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06 《紅粉》:比女人更瞭解女人的蘇童,講述了一個怎樣的妓女故事

在20世紀的90年代,湧現出了一大批女作家,他們創作了很多精彩紛呈的以女性為主題的小說,我們都說,女人更瞭解女人,她們會更加懂得女性的思維方式,在寫作手法上也會更加細膩。

然而有那麼一位男性作家,他創作了很多以女性為主題的“紅粉系列”的小說,在他塑造的故事中,女人們的性格多樣,個性鮮明,讓很多女性讀者看在眼裡,讀進心裡,甚至可以說,他比女人更瞭解女人。

他就是被譽為先鋒派作家的蘇童。

蘇童是中國當代文學領域中的一位重要人物,他的寫作題材廣泛,可以在“先鋒”、“新歷史”、“新寫實”等創作潮流中自由穿梭,其中,“紅粉系列”中產生了很多蘇童的代表之作,他身為一位男性作家,給這些女性小說的細膩柔美之中更添了一份獨特的蕩氣迴腸之感,其中《紅粉》就是這一系列的代表作之一。

《紅粉》是發生在新中國成立之初,蘇州妓女改造舊時的一段“妓女從良”的故事,在那個新舊交替的動盪不安的年代,從事“妓女”行業的女性們對於新社會的認識依然存在著明顯的隔膜,而《紅粉》所描述的就是的兩個妓女在這場改造運動中的情感故事。

這個故事讓“紅粉”這兩個字不再僅僅是那些女子的一種別稱,而是賦予了它一個更加重要的意義,甚至讓它成為了一種文化的象徵。

《紅粉》:比女人更瞭解女人的蘇童,講述了一個怎樣的妓女故事

老故事穿新衣,也可以帶來震撼的美感

現當代文學家劉毓恆曾這樣評價過《紅粉》這部作品:

蘇童的小說《紅粉》因獨特的審美而顯示出很高的藝術水準,同時,又特別關注人物的道德,取得了很好的社會價值。探究其審美價值和道德價值,顯示了作品非凡的意義。而一直以來,大家更關注其作品的敘述視角、色彩、女性的悲劇性、作品蘊涵的文化等,而忽視了對作品審美特性和道德特點的研究,而這些被忽略的特性,卻是《紅粉》給我們帶來的震撼。

劉毓恆口中這部帶來震撼的《紅粉》,它的故事框架其實並沒有什麼太大的新意,那是我們在很多影視及書籍中屢見不鮮的,卻也正是因為這種不夠有新意的立意,被蘇童講述得這般透徹,將大家司空見慣的那些勾心鬥角、爭寵奪愛、淪落風塵的現代鴛鴦蝴蝶派小說的經典戲碼賦予了新的意蘊,才更讓人覺得震撼。

對此,蘇童自己也曾這樣說:“從1989年開始,我嘗試了以老式方法敘述一些老式的故事,《妻妾成群》和《紅粉》最為典型,也是相對比較滿意的篇什。

我拋棄了一些語言習慣和形式圈套,拾起傳統的舊衣裳,將其披蓋在人物身上,或者說是試圖讓一個傳統的故事一個似曾相識的人物獲得再生。

簡單來說,其實就是給老故事穿新衣。

蘇童並不畏懼撞了題材這件事情,他甚至刻意而為之,專門去挑選一些老式的題材和故事,然後將它們打碎再重組,賦予它們新的意象,打眼看來,它們依舊是那些“鶯鶯燕燕”,細細品讀才會覺察其中早已獲得新生的內核。

這一點在《紅粉》中其實是非常明顯的。

妓女秋儀和小萼在婦女改造運動期間的一系列情感故事和命運悲劇是老式的傳統故事,蘇童也運用了老式的寫法,卻在其中加入了捉摸不透的“階級情感”、婦女改造如何引發婦女反抗等元素,以此讓故事的主題得到昇華,讓我們可以從表象中看到並分析女性鬥爭的實質,進而讀懂小說裡想要表達的一種人性缺失。

這就是一種傳統之外的“新”,是那些老故事、老手法所披上的一層新衣,它是一種“反寫”歷史的策略,同時也改寫並還原了看似陳舊的“紅顏禍水”的話題,並讓這一話題為主題而服務,讓那些被塵封埋藏於深處的邊緣女性的故事,得以浮出地表,被更多人所看到。

《紅粉》:比女人更瞭解女人的蘇童,講述了一個怎樣的妓女故事

《紅粉》中的女性之殤

既然是女性主題的小說,那必然離不開“女人的戰爭”,都說三個女人一臺戲,《紅粉》無疑也是一個女人的“舞臺”,在這個舞臺之上,女人們的“戰爭”輪番上演,在情感抉擇和生存底線中苦苦掙扎、歷經考驗,生活與感情對她們來說就像不可兼得的魚和熊掌,總要權衡和取捨。

翠雲坊喜紅樓中的小萼和秋儀都是苦命女子,她們情同姐妹,小萼天性軟弱,秋儀堅強潑辣,所以小萼在很多時候是非常依賴秋儀的,而秋儀則是一直照顧並且忍讓著小萼,“這些年來秋儀在感情上已經成為小萼的主心骨, 什麼事情她都依賴秋儀, 秋儀不在她就更加心慌”。

最初,秋儀的理想其實就是“企盼一個又英俊又有錢的男人把她的貞操買走。她拒絕了許多男人,最後等來了老蒲。”

在秋儀的心中,老浦是與眾不同的“嫖客”,他們的關係不是簡簡單單停留在那個層面,她將老浦看做是她落難後“可以投靠的第一人選”,但秋儀又是大膽且潑辣的,個性剛烈、敢作敢為,她因浦太太和老浦鬧翻之後,“抓過那把鈔票攔腰撕斷,又摔回老浦臉上”,老浦不再合心意,於是乾脆進了尼姑庵,卻拒絕了苦苦哀求她回去的老浦。

