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葫蘆爸
ID：Hulupapalove
14世紀中葉，一場瘟疫遊走於亞、非、歐三大洲，無數生靈慘遭塗炭。其中，歐洲受損尤其嚴重，2500萬人被奪走生命，佔整個歐洲總人口的三分之一。這種流行病的症狀之一是患者皮膚上會出現許多黑斑，因此被人們稱為“黑死病”。
關於病因，當時的人們未能進行科學的考察，直到1894年鼠疫病原體被發現後，才將“黑死病”與鼠疫聯繫起來。
近年來，德國生物學家布拉曼蒂等人進一步證明“黑死病”是由鼠疫桿菌引起的。而鼠疫是一種自然疫源性的傳染病，歐洲並無鼠疫自然疫源地的存在，所以對於歐洲人來說，“黑死病”是一種外來瘟疫。
通過美國曆史學家道斯等學者的研究，“黑死病”的傳播史被大致歸納出來。鼠疫自然疫源地主要存在於廣袤的中亞地區。13世紀前後，“小冰川期”逐漸降臨，破壞了疫源地的穩定性，加之遊牧民族的遷徙，致使鼠疫通過齧齒類動物和跳蚤在人群中發生。蒙古帝國在歐亞大陸的擴張，則使得這種疾病迅速蔓延開來。1345—1346年，在金帳汗國的一些主要城市，如薩賴及阿斯特拉罕等地發生瘟疫。之後沿著商路，經由克里米亞向西、沿裡海西岸向南傳播。
1346年，“黑死病”傳到俄羅斯南部的克里米亞半島。1347年10月，帶有黑死病菌的老鼠藏匿在熱拉亞人的船上，從克里米亞半島來到西西里島東北的墨西拿港，該島很快就佈滿了瘟疫。1348年1月，“黑死病”侵襲威尼斯和熱拉亞兩個港城，然後蔓延至整個意大利。佛羅倫薩受災最重，城裡的95000人死掉了55000人。法國當局趕忙驅逐了一艘帶有黑死病人的遊艇，但為時已晚，鼠疫已經在馬賽登陸，並由此而進入西班牙。
1348年底，英格蘭南部也受到侵害。一年以後，從愛爾蘭、挪威到維爾茨堡、維也納的廣大地區都變成了“黑死病”流行區域。但災難並未結束，它無情地掃蕩了德國北部和斯堪的納維亞半島後，於1532年進軍俄羅斯西部。
14世紀後半期，歐洲還出現過數次嚴重的“黑死病”。直到15世紀末，歐洲每10年就遭受一次“黑死病”襲擊。
16世紀和17世紀，“黑死病”仍對歐洲人的生命構成極大威脅。1664—1665年流行於倫敦的“黑死病”為害不小，被人們稱為倫敦大瘟疫。1894年，我國廣東、香港一帶出現的“黑死病”，傳播範圍也很廣。1898—1928年間，“黑死病”在印度奪去了數百萬人的生命。直到20世紀60年代，“黑死病”還曾在越南流行。
至於“黑死病”是如何終結的，後來總結了客觀和主觀原因。客觀原因竟然是它的致死性太強，特別是發展到後期，每天致死的人已遠超感染之人，宿主的數量每天都在持續下降，使感染效率和傳播範圍自然下降。與此同時，隨著易感人群的持續死亡，剩下的大多都是難以感染或是已產生抗體的人群，也令感染效率大為下降。
主觀原因就是歐洲採取了隔離措施，並改良了衛生習慣。“黑死病”在歐洲肆虐的一個重要原因，便是中世紀的歐洲人衛生習慣很差，城市裡垃圾成山、飲用水被生活汙水汙染、很多人常年不洗澡等，使得蚊蠅臭蟲老鼠滋生，而這些都加劇了瘟疫的傳播。隨著歐洲人開始重視衛生習慣，例如集中糞便、捕殺老鼠、焚燒屍體等等，傳播途徑和感染源得以破壞，降低了黑死病的傳播可能。在發現黑死病的傳染極為迅猛之後，歐洲也普遍採取了隔離措施，在講羅曼語和日耳曼語的國家和地區，他們通常會在感染者家的牆壁上寫下一個大大的“P”字，用來警告其他人要小心躲避，這種做法一定程度上起到了隔離作用。
1910年11月在我國東北發生的“肺鼠疫”，最早是由沙俄西伯利亞傳入滿洲里的，疫情蔓延迅速，很快延及哈爾濱，危及東北全境，市內每天平均死亡50餘人，最多一天死亡183人。
由於傳染人數增加太快，專業檢疫人員無法親自檢查每一個病例，得到病患家人的通報後，只有依靠臨時僱來並沒有防疫經驗之人前往甄別，將被認為染疫之人移至隔離營。為了逃避警察檢查和強制性消毒，有些家庭在夜間將患者屍體拋在街上。臨時徵集來的護士、看護婦、消毒工和埋葬工，雖都被要求穿戴防護服和佩戴口罩，但都置若罔聞，口罩掛在脖子上而不戴，使得不少人也被傳染。
