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11 彝族我拿什麼來愛你——我的民族!


彝族我拿什麼來愛你——我的民族!

很多時候,我記不起我的少數民族身份,偶爾在考試加分、提拔優先等特定的時刻因為特殊的需要記起來了。這或許和我所受的教育有關。

我出生在貴州省一個叫威寧(彝語名為烏撒)的彝族自治縣。我爺爺輩以上的彝族人有自己完整的信仰、服飾、風俗和語言文字,他們在純粹的、與世隔絕的世界裡繁衍生息,與外界的交流就是殺戮和戰爭。彝族祖先建立的酋長部落烏撒,歷經多次王朝的更迭和無數戰火的洗禮,依然以他獨特的方式傲然崛起,造就了輝煌的烏撒文化。從我的父輩開始,烏撒從歷史的舞臺退到幕後,在歲月的漫漫塵煙中呼嘯而來絕塵而去,彝族祖先在雲貴高原奏響的千古絕唱,淹沒在歷史的滾滾洪流中,彝族開始接受外來文化,服飾慢慢消失,風俗漢化,語言文字逐漸被漢語取代。經濟社會發展的浪潮衝擊著彝人的思想意識,他們試探著走出彝族村寨,走向外面的廣闊世界。然而,缺少對漢文化的系統學習和對漢語的一知半解導致他們與外界的溝通交流不暢,我的父輩們因此吃盡苦頭,甚至遭受到難以言說的歧視,他們把這一切歸咎於彝族文化的落後。慘痛的教訓促使他們下定決心不讓後輩傳承彝族的語言文字,不讓子孫後代“重蹈覆轍”。

從我們這一代人開始,會說彝語的人已經不多,會寫的更是鳳毛麟角。人們紛紛湧出彝寨,爭先恐後外出求學、打工、經商,人們以離開故土為榮,以各種各樣的方式留在外面。在我父親的培養下,我成了這撥彝人裡的典型人物之一,不僅在城裡謀得體面的鐵飯碗,而且還成為用漢語寫作的作家。徹底漢化給我帶來了許多彝人夢寐以求的功成名就,多年來,我一直是大家效仿的榜樣,旗幟一般,在他們眼裡獵獵招展。

其實,我算不上真正的少數民族作家,充其量算一個披著民族外衣、擠在少數民族作家隊伍裡的漢語寫作者。儘管“少數民族作家”這個身份給我帶了很多好處,我卻從未為我的民族寫下過隻言片語,我的作品和少數民族毫無瓜葛。

我思考要不要動筆、如何動筆寫我的民族的時候,生我養我的彝族村寨已發生了巨大的變化,一息尚存的服飾、風俗、歌舞等帶有彝族文化顯著特徵的東西,正被嗅覺靈敏的商人包裝得面目全非,以旅遊的名義滿足著無數外來者獵奇的目光。沒有恪守優良傳統的必要尊重,只有惟利是圖的無情踐踏。沒有一脈相通的傳承發展,只有俗不可耐的胡編亂造。我的同胞們屈服於滾滾物慾之中,白天穿上光彩奪目的民族服飾表演來路不明的民族風情迎合遊客喜好,晚上西裝革履湊在一起打麻將鬥地主。

而各種表面看來很正式的冠以研究傳承、保護開發名義的彝族文化研討活動卻層出不窮。我參加過多次相關會議,很多與會者都在競相展示自己對傳統文化的無知和對彝族未來的茫然。

身為彝族人,我們是愧對祖先的。有一次,上幼兒園的女兒問我:“彝族是幹什麼的?”我無言以對。女兒卻不依不饒:“我不當一族了,我要當二族,一沒二大。”我突然張口結舌。十年以後,百年以後,還有彝族文化的痕跡嗎?好在這些年來,一些有識之士開始了真正意義上的傳承和保護,我毫不猶豫地加入了這支隊伍,開始著手與彝族有關的寫作,以文學的方式,帶著對祖先的敬畏,傳承文化,抒寫生活。我身無長物,不知道拿什麼來愛我的民族。除了手中這支誠實的筆,我一無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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