落下的沙土掩埋,我心中猛地一動,腦海中一道電閃過,急忙用手中的鐵鍁快速地鏟了幾下,一個輪廓像瓦罐口的邊沿慢慢顯露出來。我急忙拉過在我身後忙活著的汪師傅,“汪師傅,你快看!”

  汪師傅大概四五十歲光景,黑色的臉膛很周正,一對粗黑的眉毛很引人注目,此時他顯然也對這挖出一角的東西很驚訝,指著那東西說:“挖,你快繼續挖。”

  自從早上聽了方師傅講的故事後,我就對汪師傅有些崇拜,聽他說完這話,我甩開膀子繼續剷土,沒過多久,一個沒有封口的黑色瓦罐的上端就被我挖了出來,罐子裡面都是沙子,我把鐵鍁放下又脫了手套,準備用手把這個罐子給刨出來,我覺得當時自己用手一點點摳土生怕把瓦罐弄壞了的樣子肯定特別像個考古學家,結果我就真的做了一回考古學家。因為就在我刨著快到瓦罐底的時候,看見了幾根像樹枝一樣的東西搭在罐壁上,我捏著其中的一根樹枝看了看。

  “靠,人爪子!”我被手中的東西嚇得向後猛地一跳,差點跌在地上,幸虧汪師傅反應快把我接住了。

  這時候在場的人都聽見了我的喊聲,大姥爺和劉伯離得最近,馬上就趕了過來,劉伯首先看到了我挖出那個土罐子,興奮異常:“我日鉤子滴(當地方言,表示驚訝的意思),還真有一罈子寶貝啊,來來,大家夥兒幫我把它挖起來,要是真是寶貝的話晚上我請你們吃飯。”

  此時大家都聚了過來,本來就都有一肚子的好奇心,現在又聽到劉伯這樣說了,於是也不管什麼考古不考古了,大家七手八腳上去把罐子刨了出來,把罐子拿出來的時候又有人喊道:“我的天勒,怎麼還有一具人骷髏呀?”

  劉伯聞言一驚,趕快指揮兩個師傅把成年人小腿高的罐子小心放下,然後跑起身過去一看,果然,在挖出來的坑裡面還有具一半身子被土埋著的人骷髏。劉伯的臉色馬上就變了,感情他住了這麼多年的房子下面一直都有一具來歷不明的死人呀。

  我小姥爺見劉伯呆在當場,工人們不知怎麼辦才好,於是站出來指揮道:“別的先莫管,把這東西先挖出來再說。”

  說挖寶貝的時候大家爭先恐後的向前衝,可是當小姥爺下了挖這個骷髏的命令後,剛才還蠻積極的工人們立刻就推三阻四,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他,相互推脫起來。

  大姥爺此時走了過去,笑道:“一個個的都被一個死了幾十年的死人骷髏嚇住了,真沒得個吊用,來,老汪,我們兩個挖。”

  汪師傅答應了一句,拿起敷水泥的鏟子就和大姥爺一起挖了起來,不一會兒,挖出來的方形坑已經有半人高了,一具側著身子蜷曲著彷彿臨死的時候很痛苦的骷髏露了出來。

  剛等到大姥爺準備把它從坑裡面抬出來的時候,王師傅攔住了他,轉過頭來對劉伯說:“劉老闆,快回去拿一床涼蓆來,這骷髏不能直接放到地面上。”

  劉伯此時已經六神無主了,平日裡閒聊的時候大概也聽到過汪師傅懂些陰陽事,所以就聽他的話慌忙起身準備回家拿涼蓆,剛起身走了幾步沒注意到腳下,把剛從土裡面挖出來的土罐子撞倒了,但是由於罐子裡都是實土,所以裡面的東西也沒有漏出來。

  大家這才想起這個罈子裡面裝了什麼還沒有看,劉伯扶起罈子問汪師傅道:“汪師傅,你看,這罈子怎麼搞?”

  汪師傅說:“現在還搞不清是什麼狀況,你先讓它在那兒放著吧。”

  劉伯想走又停住了,猶豫著問王師傅說:“我現在能打開看看裡面有什麼嗎?”

