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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寶玉的婚愛問題上,寶釵為何總表現出無意爭春的樣子?
或許這麼說吧:寶釵一向就是這麼擰巴的人。
我無意把寶釵看作一個反面人物,寶姐姐身上很多優點我也很喜歡,但確實也總在她身上看到“表裡不一”的特性。
她要什麼,她總不會痛痛快快地去要,總要端起來,表示“我不愛”,“我不要”。
她不像一般姑娘那樣喜歡花兒粉兒的,她的房間佈置得像雪洞一般,她穿得也總是很素淡……種種表現,很容易讓我覺得:嗯,這是一個非常恬淡無欲、超然無爭的人,一個詞:脫俗。兩個字:無爭。
可你別忘了,她一出場上京就是為了待選,是奔著入宮任職去的。而她的心氣志向是“好風憑藉力,送我上青雲”,這樣看來,在紅樓夢女兒中,我沒有看到哪個女兒比寶釵更有世俗之志、更有利慾之求。
矛盾吧?
連她穿個衣服,我都弄不清她的品味。外衣永遠是素雅的,成色總是半新不舊的,顏色總是素淡的,連大雪天裡,有條件的姑娘們全都穿了紅衣映著白雪好生好看,寶釵也仍穿了蓮青色的衣服……但!翻開外衫,她穿在裡面的裡衣,卻是大紅色的。
所以寶姐姐,你到底是喜歡素雅清淡的淺色,還是喜歡熱烈張揚的大紅色?
回到和寶玉的問題,她也一樣地矛盾。
明面上的話,是說她“總遠著寶玉”,彷彿不但“無意爭春”,還“有意疏離”似的。
實際上她對寶玉可沒遠著,各種親近、親熱甚至逾矩的行動她都做。一天到晚,她簡直無論什麼時候都可能去怡紅院找寶玉,一大早天剛亮人剛起床時?她去過。中午?她當然常去,就連寶玉在午睡她都照去,人家年輕男子在午睡,她一個未嫁的閨中少女,不但不避,還坐在他床邊!還自動給他繡肚兜!絕了嘿。大晚上她總不去找寶玉了吧?不,她照去,還惹得寶玉的丫鬟抱怨她:“有事沒事跑了來坐著,叫我們三更半夜的也不得睡覺!”
所以寶姐姐,你是要遠著寶玉,還是在親近寶玉?說起來全是避嫌的話,做起來全是熱辣辣上趕著的親近不避嫌的事。
歸根結底,寶釵是個有心人,但同時,又是在禮教束縛下習慣了束縛自己的人,兩下里一交錯,結果就是“矛盾”。往嚴重裡說,是“虛偽”;客觀地說,已確乎逃不開“矯情”。
所以,在圍繞賈寶玉的婚愛角逐中,薛寶釵為何總表現出無意爭春的樣子?未必是對寶玉無心,更多的,是在矯情。而這矯情,是她自己也無力左右的慣性,是舊禮教培養出來的標配品自帶的屬性。
漪露申
要說明白薛寶釵在賈寶玉婚戀中表現出無意爭春的樣子,我們必須得弄清寶釵在《紅樓夢》中是一個什麼樣的“角色”,毫無疑問她在作者筆下是一個重要人物。她的重要性不僅在於她是寶、黛、釵愛情悲劇的主人公之一,而且還在於這一藝術形象所蘊含的豐富內容,以及這一形象的創新性。
對於薛寶釵這個人,歷來是有爭議的!即使到今天,仍然有不同看法。有人認為黛玉尖酸刻薄,心胸狹窄,愛使小性兒,而寶釵端莊穩重,溫柔敦厚,豁達大度。有人則認為,寶釵性冷無情,虛偽奸險,是個“陰謀家”
。從《紅樓夢》對薛寶釵的描寫中可以看出,曹雪芹所塑造的薛寶釵形像,是封建社會中一位典型的標準的淑女。這一形像的基本特徵,表現為她是封建禮教忠誠的信仰者、自覺的執行者和可悲的殉道者。然而這一封建淑女形像又是複雜的、豐富多彩的。薛寶釵一出場,作者就描寫了她的美貌和品格。她穿著“不見奢華,惟覺淡雅”,她“品格端方,容貌美麗”;“罕言寡語,人謂裝愚;隨分從時,自雲守拙。”這就概括地寫出了她謹守封建禮教,順應環境的個性特點,勾勒了一個封建淑女的輪廓。