疫情發生後，留學醫者伍連德被委派為全權總醫官。到達哈爾濱後，得知傅家甸一名與當地人通婚的日本女人死於瘟疫，他決定頂著巨大壓力，解剖屍體。這也是中國第一例有記載的病理解剖。
當時沒有實驗室，伍連德和助手就在當地總商會借了一個房間，做血液化驗。將樣本固定後進行組織切片檢驗。在貝克顯微鏡下，伍連德清楚地看到了一種橢圓形的疫菌——正是鼠疫。
伍連德立即向北京外務部發去電文，提出初步的防疫措施：控制鐵路、公路交通，以防瘟疫蔓延；隔離疫區傅家甸；向關內徵聘醫生等。
伍連德發現，這一次發生的疫情與以往對鼠疫的認知有很多衝突。傅家甸民居低矮骯髒，冬天門窗緊閉空氣不流通，室內一人染病很快感染全家。而在當地一連解剖了幾百只老鼠，卻沒有發現一例帶鼠疫菌的。伍連德大膽提出，這種鼠疫無需通過動物媒介，而是通過呼吸間的飛沫傳染，於是將此病命名為“肺鼠疫”。
他設計了一種極其簡單的雙層紗布囊口罩，即用兩層紗布，內置一塊吸水藥棉，成本僅需當時國幣2分半錢。後來，在瀋陽召開的國際鼠疫研究會上，各國一致贊成採用這種口罩。至今，醫務人員仍在使用這種口罩，並稱之“伍氏口罩”。
接下來，在伍連德的指揮下，傅家甸被分為4個區。每區由一名醫藥大員主持，配有兩名助理、4個醫學生和為數眾多的衛生伕役與警察。救急隊內分診斷、消毒、抬埋、站崗等諸多崗位。每天，各區派出40多支搜查隊，挨家挨戶檢查疫情。一旦發現有人感染肺鼠疫，立即送到防疫醫院，並將房子用生硫磺和石炭酸消毒。
此外，從長春專門調來了由1160名士兵組成的步兵團。對疫區內進行交通管制。居民出行必須在左臂佩戴證章，根據各區不同證章分為白、紅、黃、藍4種。每個區的居民可以在本區內活動，但要去別的區域，必須申請特別准許證。就連軍人們也必須嚴格遵循這一規章，不許隨便走動。警力配備和嚴格規章，使得“任何人偷越封鎖線是不可能的”。
按照收治病人的病情，診病院分為疫症院、輕病院、疑似病院和防疫施醫處幾種。各病院中均設有醫官、庶務、司藥生、看護、巡長等職務。既為不同病情的病人提供了治療，又避免他們之間交叉感染。“疑似病房”的提法是伍連德首創的，直到現在我們還在使用。
傅家甸的防疫措施為整個東北做了表率，奉天、長春、黑龍江全省紛紛仿照傅家甸的模式建立起防疫體系。
在後來的奉天國際鼠疫大會上，有人總結：“在新的防疫機制建立之前那個月，死亡人口總數為3413人，在新的防疫機制建立的時候，幾乎每天死亡200人，但在30天后，死亡記錄為零。”
伍連德向中東鐵路公司借了120節火車車廂暫作臨時隔離營（這也是我們此次應對新冠肺炎疫情建立的“方艙”原型）。新年後，糧臺一帶(今道外八區體育場)鐵路線上停靠了60節“瓦罐車”，用以收容鼠疫患者家屬和接觸者，以及出現咳嗽等症狀的疑似者。醫生每日診察，如果連續7天體溫正常，即解除隔離。
對於用120節火車車廂做隔離營，伍連德在後來的國際鼠疫大會上將此作為最重要的經驗：“這是一種最有效的隔離方式，在鐵路附近的任何地方，都能很快建立起來。”
“在抗生素髮明之前，對待鼠疫最有效的方法就是隔離，切斷人與人之間傳染的鏈條，鼠疫蔓延的速度和規模自然就會被控制住。從17世紀開始，人們就開始採取隔離措施。100年前西班牙曾經用過鐵路車廂做臨時病房，但是用120節車廂這麼大規模，防疫歷史上從沒有過。“
當時的哈爾濱，是世界上最大的大豆集散地和交易市場。聚集了大批從山東和直隸兩省進入東北的勞工。除普通勞力外，數以千計的小商販也隨季節變化，向北移動。當時正值年關，按照中國人傳統觀念，必須要千方百計回鄉過年，這些龐大的人群中，必然包含為數不少的鼠疫感染者。一旦大規模的春節返鄉潮開始，瘟疫勢必會傳播到關內。
經過交涉，南滿鐵路停駛，東清鐵路二、三等車停票，頭等車採取檢疫辦法。東北境內的交通基本停頓下來。還在山海關設立了檢驗所，凡是經此南下的旅客都要在此停留5天予以觀察。後來又下令“將京津火車一律停止，免致蔓延”。至此，關內外的鐵路交通完全斷絕。“當時天津衛生局專門制定了查驗火車的章程，甚至要求連進貢的貢品也必須檢查。這些措施是如此嚴厲、徹底，以至於太子太傅、欽差大臣鄭孝胥從東北返回時，也毫無例外地在山海關停留5日後才得以返京。
