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31 《大秦帝國》之縱橫·天下:那些被秦朝滅亡的邦國

《大秦帝國·縱橫》,以周朝的滅亡作為結尾。劇情虛構了因為周赧王沒有留下繼承人和政治遺囑,所以六國諸侯王就推舉秦昭襄王為新天子。但是昭襄王卻意識到周朝的封建制已經落伍與時代,於是就在登基大典上拒絕的諸侯的擁戴,並且咄咄逼人要各國諸侯回去——引頸受戮。

之後就是還沒有播出的《大秦帝國·天下》,講的是秦王掃六合的故事。鑑於《大秦帝國》是一部小說,而且作者孫皓暉先生也對秦國、秦朝有著特殊的感情,所以即使在描寫長平之戰這種慘烈的場景時,都避諱了秦將武安君白起的反人道暴行。所以,對於亡於暴秦之手的周朝及其麾下的諸侯,也更不會做任何太多的描寫。

這裡要繼續講一講那些在《大秦帝國》中你不會看到的故事——也就是秦人是如何對待亡國之君的。


《大秦帝國》之縱橫·天下:那些被秦朝滅亡的邦國

其實大部分“精神黔首”所不願承認的是,他們不要說出入咸陽宮,即使成為兵馬俑的一員也希望渺茫。


周赧王·周隱王

到了戰國後期,周天子雖然毫無實力可言,但卻依然是天下共主,即使在五國相王之後,各國的諸侯也尊周天子為“天王”。這一點和如今的梵蒂岡教廷頗有相似之處。而秦國也不例外,歷代秦國的君王也需要周天子賜胙以證明自己權力的合法性。在陝西戶縣出土的《秦宗邑瓦書》中記載:

“四年,周天子使卿大夫辰來致文武之酢(胙),冬十壹月辛酉,大良造庶長游出命……”

也就是說,秦惠文王四年,周顯王派遣名叫“辰”的卿大夫將祭祀周文王、武王的胙肉賜給秦惠文王。而當年冬十一月辛酉日,秦惠文王派遣陪臣大良造兼任庶長(也就相當於宰相),一位名叫“遊”的重臣代替秦惠文王前去向天子謝恩,可見此時秦王依舊要尊崇周天子。換句話說,無論是後來秦昭襄王攻滅成周還是秦莊襄王滅絕周朝社稷,按現在的話講,都是典型的“吃飯砸鍋”。

成周末年,年邁的周赧王用楚孝烈王之言,以天子名義召集六國出兵伐秦,但終因六國不配合而告失敗,因此周朝成了秦國的眼中釘。周赧王五十九年,秦軍破洛邑,將末代周天子和重臣西周公擄至咸陽。傳說周赧王在蒙塵入秦之前帶了一些洛邑的水,而在這些水喝完之後,這位年逾八旬的老人便渴死在他鄉。秦昭襄王感佩於故主的氣節,於是以天子之禮葬周赧王於咸陽城東。大概十多年前,考古學家在西安挖掘出一座陪葬有六駕馬車的墓葬,並且發現五十九年字樣的戰國晚期繭形水壺,據推測為周赧王遺物。

周赧王駕崩之後,周朝的百姓不願在暴秦統治之下做“黔首”,於是紛紛投奔周朝重臣,東周靖公。七年之後,秦相呂不韋為了建功立業,樹立自己在秦廷的威信,發兵滅亡了周朝最後的領土。東周靖公從容殉國,諡周隱王。

百年之後,漢武帝終於尋訪到了一位周天子的後人。於是封其為侯,日後進封衛公,而這個古老的邦國一直傳承至西晉永嘉之亂才終結。


《大秦帝國》之縱橫·天下:那些被秦朝滅亡的邦國

洛陽王城公園,平庸而祥和,以至於讓人無法相信,這裡曾經屹立著一個偉大的國家。


六國諸侯

在秦王掃六合之際,不僅六國的百姓橫遭暴政荼毒最終淪為黔首,甚至是刑徒,而六國諸侯的公室侯門也更是首當其衝,下場慘烈。後世大文豪王世貞在《短長說》中借項羽之口總結到:

“秦獲六王,良者餓死”。

雖然自武王伐紂以後,諸夏曆代王朝對於前朝歷來有存亡絕續的政治文明,但靠著篡、弒上臺的國賊,或是僭偽之君,在一般情況奪回會對前朝宗室大開殺戒。所以六國之王無論是戰是降都無一例外的被秦直接或間接殺害也就不足為奇。

