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08 老沈聊戲:六十年代梨園界拜師風

上世紀60年代初京劇界掀起了一股拜師風。拜師學藝這在梨園界本是很正常的事情,但是這股風颳的很突然、很猛烈,倒叫人覺得有些非尋常,像是在趕運動。

老沈聊戲:六十年代梨園界拜師風

(裘盛戎與徒弟們合影)

1961年11月22日,在北京人民劇場前樓大廳舉行集體拜師儀式。12名優秀青年演員向北京京劇團馬連良、譚富英、張君秋、裘盛戎、趙燕俠、李多奎等藝術家拜師。北京戲校實驗京劇團的張學津和中國京劇院的馮志孝拜馬連良為師,中國京劇院的孫嶽、施雪懷、蔣厚理拜譚富英為師,中國京劇院的楊秋玲、夏美珍和北京戲校實驗京劇團的李玉芙拜張君秋為師,中國京劇院的吳鈺章、北京戲校實驗京劇團的孟俊泉拜裘盛戎為師,北京戲校實驗京劇團的李宇秀拜趙燕俠為師,北京戲校實驗京劇團的王曉臨拜李多奎為師。這一年,中國戲校實驗京劇團的李長春也拜了裘盛戎為師。這次集體拜師活動在戲曲界引起轟動,新華社對此專門做了詳細報道。

這一年,譚富英還收徒劉志廣、趙燕俠收徒於月仙、張君秋收徒張芝蘭、李少春收徒馬少良和盧英林。現在還留有當時集體拜師的合影照片。

1961年7月活躍在江南的武生泰斗、有“江南活武松”之稱的蓋叫天先生應中國京劇院邀請來北京做示範演出。當時已75歲高齡的蓋老連續演出了《武松打店》《惡虎村》《洗浮山》《英雄義》等蓋派重頭武戲,轟動了北京。中國京劇院兩位功成名就的文武老生李少春和短打武生張云溪正式拜蓋叫天為師。北京的武生界掀起了學習蓋老和蓋派藝術的熱潮。

1961年12月16日,在中國戲劇家協會組織的拜師會上,周信芳在北京收了四名徒弟,他們是:中國京劇院一團的李少春、二團的李和曾,雲南京劇院的徐敏初和江蘇常州京劇團的明毓琨。

1962年3月,以武漢市京劇團的著名武生高盛麟和北京京劇團頭牌青衣張君秋兩人為主,各帶一個演出小組進行了一次難得的交流演出,當時《人民日報》將這種演出形式稱之為“走馬換將”。

這次走馬換將,文化部還下達二人各自收徒任務。張君秋在武漢收了陳瑤華、王婉華為徒。高盛麟在北京收了北京京劇團的楊少春,楊少春是已故楊盛春之子,高盛麟和楊盛春同科學藝感情深厚,教授楊少春義不容辭年。武生前輩茹富蘭找到高盛麟堅持要高收其子茹元俊為徒,茹富蘭是高盛麟的老師,高怎敢接受茹元俊為徒,但在茹富蘭的堅持下,茹元俊正式磕頭拜了高盛麟。後來中國戲校畢業的武生李可和俞大陸也拜了高盛麟為師。隨高盛麟進京演出的武漢京劇團的陳鴻鈞拜了裘盛戎為師,李多奎則收武漢京劇團老旦演員蘆慧秋為弟子。

在這一兩年時間內的拜師收徒活動呈現出幾個特徵,令人玩味。首先,拜師活動密集,人數眾多。過去戲曲界拜師都是個人行為,某個剛出道的青年演員為了深造和提高技藝或仰慕某位大師,經人說和,於是拜這位大師為師,以後便成為X門弟子。當然,也有的人孜孜以求但也未能如願,如李世濟從小噬戲如命,追求程派,甚至認程硯秋為義父,戲是學了,但拜程師卻未能如願,直到程硯秋去世,拜師成了李世濟的終身遺憾。而60年代的拜師活動和過去不同,是有組織的集體行動,人員眾多。北京京劇團馬譚張裘趙和李多奎6位藝術家舉行集體收徒儀式,拜師的年輕演員多達12位。周信芳1961年12月在京一次竟然招收4位徒弟,這也是聞所未聞的事情。過去師傅收徒弟慎之又慎,既為徒弟負責也為自己名聲負責。現在都是組織安排,組織推薦,而師傅收徒弟也成了任務。高盛麟、張君秋的走馬換將,除了示範演出之外,有關部門明確提出了接收徒弟的任務,因此張君秋在武漢收陳瑤華和王婉華為徒,高盛麟在北京收楊少春、茹元俊和李可為徒。所以,一些老藝人感嘆說,現在年輕的演員們多幸福啊,連拜師父的事都給你想到了,安排好了。