鼠疫發生之初，政府為死者提供棺材安葬，到了後期，當死亡人數越來越多時，屍體也便被直接堆放在墳場。伍連德憂心這個墳場會變成一個巨大的鼠疫桿菌的大冰櫃。如果有老鼠或其他動物接觸到這些屍體，再由動物傳染給城裡的人，那麼一切防疫措施都將化為烏有。
唯一的辦法，是集中火葬。伍連德也知道，這對當時的中國人來說將是一次巨大的挑戰。 他頂住壓力，聯合官商紳士給清廷上書，最終收到了外務部發來的電報批准。
焚燒當天，兩萬名傅家甸市民面無表情，“呆呆出神”。《遠東報》評論當時的伍連德：“哈爾濱防疫局總醫官伍連德自到哈以來，辦理防疫事宜，不辭勞苦，聞日前，在東四家焚燒疫屍，防疫局委員等皆不欲往前監視，伍醫官自赴該處點查屍數，親視焚燒，俟焚化淨始行回局。”
當時，俄國防疫部門的相關人士也在旁觀看了具有歷史性的焚屍過程。後來他們也效仿中方的做法，把轄區內染疫屍體，無論是新近死去的還是已經腐爛的，全部火葬。2月間，俄方共焚化了1416具屍體，其中1002具屍體是從墳墓中掘出來的。
1月31日這一天是傳統的大年初一，此時，傅家甸已經有1/4的人染鼠疫死亡。 適逢春節，防疫部下發傳單，號召大家燃放爆竹。伍連德認為，從科學的角度來說，爆竹裡的硫磺同樣有消毒的功效。大年初一這天，傅家甸的死亡人數從183名下降為165名，“此後日漸消減”，再也沒有回升過。
1911年3月1日午夜，當鼠疫死亡人數為零的報告傳來時，坐落在哈爾濱傅家甸的防疫總部內一片沸騰。幾日後，鑑於鼠疫死亡連續多日為零，宣佈解除對傅家甸的隔離。
哈爾濱鼠疫之後，伍連德又轉戰長春、瀋陽等地，經過努力，到4月底，東北三省各地的鼠疫被全部消滅。這是人類歷史上第一次依靠科學手段，在人口密集的大城市成功控制傳染病的行動。
這次蔓延全球的新冠肺炎疫情，中國最早發現病毒原株，也被很多人誤認為是來源所在。有國家主動伸出了援手，也有冷冷看笑話的，更有落井下石的。
中國人並沒有多說什麼，只是默默承受著苦痛，一步步把防控的網格織密，把工作做得更紮實。很多做法，都依仗於應對2003年SARS時積累的經驗，甚至有些方法借鑑了一百多年前東北“肺鼠疫”防治方法。
2020年2月27日，鍾南山院士在廣州醫科大學疫情防控通氣會上表示，“根據我們團隊在傳統模型基礎上加上影響因素，國家強力干預和春節後的回程高峰消除後，預測高峰應該在2月中接近2月底。到了2月15日，數字果然下來了。我們更接近國外權威的預測值。我們有信心，4月底基本控制。”
對於其他國家的防控，鍾南山院士建議，“疫情蔓延很快的國家應該參考中國經驗，早發現早隔離。”
2月28日，WHO將新冠肺炎疫情在全球範圍的風險級別提升到“非常高”，並指出與天熱氣溫升高並無必然關聯。
在病毒的眼中，沒有什麼國界之分，它所需要的就是生存的環境與宿主，不斷複製以更好地延續存在。因為現在人類還沒有研發出直接殺死它的藥物，所以它確實“肆無忌憚”，除非它被產生了抗體的人阻隔，被有效設置的隔離手段阻隔。
3月1日0-24時，中國新增確診病例202例，湖北以外新增病例連續4天保持在個位數，湖北的新增病例降到200例以內。治癒出院已連續多天保持在1000例以上。疑似病例下降至715例。
但韓國、意大利、伊朗等國面臨著嚴峻形勢，韓國從2月26日確診病例超過1000例，僅時隔三天便突破3000例。韓國一位專家更是擔心：“最糟糕的情況是，病毒可能會感染 40% 的韓國國民。”意大利的確診人數超過1000例，每日新增確診人數也超過200例。伊朗的每日新增病例也接近400例。美國衛生部2月29日證實有一名新冠肺炎患者死亡，成為美國官方公佈的首例新冠肺炎死亡病例。德國衛生部2月28日也表示，已經近60例確診病例，這個數字還在不斷增加。
2月29日，中國醫療專家團隊一行5人抵達伊朗首都德黑蘭。一個多月前，在中國抗擊新冠肺炎疫情的關鍵時刻，伊朗政府率先公開聲援中方。一個多月後，在伊朗抗擊疫情的關鍵時刻，中國投桃報李。
