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30 日軍在邊境要塞放置的罐頭盒,成了間接殺害抗聯戰士的“凶手”

第二次世界大戰中日軍在東北地區留下的要塞工事遺蹟點綴在整個中俄邊境,如東寧、虎頭等要塞遺址今天已經成為開放區,而天長山要塞依然保持著相當原始的狀態。由於這裡戰後長期屬於邊境地帶,在2005年中俄最終解決邊境問題之前處於軍事管制之下。因此儘管戰爭結束已經70年,但走在這片殘破的要塞陣地上,戰爭的氣息隨時撲面而來。

到處是掀翻的地堡,相互連接的交通壕,走到幽僻處,還可以撿到炮彈的彈片和破碎的鋼盔。這裡殘存的日軍工事圍壁,混凝土厚度通常厚達一米以上。有的鋼筋混凝土構件大如房間,也被拋出數十米外,有的地方保留著漏斗狀的巨型彈坑,彈坑中心卻露出下方的隧道——原來是日軍的坑道深入地下,被盟軍的炮彈炸開了頂部。第二次世界大戰最後一戰的慘烈,在幾十年後依然清晰可辨。

蘇聯國防部檔案中對綏芬河日軍工事數量有一組統計數字:

永備火力點295個

土木質半永備火力點145個

指揮所和觀察所29個

炮兵及迫擊炮發射陣地55個

鋼筋混凝土掩蔽部58個

鋼筋混凝土工事或鋼帽堡69個

這是一個準確的數字,但卻很少有人意識到,在這些冰冷的數字背後,那些最後的中國游擊隊員們,付出了怎樣的代價。

天長山是1945年蘇軍挺進東北,消滅關東軍時的東線第一道關口,也是東北抗日聯軍教導旅最重要的偵察目標之一,據說周保中曾派出了一個小隊的優秀偵察員,試圖摸清日軍在這裡的兵力和火力部署,卻在偵察中損失過半。

是什麼讓這些優秀的中國游擊隊員不幸失手呢?帶著這個疑問,我們走上了天長山要塞殘缺不全的表面陣地。

天長山要塞的入口,是具有標誌性的兩棵大榆樹,由此上山,便是日軍當時的軍事警戒區,有擅入者殺無赦。在大榆樹背後,原本應該是一座標誌性的要塞工事,它位於山體的反斜面,已經完全崩塌,依稀可以看到地面上下三層結構,規模宏大。其左右各有一條隧道入口,原來應該是直通建築內部,隱蔽在地面之下。

日軍在邊境要塞放置的罐頭盒,成了間接殺害抗聯戰士的“兇手”

▲ 一片殘垣的天長山要塞布壘地域,可以看到白色日本水泥構成的混凝土塊

殘存警戒堡白色的殘體在周圍濃密的綠色植被中顯得十分突出。老人們說,日本兵修要塞的水泥質量特別好,經過多少年了依然是白色,倒是後來有些建築的水泥還退步了,過不了多久敲開看,便是黑灰一片。

日軍在邊境要塞放置的罐頭盒,成了間接殺害抗聯戰士的“兇手”

▲ 白色日本水泥構成的混凝土塊

這大概是真的,筆者參觀過的幾座日軍要塞工事,無論是東寧、虎頭還是海拉爾,都是這種特別堅固的水泥澆築而成。甚至在南京尋找汪精衛墓殘址的時候,也曾見到這種特殊的白色——汪逆精衛死後,其妻陳璧君自知汪氏罪孽深重,難得天下人諒解,恐遭戮屍,故此將其棺槨用攪拌鋼渣的日本水泥覆蓋,希望讓人無法開館。

結果呢……1945年日本法西斯戰敗投降,國民政府還都南京。在還都之前,工兵司令馬崇六將軍親自帶人到了汪逆之墓,指揮部屬埋下炸藥。一聲巨響之後,鋼芯水泥的棺蓋如豆腐般被掀飛,汪逆終被銼骨揚灰。只有殘存墓穴周邊白色的水泥塊給這段歷史留下了一點影子。

日軍在邊境要塞放置的罐頭盒,成了間接殺害抗聯戰士的“兇手”

▲ 天長山要塞的水井

天長山上有的不僅是白色的水泥工事殘骸,還可以找到六角形帶蓋的水井,依稀可辨的器材運輸索道,更多的,則是深深打入大地的盜洞。有的盜洞深達八九十米。據說,這還是在綏芬河有關部門嚴厲打擊之下有所收斂後的結果。