  汪師傅看了看周圍聚在一起的人,答應道:“嗯,可以打開,沒得事。”

  劉伯接過一個工人遞過去的小鐵鏟,開始挖出罈子裡面的土,不大一會兒,大家就看見罐子中土層下面的東西顯露出來,是一包被紅布包著的東西,劉伯拿出這包東西,雙手顫抖著解開。

  “我日鉤子,是銀洋!”一個站在近處的工人喊道。

  大家一聽,都湊過去一看,果然,這罈子中真有寶貝而且竟然是一大包銀洋,這些銀洋有幾個變色成了黑色,但大部分都是有些黯淡的銀白色可以清楚地看見上面的圖案是一個胖子頭,這些銀洋就是我們俗稱的“袁大頭”。

  “這幾十個袁大頭估計得值好幾千吧。”有的工人開始按市價給這些寶貝估值了。

  劉伯看著懷中的寶貝,表情有些誇張,他嘴裡喃喃道,還真是銀元啊,還真是銀元啊。似乎有點不敢相信,也不知道是過於喜悅,還是太過於驚訝。

  汪師傅皺了皺眉頭,提醒劉伯道:“劉老闆,這些銀元你暫時還不能拿回去。且把這裡發現了屍體要不要報警放在一邊,就說此人死的不明不白,這些錢也不知道乾不乾淨有沒有怨氣,你現在要是想拿回去的話,說個不好聽的話,我擔心會給你家鬧出什麼事。”

  劉伯聽了汪師傅的最後一句話,清醒過來,苦著臉把手中的銀元放下,然後向小姥爺求助般看了一眼,我小姥爺一笑,道:“劉老闆你放心去拿涼蓆吧,我保證這裡在場的人不會動這些東西。”

  劉伯尷尬地笑了笑,起身回去拿涼蓆了。

  汪師傅走出坑來,看著那具屍骸嘆了口氣道:“死狀這麼悽慘,而且身上連衣服都沒有穿,肯定是屈死的啊!”

  劉伯走了沒多久,只聽的外面一個刺耳的女聲吼道:“真沒個鬼用,這點事還要老孃親自來替你擺平。”

  小姥爺此時眉頭一皺,一臉嫌棄道:“唉,災星來了。”

  我朝門口一看,來的原來是劉伯的老婆,我得管她叫胡娘。提起她,我們這個鎮上是沒有人不知道的,她體型胖嗓門大,說話做事潑辣,甚至可以稱得上兇蠻強橫。有一年,鎮上的幾個街上商販都懼怕的地痞到她家水果店去收敲錢,劉伯不在,她一個女人面對著五六個地痞不僅毫無懼色而且還拍著胸脯放下豪言道,要錢冒得,要命一條。地痞頭子指揮小弟去搶她的水果抵錢,她掄圓了手掌給了那個小弟一個大嘴巴子,還抓來一把切西瓜的砍刀吼道,你們搶我的東西就是要我的命,要我的命也可以,你們得留下人給我抵命。那幾個小弟估計是剛出學校投奔大哥沒幾天,平時欺負那些老實小販兒是架輕路熟,可是哪兒見過她這架勢,都愣住了,有個膽小的當場哇哇就哭了,地痞頭子面上掛不住,撂下一句你給我等著就帶著小弟悻悻離開了,後來卻再也沒去她家。從此胡孃的剽悍名聲傳遍了全鎮,人送外號“大老胡”。

  此時這頭母老虎已經走過來了,小姥爺和我都起身打招呼,小姥爺說,胡老闆來了哈。我說,胡娘好。

  胡娘看了我一眼道:“小豐,聽說是你把我家的東西挖起來的?”

  我聽了這話覺得心裡蠻不舒服,但還是點了點頭。

  “楊師傅,席子我們給你拿來了,你看哈兒接下來該怎麼搞?”她斜眼看了一眼我小姥爺,又轉過頭向後面吼了一句,“你快點,在後面磨磨蹭蹭的。”

  劉伯快步走了過來與胡娘並排站著,手裡抱著一床卷著的席子衝周圍人笑笑。俗話說嫁雞隨雞嫁狗隨狗,看到這對夫妻,我覺得嫁給雞一定是個很肥的黃鼠狼,嫁給狗的一定是頭老母豬。

  我小姥爺回答道:“先把這人骨抬起來放在席子上吧。”

  劉伯於是把又髒又破的涼蓆展開鋪在地上,大姥爺和王師傅兩人合力把那具屍骨抬起來放在涼蓆上。

  “接下來是不是把這堆骨頭埋了就沒事啦?”胡娘撿起地上的銀元放到劉伯懷裡,像是隨意問道。

  “不行,我們得去派出所,讓警察來處理這件事。”汪師傅脫口而出。

  “報警報警,警察管的了那麼多!?我家房子都建了幾十年這人肯定死得更早,估計那時候新中國都沒成立。保不準就是解放前打仗打死的,照我說,趕快把它找個地方埋了,我出錢給他燒點紙,這事就了了。”胡娘吐沫液子橫飛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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