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06 看守所札記(一)

因為疫情影響,有近兩個多月沒有去看守所報道了,不知道里面的人過得怎麼樣。偶爾路過上海的某個看守所,我都會不自覺地望一下,真是應了那句話:因為某個人而關心某個地方。

很多人都很好奇看守所是什麼樣子,很多人對看守所的印象都來自於影視劇,比如《越獄》和《監獄風雲》。其實,影視劇裡反映的大多是監獄,表現看守所的很少。也許是因為看守所裡羈押的都是未決犯,大家都在擔心自己未來不確定的命運,可以演繹的暴力和矛盾就少了很多。

看守所札記(一)


看守所有看守所的特點,暴力情況要比監獄少,但是智力的較量卻遠比監獄裡激烈的多。有個開玩笑的說話,每個從看守所裡走出來的被告人都抵得上大半個刑事律師。

上海每一個區都有一個看守所,市裡還有幾個看守所。看守所都躲在很偏僻的地方,百度地圖也重來搜不到,非常地低調。這也是很讓律師頭疼的地方,有時在看守所的邊上繞了好幾圈,就是找不到具體的點。我就納悶了,難道看守所是擔心有人來“劫獄”嗎。

當年的我可從來不用操心這種問題,因為當時我只要去固定的一個看守所。大學畢業後,我就到了區檢察院工作,記得第一次跟著師傅去提審,對看守所充滿了好奇、激動還有緊張。

當年的看守所跟現在不大一樣,跟監獄挺像,高高的圍牆帶著鐵絲網,中間一個高聳漆黑的大鐵門,人只能從旁邊的小門進去。進去之後,是一次次的登記辦手續,一次次的推開厚厚的鐵門。提審的地方很像當年的大學宿舍,長長的走廊,旁邊是一個個小房間。房間裡用鐵窗隔開成了兩半,鐵窗裡是嫌疑人坐的地方。看到鐵窗,我才鬆了一口氣,看來我對嫌疑人會傷害我們的擔心是多餘的。

那次提審的是一個原區旅遊局的領導,40多歲頭髮卻全白了,後來才聽師傅說是進來後,沒幾天就白了。他一進來就跟我師傅要煙抽,師傅很爽快地遞給他一根。他非常意外,連聲道謝,抖抖索索地從鐵窗的縫隙裡伸出兩根手指,夾住煙。師傅幫他點上,他拿回去後,深深地吸了一口,沉默了許久,眼圈也紅了。師傅也點了一支菸,就這樣,在煙霧繚繞的小小的房間裡完成了提審。雖然過去了許多年,那次情形卻還依然記得。後來,由於看守所管理嚴格了,即使是檢察官也不能隨便給嫌疑人遞煙了。

我一直埋頭在電腦後面作筆錄,很少抬頭看嫌疑人,一方面是由於業務不熟,另一方面,我還存有擔心,萬一被嫌疑人記住,以後出去報復我怎麼辦。

現在想想,那時真是沒經驗。後來提審多了,才發現絕大多數嫌疑人的態度都是很好的,即使少部分人不認罪,也只是口頭爭辯一下。並且相比警察,他們更傾向於相信檢察官。

記得後來有次提審,嫌疑人正在辯解,聲音比我們都大,這個時候,不知道為何從他背後的門裡出來一個警察,上去就是一腳,罵道:還狡辯,不是你乾的是誰幹的?嫌疑人頓時傻了。我一時也楞了,後來警察還要動手,我大聲制止了他,他才止住手,罵罵咧咧地走了。

雖然相比警察,檢察官要文明得多,也相對中立客觀一些,但畢竟是把嫌疑人送上法庭的人,所以,嫌疑人對檢察官還是不信任和敬畏的。檢察官也都忙於案件,就案辦案,很少認真地去了解他們。

後來,我換了身份作了律師,才得以換一個角度走進他們,瞭解他們的案件,瞭解他們的故事,瞭解他們的人生。他們對於真心幫助他們的律師,是願意跟你說心裡話的,也的確是非常信任和依賴的。

不管在外面犯了多大事的人,不管在外面有多蠻橫,在裡面一提起家人,經常就會掉眼淚。每每碰到這種情況,助理小李就受不了,忍不住要陪上幾滴。我一直嘲笑她,你這樣還怎麼做刑案。同情歸同情,但如同做手術的醫生,幫人開刀不能掉眼淚,同樣的道理,如果律師動不動掉眼淚,還怎麼冷靜地辦案子。

有次會見,一直拖到看守所下班,出來天色已晚,當我走到看守所門外時,旁邊送衣服送錢的家屬隊伍仍然排著長隊,雖然已經超過了下班時間,但仍然倔強地守著,哪怕只有一點點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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