第一個死於暴秦之手的是韓廢王,也就是韓王安。雖然韓國很早就對秦國稱藩納貢,但在秦王政十七年,浩浩蕩蕩的秦國大軍依然攻入韓都新鄭。人為刀俎我為魚肉的韓王安被押往陳縣(河南淮陽)囚禁。秦王政二十一年,由於新鄭爆發抗秦起義,在遭鎮壓後韓王安也受到牽連,慘遭殺害。

之後是魏王假。魏國於魏王假三年,也就秦王政二十二年被秦攻滅。面對著蝗蟲一樣漫山遍野的秦軍,魏國軍民決定固守都城大梁(今河南開封),秦將王賁攻城三月不下,於是就扒開黃河河堤,引河水灌大梁城。這要說明一下,中國歷史上征戰無數,但不毀黃河河堤是底線,歷史上自王賁後僅有朱溫、李自成等極少數人採用過這種戰術。大梁城壞,秦軍攻入城中,魏王假在投降後立刻遇害。

魏國滅亡的同時,和秦朝關係剪不斷理還亂的楚國也到了最後的時刻。秦王政二十二年,李信、蒙武率軍攻楚。由於楚國軍民的英勇反擊,秦兵屢戰屢敗,以至於七名都尉都被楚國軍民斬獲。於是秦王政不得不強使老將王翦再做馮婦,領兵攻楚。王翦於次年攻陷壽春,楚王負當被虜,此後不知所終。楚將項燕於是擁立楚考烈王之子、楚王負當之兄昌平君啟。楚王啟在當時是一位風雲人物,但卻同時也身世成謎。按照史學家的研究他有可能是秦華陽太后的親族,甚至有可能是秦王政的外兄、公子扶蘇的舅父。

可以肯定的是楚王啟曾任秦國相邦,於秦王政的親政及初期執政立有大功。可以說是秦王政的恩人和朋友。在他繼承楚國王位後,這位秦國的前任相邦,今日的楚國君王開始率領軍民轉戰至淮南抗秦。楚王啟二年,也就是秦王政二十四年,王翦破楚軍於淮南,楚王啟與項燕君臣戰至最後一刻,壯烈殉國。

在楚國滅亡之前,另一個與秦國恩深怨深的鄰邦——趙也滅亡了。趙公族與秦公族同源,而此時的趙國國君趙幽王也和秦王政一樣有一個出身於娛樂場所、後來嫁入深宮的母親。所以趙幽王本身就是個素有惡名的 “辟淫”幼君,大權都在母后和伯父春平君手中掌握。秦軍打破邯鄲後便將趙幽王囚禁房陵山洞之中,不久被餓死,時年十六歲。

邯鄲淪陷後趙幽王之兄,趙國廢太子公子嘉率領趙國軍民撤至代(河北張家口)地抗秦七年,於秦王政二十五年,為秦將王賁所破,趙代王嘉被俘後不屈殉國,趙國至此滅亡。秦人將趙國宗室流於西陲,是為後世天水趙氏之祖。

趙國滅亡後秦軍又揮師北上攻打燕國。燕國為東方六國中歷史最古老姬姓邦國。為宗周元勳召公之後,可能是一個典型的“夏君夷民”的社會,也就是國君為諸夏貴胄,但百姓庶人有相當部分為夷狄,所以風俗習慣與中原迥異。燕太子丹曾經同秦王政一起做過趙國人質,可謂深知秦王政為人。於是便與客卿荊軻決定詐降,以藉機刺殺秦王政,即史上著名的荊軻刺秦事件。刺秦失敗後,秦王政立即派兵攻打燕國,燕王喜及太子丹都將燕國的國寶重器藏於大淩河畔之後便率精兵退守遼東。為了讓秦國退兵,昏憒的燕王喜竟然賜死太子丹並將首級送與秦人,而失去了太子丹的燕國也就失去了希望。秦王政二十五年,亡命遼東的燕王喜被秦將王賁活捉,八百年的社稷,燕王喜也不知所終。

至此關東六王僅餘田氏齊國,至秦王政二十六年,秦軍侵入齊國境內,齊王建不戰而降。秦王政把齊王建囚於共城,不久被活活餓死。

然而天理昭昭,報應不爽,十五年後天下群起亡秦,末代秦王子嬰在投降楚國大將劉邦後不到半年就被另一個楚國大將——項燕之孫項羽所殺,之後項羽大開殺戒,火燒咸陽——存在了十五年的秦朝和六百年的秦國從此灰飛煙滅。


《大秦帝國》之縱橫·天下:那些被秦朝滅亡的邦國

河南鶴壁,衛國最初的都城。


衛國

現在有一個說法,就是根據《史記•衛康叔世家》的記載,秦滅六國之但衛國獨存,直到始皇帝駕崩之後,秦二世才將末代衛君角廢位,至此周公東征時封建的諸侯國才全部滅亡。

歷史上,衛國是一個很特殊的國家,也許是來自於殷商那種古老而墮落的文化過早的侵蝕甚至是詛咒了這個由少年勇士建立的邦國——手足相殘、不倫之戀、進擊的巨人、僭主政治……所有的不幸都被這個多災多難的邦國遭遇過。

秦始皇帝一向雄心辣手,對六國降王無論順逆幾乎都是迫害至死,但為什麼會單單放過衛國?