這個人物的一個突出的特點,就是她忠誠地信奉封建禮教;她尊崇並信奉強加在婦女身上的奴隸道德。她曾多次規勸賈寶玉走“仕途經濟”、“立身揚名”之道!以至於引起賈寶玉的極大反感,說她說的是“混帳話”,並說“好好的一個清白女子,也學的沽名釣譽,入了國賊祿鬼之流”;她也多次向黛玉、湘雲進行“女子無才便是德”、“總以貞靜為主”之類的封建說教。這些都足以說明,在大觀園的貴族少女中,她是受封建正統思想、封建道德觀念毒害比較深的一個。但是她也是不能與賈政、王夫人、王熙鳳等人等同看待的,一律說成封建統治者。她雖然屬於“主子”的陣營,但是,她不但談不上什麼統治權力,而且,作為封建社會的一位少女,連自己的命運也掌握不了;一切都得聽從封建家長的擺佈。一方面是“主子”,過著養尊處優的生活;另一方面,又處在封建禮教的壓迫之下,這就是薛寶釵社會關係的特殊性。正是她的特殊社會地位,決定了她的思想性格,因此,她在面對賈寶玉的婚戀問題上,她尊崇並相信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她不可能也不敢挺而走險的去違背封建禮教,她不敢也不願“自由戀愛”、“私定終生”,認為那是大逆不道的,因此,她覺得她也好,賈寶玉也罷!他們的戀愛婚姻與他們家族間的利益是息息相關的!因而且此,她個人是完全沒有必要去和別人“爭春”和“吃醋”的。
薛寶釵另一個突出的特點,就是她為人很世故,即很會做人和處世。在賈府這個派系複雜、矛盾重重的大家族中,她一方面抱取“事不關己不開口,一問搖頭三不知”的明哲保身的處世哲學;另一方面,她又善於處理人際關係,和各方面的人保持著一種親切自然、合宜得體的關係;而在這種貌似不偏不倚的處世態度中,她特別注意揣摩和迎合賈府統治者的心意,以博取他們的好感,而對於被人瞧不起的趙姨娘等人,也未嘗表現出冷淡和鄙視的神色,因而得到了賈府上上下下各種人等的稱讚。尤其是賈母誇她“穩重和平”;從不稱讚別人的趙姨娘也說她“展洋大方”。就連小丫頭們,也多和她親近。由於她“造就”的這在賈府中的形象和地位,她也很自信的認為:做“寶哥哥”的夫人非她莫屬,因此,她是沒有必要去和別人“爭春”的。當然,在薛寶釵的性格中還有其虛偽和矯情的一面……
雖然薛寶釵在寶玉的婚戀角逐中持不予“爭春”的漠然態度,但最終賈府以其封建家族間的利害關係,仍成就了她們的“金玉良緣”,無情的毀滅了寶玉黛玉所向往的“木石前盟”!寶釵最終和寶玉成婚了,成了賈府的“寶二奶奶”!
這就是第五回裡《終身誤》曲詞裡唱的“都道是金玉良姻,俺只念木石前盟。空對著,山中高士晶瑩雪;終不忘,世外仙姝寂寞林。嘆人間,美中不足今方信。縱然是齊眉舉案,到底意難平。”
這首詞曲詞說的主要就是寶黛釵三人之間的感情糾葛,更主要的是寶玉和寶釵婚後的生活,如果翻譯成我們現在的口語,以寶玉的話來說就是這樣的:
你們都說金玉良緣才是好姻緣,但我卻只鍾情木石姻緣。我每天毫無感情地面對著寶釵,但心裡卻還是對黛玉念念不忘。哎,到現在我總算相信了,原來世間沒有十全十美的事,人生總有缺憾,雖然我與寶釵夫妻和睦,寶釵對我敬重有加,但我心裡還是覺得委屈啊!
婚後的寶玉“縱然是舉案齊眉,到底意難平”,不管寶釵怎麼做,她都無法走進寶玉的心裡,最後註定了他們的“金玉良緣”到頭來不過是一出悲劇,賈寶玉這塊“無才補天”的“頑石”被茫茫大士和渺渺真人帶入紅塵……雖然是“飫甘饜肥”受享了若干年紈絝奢靡的生活,但終究是“意難平”啊!最後他離家出走,又被茫茫大士渺渺真人帶離了凡塵俗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