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場,還有誰記得嗎?


在記憶裡,我就看過一次場。

大集體年代,收麥子沒有收割機,全靠人割肩挑,運到場頭,再通過滾龍或老虎機脫粒,還要曬場。一個生產隊割下來的麥把,堆得像座小山,可不是一天兩天就能顆粒歸倉的。為了減少運輸的工作量,場頭一般設在大田的中央,為防有人盜竊,就需要有人看守,這就是看場。

“雙搶”大忙就像打仗,時間很短,搶收搶種。大人們起早帶晚,勞動強度比平時不知強了多少倍,那叫一個累啊,倒在地上都能睡著了。看場就義不容辭地落在生產隊這群半大不小的孩子身上了。當然,我歲數小,還不夠格。那天,臨到比我大幾歲的表哥小毛子看場,我覺得好奇,鬧著要和他一起去。老媽見拗不過我,嘆了口氣:“場頭可是鬧鬼,無論遇到什麼情況,千萬別出來!”“老師說了,世上本來就沒有鬼。前幾天,有人說莊東頭有鬼火,我們幾個還一起去蹲守了一夜呢,結果什麼也沒看到!”老媽雖然同意我去了,但千叮嚀萬囑咐地關照小毛子,遇到事情千萬不要出來,一定要看好我,直到他再三保證,才讓我們去。我們每人扛了一床被子,把加長的手電筒用細繩捆起來,像槍一樣掛在胸前,雄糾糾,氣昂昂,向場頭出發。

仲夏時節,雖然白天溫度較高,早晚還是有點冷,夜裡還下露水,不能睡在露天裡。用麥把搭窩可是個技術活,但對於小毛子來說,輕車熟路,我只能打打下手,幫他搬搬麥把。我們先在地上鋪一層麥把,這可要鋪平了,否則就會硌腰,無法入睡。然後把兩床被子合在一起,再用麥把把周圍圍起來,並漸漸收縮,形成一個只能容納兩個人睡在裡面的洞。我們兩個睡在兩床被中間,再用麥把將洞口堵上,外面的人只見麥把垛,根本看不出來裡面還睡著人,一個完美的小窩就完成了。

也許是習慣了,躺下沒多久,小毛子就發出了鼾聲。我可就不行了,鑽進被窩裡的麥芒惹得我全身發癢,怎麼也睡不著。我躺在被窩裡,儘量憋著不動,以免吵醒小毛子,只能透過麥把的縫隙,看著外面。外面靜得嚇人,月亮特別亮,它的周圍幾乎看不到星星,只有天邊才有不太顯眼的幾顆,疲憊地眨著眼睛。地上就像塗了一層水銀,場頭上的麥把、草垛、庫房……在月光下影影綽綽、朦朦朧朧,籠上了一層神秘的色彩。白天十分惱人的蛙聲蟬鳴也聽不見一絲一毫,遠處村莊偶爾傳來的一兩聲狗吠,更是讓人毛骨悚然。不知過了多久,眼皮實在撐不住了,睡意漸濃。突然,一陣“沙沙”聲將我驚醒,我從麥把的縫隙中看到:幾個麥把站著,圍成一圈,正緩慢地向場外移動。真的有鬼?還真的讓我遇到了?不會!那一定是人,偷麥把的人!我立即想到課本里學的,小英雄劉文學與破壞集體財物的壞分子作鬥爭的故事。我正要起身喊“抓小偷”,一隻手從背後捂住了我的嘴巴,把我強行按進了被窩裡。“不要出聲!”不知什麼時候醒了的小毛子,在我耳邊輕聲而嚴肅地說。外面的聲音很快就消失了,我們等了很久才敢探出頭,外面依然那麼靜,月光仍然那麼亮,就像什麼也沒發生過。“這件事不許對任何人說!”小毛子很認真地對我說,說完也不理我,翻身又睡了。我該怎麼辦?要不要彙報?想了很久,也沒想出個所以然,倒是瞌睡蟲找到了我,不久就迷迷糊糊地睡著了。

一陣喧鬧聲把我吵醒,我探出頭去,雖然天還沒亮,大人們已經來上早工了:架機器的架機器,搬麥把的搬麥把,掃場地的掃場地……我和小毛子挾了被子,趕緊灰溜溜地回家。

好幾天過去了,我和小毛子誰也沒提這事,但麥把畢竟是丟了,作為看場的人,我心裡一直忐忑不安。然而並沒有人追究這件事,好像麥把根本就沒有少似的。我明明看到有麥把跑出場頭了呀!

現在想來,在那個吃不飽的年代,口糧不足,實在沒辦法,去場頭順一點糧食回來充飢,大家鄉里鄉親,也都心照不宣,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即使有人發現少了,也不會上綱上線,到處去說的吧。


看場,還有誰記得嗎?


看場,還有誰記得嗎?



分享到:


相關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