有人認為,這是因為秦始皇實際上是呂不韋之子,而呂不韋是衛人,所以秦始皇實際上也是衛國人,不忍心絕父母之邦的社稷;

還有就是孫皓暉先生在《大秦帝國》中的解釋——因為秦始皇帝念及商鞅對秦有功,所以對商鞅的故國網開一面……

但是,事實上,這都是錯誤的解釋。歷史唯一的真相是:在秦王掃六國時,衛國就已經滅亡了。

我們看看《史記.衛康叔世家》中的記載:

“二十五年,元君卒,子君角立。君角九年,秦並天下,立為始皇帝。二十一年,二世廢君角為庶人,衛絕祀。”

也就是說司馬遷認為在秦滅六國之後的十二年,衛國才滅亡。 其實問題恰恰出在這,太史公在衛國紀年上的推算其是有問題的。

但這個責任說到底還是要由秦人來背,因為秦始皇帝焚書時的首要任務就是:

“史官非秦記皆燒之。非博士官所職,天下敢有藏詩、書、百家語者,悉詣守、尉雜燒之。有敢偶語詩書者棄市。以古非今者族。”

也就是說焚書的第一個目的就是讓歷史再有別的說法。秦始皇帝的焚書活動進行的非常徹底,以至於到現在我們除了由儒家保存下來的少數史書之外,大部分諸侯國的史書都不得復見,比如《晉乘》、《楚檮杌》,其中當然也包括衛國的史書。而秦國的史書《秦記》又沒有詳細的紀年,因為資料缺失,這就造成了在司馬遷編撰《史記》時難免要出些問題,尤其是紀年方面。比如根據青銅器銘文證明,田齊桓公午至少在位十四年。但由《史記·田世家》與《六國年表》的記載, 桓公午在位只有六年。

再比如西周共和以後及東周時期的主流的紀年法是以新君繼位之後的第二年為元年,也就是逾年改元。但在當時也存在著以新君繼位當年為元年的當年改元紀年法。其實現代日本就是用的這種方法:

2019AD是平成三十一年,但由在四月三十日於天皇內禪於太子,新帝年號為令和,所以2019AD既是平成三十一年,也是令和元年。

而衛國所使用的就是當年改元法,比如衛昭公六年與衛懷公元年是同一年,也就是426B.C.。因為各國諸侯史書不存,所以司馬遷在《史記》中便誤認為衛國紀年法與魯國一樣,都是逾年改元。這就導致了衛國每改元一次,它的紀年就會多出一歲,逐漸累積到最後衛國曆史也就跟其他國家對不上了,以此排下去,到了漢太祖高皇帝中六年衛國尚存,所以司馬遷對此不得不一次性的刪除十年, 也就是楚漢相爭的那段時期。但即使如此還仍舊有著十二年沒法安排, 所以只得將衛君角被廢之年估計為秦二世元年。而真實的“衛君角二十一年”應該在秦始皇稱帝的時候或者再往前一點。

更何況在《刺客列傳》中司馬遷曾經寫過:

“秦伐魏,置東郡,徙衛元君之支屬於野王。”

也就是說這時衛國的公族也只有“支屬”存在。由此可見,其實早在秦滅六國之際,最有可能就是秦王政五年(242 B.C.),秦將蒙驁攻取魏酸棗等二十城“初置東郡,治濮陽”之時,衛國就已經滅亡了。而那位不幸的衛君角恐怕就沒有當過一天的諸侯。

其實衛國的處境有點類似於列支敦士登公國。同為古老的諸侯國,在一個喧囂躁動的亂世中證明著那個後會無期的美好時代。

這就是那些在歷史的車輪碾過時被壓的身敗名裂的帝王。和驪山陵或焚書坑或其它的古戰場上那一片片無名的累累白骨一樣,都是一個大時代的殉難者,這些人殊途同歸的悲慘宿命也許證明了沖田總司的這句話:

“亂世,對於說人來說,多是亂世。”


《大秦帝國》之縱橫·天下:那些被秦朝滅亡的邦國

無論是易水京觀還是驪山刑徒坑,雖然我們不知道這些罹難者的姓名,但是卻會直到他們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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