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27 為何古人道術能神乎其神,今人卻做不到?

為何古人道術能神乎其神,今人卻做不到?

如今中醫愛好者以復興中醫為復興傳統,在真正懂中醫的人眼裡,則復興古中醫才是復興傳統。那至晚是醫聖張機(字仲景)及其《傷寒論》的以前的時代,乃中醫的頓教期。之後便一路泥沙俱下,藥愈多,材愈貴,方愈繁,而效愈微,落入漸教迷局。其間不是沒有高手,但這個道統卻慢慢丟了。

《傷寒論》中,只有方子113個,藥材82種,且多不是什麼名貴稀有藥材,而加加減減之間,便幾乎能治一切病。其中一副“桂枝湯”,只有桂枝、芍藥、甘草、生薑、大棗五味藥,更被稱為“眾方之魁”、“萬方之祖”、“千古第一方”,其他很多方子便是由其加減變化而來。總之,其代表的古中醫經方傳統,不僅大道至簡,且效果奇好,療效奇快。對於以湯藥為主的古經方,自古便流傳可以達到“覆杯即愈”的效果——病人喝下湯藥,醫家喝完一杯茶,蓋上杯蓋,病人便痊癒了。

所以有內行人說,很多人以為中醫因為是整體調理,因而見效慢,是錯的。慢的是後世中醫,而不是古中醫。後世中醫,多隻是醫。古中醫,則本從道家出,乃道醫。如今中醫勢微,是因為沒了那個傳統那些人那種傳承。仲景以後的中醫何嘗不是勢微,同樣是因為沒了那個古傳統那些真道人那種真傳承。多用藥用貴藥方子複雜,所以皆是心虛的表現。見效慢等,所以都是自我妥協的無能借口。更可悲的,是還不自知。

身病如此,心病何嘗不是如此。

至晚先秦以前,同一中華古道,並不分家,只是不同的人體會那同一的道。整個中國文化,可以說都是道家,源流有自。如今則多少門戶之見亂人眼,惑人心。《傷寒論》方藥的簡單尋常,開示的就是這大道至簡。面向的是治一切病,無論如何變化萬端,開示的即是這大合氣象。唯大道至簡能馭大合氣象,唯大合氣象堪悟大道至簡。

《傷寒論》一書,內容多是方證,證即辯證的症狀,方即對應證所開的方子,而沒有太多理論。是後世醫家在學習運用中發現,這簡單方證實在太講究精準了,其中暗含的道理實在太精微幽深博大了,簡直取之不盡用之不竭,高不可攀而深不見底。這大概就像顏回形容自己跟隨孔子學習的感受:“仰之彌高,鑽之彌堅。瞻之在前,忽焉在後。夫子循循然善誘人,博我以文,約我以禮,欲罷不能。既竭吾才,如有所立卓爾。雖欲從之,未由也已。”永遠摸得到看得見,可等你走到這個位置,發現還是隔這麼遠,一直都是這樣,就是這個感覺。一百餘方,真實就如禪宗的一百餘個公案。仲景醫聖之名由此而立,《傷寒論》所以成為中醫四大名著之一,由《傷寒論》開出的中醫經方派,所以成為中醫第一和正統流派。後世醫家,能學得仲景一二真傳,便能成大醫。

我們可以體察下仲景之所以如此撰寫的心意:他眼中只有病機,他心中只有病人,他所意只是救治。所以他只把最簡單有用的寫出來,所以他只用便宜好找的藥材和簡單的方子。這其中兩大根本,是眼所見,與心所想。眼所見只是眼前,心所想只是救人,智慧在其中,慈悲在其中。這也正是中華古道的兩大根本,那時的道,就是以簡單之心,從簡單之事,直了悟之,不過深淺隨人、各隨分限,無非天地自然、日用尋常,而皆能至真至淳。易雲“易以知險,簡以知阻”,唯有簡易之事好悟道——道遍在一切,眼前一事與全體宇宙,背後的道了無差別,那麼何必捨近求遠、舍小求大?故凡落此,必屬妄想,只有妄想是好大喜功。唯簡易之心能悟道——只有這樣脫卻妄想的心最靈敏,有感通之體、敏銳之用,而可契道、應道。反過來,複雜之心必鈍,複雜之事必迷,鈍迷相合必是流浪流轉,謂之輪迴,如何可以承當此事?

故禪宗雲:“若欲直會其道,平常心是道”、“神通並妙用,運水及搬柴”。頓悟一門,乃是中華本有、早有且正傳,儒道皆是,一切古學術亦皆是。所以禪宗被稱為佛門道家,所以莊子被看作孔子的教外別傳,所以古人皆能由術入道,術皆直通於道,哪怕是解牛的。禪宗的珍貴,不僅在其自身,更在其同時復興了中華古道與佛法正脈的真傳。

後世之人,便是落入了那鈍迷,因而自我妥協,由此落入漸教,於是愈繁複而愈渾濁,失源流而稀水脈。所以只能對前人高山仰止,不明白那時的人為什麼輕輕鬆鬆就可以到達這樣的高度,後來則只能在靠近中一再印證,而不能抵達。於是便以為有什麼高深莫測的東西,有什麼了不得的妙法,自己不行是因為不知這些東西。然後全都落在中醫見效慢這樣的自我妥協,不可救藥地痴迷於搬弄玄妙,沉淪於神秘主義窺探,而轉求轉遠,越找越邪,與道日遠。這些東西看上去再高深,也只是途中,而你可以不必經過這個途中,不必經過這些不究竟,而直抵究竟。只個妥協之心,便是墮落之根。只個好玄妙與趣神秘之意,便是眾邪之源。更可悲的,還是不自覺。

簡單,並不妥協,正是最高道法,亦是最高心法。明白講,就是追求用最簡單之法,而收最極致之效,中間絕不自我設限。再如修心,就是要妄念頓淨,直趣究竟,而不存工夫次第等一切念。頓漸之別,便在此間要害上。

古中醫治病,眼中並無病,這就是《金剛經》的“無相”、“不住相”。譬如在仲景眼裡、《傷寒論》中,只有人體陰陽氣機的自運行、自平衡、自修復。禪宗三祖《信心銘》所謂“虛明自照,不勞心力”,《莊子》所謂“汝徒處無為,則物自化”,故正合道意道機。是這種本有的自動化生機運化有了梗阻、出了問題,所以用藥物幫上一把,而不是以藥治病。根本實現康復痊癒的,還是人體自身。這就像今天說的,一切靠的都是免疫力,藥物只是幫免疫力一把。精神修為,亦復如是,一切法門如藥,只是為了幫助恢復自循環、自運化。古中醫眼裡,所見是整體大循環、正循環,是象和意,而不是形和相。所以能夠找準根結,迅速起效。而今天的人眼裡,看見的則全是形與相,是“什麼病”和“什麼藥”,全在表面打轉,效果自然也是表面膚淺。這開示的,則是個全體和本體互參的問題,見全體才能悟本體,悟本體才能見全體。唯一的把手和入處,還是取象和會意,不用腦而用心,去感應和體會。

《莊子·天下》縱論百家學術,開始就說:“後世之學者,不幸不見天地之純,古人之大體,道術將為天下裂。”要從今術復古道,要從人慮返道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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