日本要塞又不是古墓,哪兒來的這麼多盜洞呢?原因是天長山要塞建成之後,當地百姓曾見到大量日本汽車晝夜不停駛進要塞,卸空貨物後又悄然離去。據此推測,日軍在綏芬河的要塞中曾儲備有大量戰略物資。

然而,由於戰後日軍檔案材料被譭棄,綏芬河各要塞工事的構造至今不能窺其全豹,這些深埋的戰略物資到底藏在哪裡無人知曉。於是,尋找日本倉庫便成為一些人幾十年來不變的執念。

這種“撿洋落”的行為,戰鬥剛剛結束便開始了。有村民上山找日軍丟棄的物資,拉開一塊覆蓋坑道口的鐵板後,意外發現裡面竟然滿藏著荷槍實彈的關東軍殘軍。驚恐的村民被嚇得掉頭就跑,驚動了進行搜索的盟軍部隊,於是已經熄滅的戰鬥又開始了……

幾年以後,還有老百姓見到有成隊的日本人在要塞廢墟中做操,他們的歸宿至今是一個謎。

那麼,這些“盜寶者”有沒有成功的呢?

綏芬河黨史研究會會長吳林先生說,小鬼子藏東西藏得十分隱蔽,要塞面積又太大,他們大多一無所獲。不過,也有人發現過日軍的一個軍需倉庫。

裡面裝的什麼?

膠鞋,不過都是左腳的。推測肯定還有一個倉庫裝的都是右腳的膠鞋。日軍用這種方法,保證對手即便攻佔和發現部分倉庫,也沒法利用其中的戰利品,的確是狡猾狡猾的。

發現綏芬河要塞日軍倉庫的道路看來還任重道遠。這一次我們前來考察,當地有關部門還專門帶了一臺探雷器,希望能有所發現。不過,吳主任預先警告了:“你們別給我發現一倉庫毒氣彈啊,那玩意兒可不好處理。”

誰也沒想到,這次的考察,還真有意外的發現。

日軍在邊境要塞放置的罐頭盒,成了間接殺害抗聯戰士的“兇手”

▲ 楠公園石碑,安然先生拍攝

天長山要塞外表一片蒼翠,給人風景宜人之感。大概當年日軍也有此同樣感受,因此在天長山與地久山之間,還修了一座“楠公園”,似乎是駐防日軍及家屬、慰安婦等可作遊玩的地方。

這座楠公園的命名,作家安然認為是日軍為紀念遭到我愛國志士常隆基刺殺的楠本實隆將軍而建,常隆基也因此被日軍殺害,戰後其心臟與楊靖宇將軍、陳翰章將軍的遺首同時被發現。

不過筆者所瞭解到的情況與此有些差異。常隆基的刺殺並未成功,那位日本楠本少將一直活到戰後,用他的名字命名公園比較牽強。更大的可能是日軍以此紀念其歷史人物楠木正成,以激勵士兵“七生報國”,為日本法西斯殉葬。

然而,天長山的風光只是一種假象。日軍主要陣地均為地下或半地下結構,最深的據說達到九層。如果不是撥開綠色的灌木與齊腰的茅草,很難發現藏在下面的明碉暗堡。

我們一面記錄發現,一面打開探雷器,對周圍進行探察。

幾乎是剛剛打開機器,便聽到滴滴的報警聲,讓我們嚇了一跳。

說起來我們使用的還是比較原始的掃雷器,和地雷戰裡面渡邊用的那個原理相同。只要它發現地下有金屬物,便會發出斷續的蜂鳴,越近聲音越發尖利刺耳。

難道說我們走進了鬼子的雷區?!

倒不應該這樣嚴重。從上世紀50年代到80年代,當地駐軍曾對日軍陣地進行過多次探查,最初的確發現過地雷等爆炸物,但如今應該已經全部清除乾淨了,要找到一顆沒有這麼容易。

我們撥開草叢,引發探雷器報警的東西露出了地面。

日軍在邊境要塞放置的罐頭盒,成了間接殺害抗聯戰士的“兇手”

▲ 在原日軍天長山要塞考察時,探雷器發現的日軍遺物

在探雷器的蜂鳴聲裡,我們開始挖掘。這時,我發現一旁攝影師的手在微微顫抖,於是忍不住拿他打趣:“你怕什麼?怎麼,真怕挖出一庫毒氣彈?”
攝影師一副又驚又怕的樣子,道:“大哥,挖出毒氣彈來倒不要緊,就是一鬼子侵華的新罪證,要是挖出一庫金子來怎麼辦?你們幾個會不會殺人滅口?”