她愛著的那個男人被自己的好姐妹搶走,她卻還是願意在老浦身死、小萼改嫁之後,收養了他們的兒子。

秋儀的生命是明豔的,即便是剪斷三千青絲之後,也依然絢爛地如一幅油畫,她敢愛敢恨,敢作敢當,愛了就是愛了,哪怕是從前的一份念想,和今後的一種幻想。

小萼說“翠雲坊的女孩有這份痴心不容易”,這種痴心不僅來自於秋儀心中的那份愛,對情人之愛、對朋友之愛,更來自於她性情中那份難得的坦蕩磊落。

《紅粉》:比女人更瞭解女人的蘇童,講述了一個怎樣的妓女故事

反觀小萼,她一向以膽小怯懦的形象示人,死氣沉沉猶如一張沒有任何色彩起伏的白紙,這也註定了她必然是要依附著男人過活的,所以她選擇了背叛,背叛了她最親近的姐妹,那個曾經最為依賴的秋儀。

更甚者,她為了過上衣食無憂的奢華生活,甚至將老浦漸漸逼上了犯罪之路,可以說老浦其實就是被小萼害死的,當老浦臨死前給予她最後一吻,當他祈求說“等悲夫長大了別讓他在女人堆裡混,像我這樣的男人沒有好下場”的時候,小萼卻想著去攀附另外一棵救命稻草了,甚至不惜拋棄自己的兒子。

小萼從沒想著可以依靠自己活下去,她的一生一直在找尋那棵稻草,秋儀是,老浦是,改嫁後的男人也是。

其實無論是秋儀和小萼,她們都將男人看成了依靠,當成了擺脫悲慘命運的唯一選擇,在她們的心裡,“女人一旦沒有錢財,就只能依賴男人。但是男人卻是不可靠的。”

她們在妓院被取締後拒絕改造,她們的心裡想的並不是尋找自我救贖之路,而是“把我們攆散了,這個世界就乾淨了嗎?”

那是一種深層的依賴,是根深蒂固的,即便是妓女改革運動興起,社會改革廢除了妓院,這種長期背景文化遺留下的思想所產生的影響也是難以改變的,這種“病態”的思想表現讓人深覺悲哀。

走進去與走出來

在同為描寫中國妓女悲慘生活的小說《月牙兒》中,老舍塑造的月容曾幾何時也是一個有夢想、有追求的少女,卻終是說著“婦女的命運不在自己手裡若真掙不上飯吃,女人得承認自己是女人,得賣肉”,然後逐漸淪為了依附男人的妓女。

雖然同為描寫妓女的悲慘生活,蘇童在《紅粉》中的立意與老舍卻是截然不同的,老舍所揭露的是當時大環境下的社會黑暗與殘酷,它甚至足以讓一個原本單純樂觀、對生活充滿著憧憬和理想的少女踏進萬劫不復的深淵,女人顯得那樣的不堪一擊,眼睜睜看著她們被黑暗一點一點地吞噬、踐踏。

老舍所講的,是黑暗來臨之際,女人是如何“走進去”的故事,而蘇童在《紅粉》中所刻畫的,卻是曙光到來之時,她們卻拒絕“走出來”的情況。

蘇童略去了那些黑暗的社會現實,而是用一個固定的圈子來反應大的環境,她們身處與深淵卻不自知,反而懼怕走出去,生活在悲哀之中卻看到不到悲哀,這才是最大的可悲之處。

《紅粉》:比女人更瞭解女人的蘇童,講述了一個怎樣的妓女故事

蘇童曾在自己的隨筆裡提過,他之所以選擇女性角色,是因為女性作為一個特殊群體,身上凝聚了很多值得說的因素。

從古至今,女性身上的話題總是圍繞著男性的,“妓女”這一形象更是如此,在《紅粉》被改變成影視作品時,演員羅海瓊出演了小萼這一角色,她在接受記者採訪時就曾這樣說過:

“我特別想演一個妓女!先不說劇本中的小萼性格豐富,非常完美。單隻說妓女這一形象本身,它就非常特殊。因為妓女是不大受政治影響和時代變遷而發生變化的群體,她們的生存依靠不是社會,而是男人!她們面對的是男人,因而她們是最女人的!所以,她們身上必須散發出能強烈吸引男人的東西,才能生存。我就想演能迷死男人的女人,這一定很有趣!我對小萼這樣的妓女形象,充滿了試試身手的願望。”

她的眼光可謂說十分犀利,對於角色的理解也是一語中的,“妓女的生存依靠不是社會,而是男人”,這也正是深淵中的她們不願走出來的原因,《月牙兒》中的月容是依附從一個到一群男人,而《紅粉》中經過改造的妓女是從“人盡可夫”改為依附於某一位特定男子,歸根結底仍逃不開一個“依附”。


《紅粉》:比女人更瞭解女人的蘇童,講述了一個怎樣的妓女故事

當一個個“紅粉”的故事歷經了時光的沖刷之後,它們就像是一段恍若隔世的悽麗傳說,帶著一種沉醉而腐朽的美麗,和一份沉甸甸的歷史悲涼感,在心底悄然而生。

蘇童筆下的女性形象的豐富而複雜性,甚至殘酷而猙獰,她們不留情面地傷害著別人,更是甚至不惜傷害自己,她們在這個“大舞臺”上演繹的戲碼,無疑是一處大大的悲劇,卻讓我們可以從中看到那個殘酷而現實的世界中人性的黑暗面,讓這一襲“紅粉”之香中,流露出一種血腥之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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