同樣也是不久前，日本政府和社會各界紛紛伸出援助之手，以各種方式支持中國抗擊疫情，其中的“山川異域，風月同天”“豈曰無衣，與子同裳”更是令無數中國人銘記在心。
2月29日，中國駐日使館宣佈：中國將分批向日本捐贈5000套防護服和10萬隻口罩。其中前兩批物資已於2月27日、28日運抵東京。此前，已向日方交付了一批病毒檢測試劑盒。很多中國地方省市、企業和個人也在積極行動，向日本捐款捐物，為日本加油打氣。
這些天，一名深圳女生製作了一段名為《We Are All Fighters（我們都是戰士）》英文短視頻。短短數日，全網超過兩億的曝光量，還被眾多媒體平臺和微信公眾號轉載。其中最打動人的不是什麼討巧或華麗的視覺語言，而是質樸而有力的朗讀、真實如常的畫面。
在提及為什麼要用英文來寫，這位女生回答，希望不僅可以讓國人同胞看到，也可以讓其他國家那些給予中國關心、幫助，甚至不懷好意的人看到，也希望更多國家正在戰鬥的人們看到，一同戰勝並無國界的病毒。
You are not the only one
who is worrying.
You are not the only one
who is fearing.
You are not the only one
who is struggling.
We are all facing a darktime rightnow.
This is a war!
It’s a war without guns,
bombs, or smoke.
But it’s a war with virus, doubts,
fears, rumors, and discrimination.
But we shall all be fighters,
my dear fellows!
Not just the doctors,
the nurses, the policemen，
and the scientists who should fight,
all of us should be the fighters
in this war.
We shall fight against fear.
We shall fight against uncertainty.
We shall fight against doubts
We shall fight against selfishness.
We shall fight against rumors.
We shall fight against discrimination.
This is going to be a fierce
and cruel war.
But don’t be afraid,
We’re going to win this war together
in the end!
When all of this is over,
we’ll have another great
and heroic story，
to tell our children,
our grand children.
And they will tell the next generations.
That’s how we’ll pass
this great spiriton,
and keep it alive forever!
這場全人類的戰爭，沒人可以獨善其身，也不可能有什麼世外桃源和純粹淨土。要想取勝，只能全球抗戰、守望相助、砥礪前行。
這是七百年前戰勝歐、亞、非“黑死病”和一百年前戰勝東北肺鼠疫的歷史告訴我們的，也是近年來戰勝SARS、埃博拉、中東呼吸綜合徵、H1N1等事實證明的。
This is a war!
All of us should be the fighte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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