這個90後的小夥子明顯在犯葛。

然而挖掘的結果並不是一庫金子,而只是一枚鏽跡斑斑的罐頭盒

這是一枚沒有任何標記的罐頭盒。但正因為沒有標記,才暴露了它的真實身份——二戰中日軍的軍用罐頭,正是沒有任何標誌,反而是其慰問團送來的罐頭,帶有鮮豔的商標和宣傳畫。

轉眼又是蜂鳴音,再查,還是一個罐頭盒。接連幾次之後,幻想著找寶的幾位老兄一丈水退了八尺,有人自嘲道:“我們來給鬼子撿垃圾了。”

日軍在邊境要塞放置的罐頭盒,成了間接殺害抗聯戰士的“兇手”

▲ 日軍留下的罐頭盒

只是,筆者對著這一排罐頭盒感覺卻十分奇怪——這兒三十平方米的地方就能找到五六個罐頭盒,當時的日本兵好像沒有那麼多罐頭盒可以供他們隨處亂扔吧?而且其條令對垃圾的處理也有相當嚴格規定,難道這是個日軍野餐的地方?

很快發現,這種罐頭盒分佈十分廣泛,並不僅僅在這一帶,而細心觀察就會發現,

每個罐頭上都至少有一個小孔,有的罐頭盒上還連著當年的鐵絲。

這根本不是日軍隨意丟棄的生活垃圾,這是日軍對抗中國偵察兵的一道惡毒防線。

1944年後,在東北開闢對日本法西斯的新戰線已經成為盟軍可以預見的行動,雙方的偵察與反偵察如緊鑼密鼓般不斷展開。作為中東鐵路的東口,綏芬河更是這種偵察行動的激烈角逐戰場。

事實上,蘇軍早已把這裡當成日後消滅關東軍的關鍵起點。按照蘇聯統帥部的作戰計劃,一旦對在偽滿的日軍發起攻勢,蘇軍機械化部隊將強行突破綏芬河的日軍要塞防線,從這裡突入東滿腹地,直取偽滿洲國的首都新京。

但是,從張思問等起義人員的說明中,我方也可判斷出,綏芬河地區日軍一直在對當地的工事進行加強,其規模和火力很有可能超出預估。

根據綏芬河和平紀念館的資料記載,1945年,為了對日軍在綏芬河一帶佈防情況進行充分了解,東北抗日聯軍曾派出一支偵察小分隊,在一名姓李的隊長指揮下進行偵察活動,其間多次與日軍發生戰鬥,小分隊傷亡過半,不得不多次進行補充。

在東北這塊殘酷的戰場上,能夠活到1945年的中國偵察兵堪稱各個身經百戰,有著出色的戰術水平和豐富的戰鬥經驗,他們竟然會遭到如此巨大的損失令人驚異。尤其是天長山要塞周圍植被密集,地域廣闊,對偵察工作而言有天然的掩護,為何卻成為抗聯偵察兵的絕地呢?

這一方面是因為敵眾我寡,任務艱鉅;另一方面,則是日軍在天長山等地佈置了嚴格的反偵察體系。
根據日本老兵在1965年出版的《綏芬河會紀念刊》,可見若干敵軍在要塞中進行訓練和觀察瞭望的照片,特別是其中有一張照片,拍攝到一名東寧特務機關的日本武裝特務,正靠在界碑上留影。

日軍在邊境要塞放置的罐頭盒,成了間接殺害抗聯戰士的“兇手”

▲ 綏芬河的日方界標,鏡頭中的是一名東寧特務機關所屬日本特務,姓名不詳,攝影師僅標識其出身於秋田縣

這名來自秋田縣的日本特務便是當時在天長山要塞執行保安任務的日方人員之一。而我們在天長山要塞周圍考察時,仍然可以看到電網、警戒碉堡等防禦設施的痕跡。在齊腰深的植被深處,會冷丁發現一堵剛剛高過地面的矮牆——那是日軍針對中蘇偵察人員部署的特殊監視哨所在地,這裡日軍有帶狼狗的反偵察分隊駐紮。

日軍已經覺察到天長山要塞成為東北抗日聯軍教導旅的重要偵察目標,所以在佈置防範時花樣頻出,這些丟棄在草叢中的罐頭盒,也是其中之一——日軍將這些吃過的罐頭盒用鐵絲連接起來,成片地灑在不能充分佈哨的開闊地和山坡上,成為隱秘的報警器。

我軍偵察員在植被掩護下摸向日軍陣地時,通常姿態越低越安全,但有了這樣的“罐頭盒報警器”,一旦不小心碰到連接它們的鐵絲,便會發出聲響,從而引來日軍的攻擊。

這種手段從戰術上來說相當有效,中國人民志願軍在上甘嶺也曾經佈置過類似的警戒線。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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