解放後,戲曲界實行“戲改”,即改制、改戲、改人。改制就是要對舊社會學戲的科班制度和名角挑班演出制度進行改革,師徒關係正是維繫這種舊制度的一種體現,解放後雖然對拜師收徒沒有禁止,但拜師活動也不會太張揚,名師收徒也只侷限於個人行為,低調進行。60年代初的這場拜師收徒活動大張旗鼓,聲勢浩大,顯然不是幾個名演員所為。1962年中央文化部和北京市委明確要求各劇團挖掘老戲、繼承傳統、叩拜名師,可見這場拜師風是大有來頭的。張君秋一次進中南海演唱,主席和他談話,還特別詢問了他在武漢收了兩位徒弟的情況。如果聯繫到1957年開放“禁戲”的措施,那麼現在提倡拜師,繼承傳統,發揚流派藝術就是一脈相承的事情了。可以說,這股拜師風體現了戲曲政策上的某種調整,這對於推動京劇事業發展具有重要意義。

老沈聊戲:六十年代梨園界拜師風

拜師學徒就是要向師父學習技藝、玩意兒,不然的話就是徒有虛名。周信芳1961年12月在京收徒,外地幾位不太熟悉,而中國京劇院的李少春和李和曾,北京觀眾太熟悉了。李少春是文宗餘、武宗楊的文武老生,李和曾是高派佼佼者,兩位皆是京劇院掛頭牌的臺柱子,本身都具有收徒的資格,怎麼如今又拜了周信芳呢?麒派藝術的確好,沒的說,與其他派別交流相互提高更是天經地義,可這怎麼成了師徒關係?而且數月前,蓋叫天來京時示範演出時,李少春也拜了蓋老為師,同時拜師的還有中京院二團掛頭牌的武生張云溪。李少春這樣的頂級藝術家,數月之內,文拜周信芳,武拜蓋叫天,這在劇壇上也算是奇事了。為此,李少春還發表文章做出解釋,高度評價贊麒派和蓋派藝術,讚揚了兩位藝術家的對藝術追求的精神。顯然,安排李少春、李和曾、張云溪的拜師目的最重要的是要學習周信芳和蓋叫天的精神和風格,這就使拜師蒙上了政治色彩,拜某某為師成了向某某同志學習的口號。有評論說,這個拜師是在很大程度上是國家給予周信芳和蓋叫天個人的榮譽。這一點蓋叫天也看明白了,他在拜師儀式上贈給兩位徒弟的禮物是馬鞭,有人解釋是“各奔東西”之意。蓋老明白,國家給予的榮譽歸榮譽,“拜師”只是個儀式,各自的藝術見解與風格流派不可強求一致。

說了這些,60年代由國家主導的拜師活動的積極作用依然值得肯定。馬連良先生去世的早,多虧有張學津、馮志孝等弟子的傳承,文革後他們分別在中國京劇院和北京京劇院挖掘整理、排練演出了大量馬派劇目,使得馬派藝術發揚光大。張學津還給馬連良生前的演戲錄音配了像,使得這些劇目得以流傳。遺憾的是,如今張學津已病故,馮志孝也退休多年,偌大一個國家京劇院現在竟然缺少一位馬派老生,唱《借東風》《甘露寺》還要外邀北京京劇院的朱強,可見流派傳承之重要和緊迫。於是更加懷念60年代轟轟烈烈的拜師熱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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