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謹以此文，致敬一線醫護——）
黑無常拿出工作單，是一個名薄，薄薄的兩頁紙，他嘟嘟囔囔的念起來：
“地點搶救室，年齡55歲，性別男，職業醫生，死因累死鬼，姓名趙……哈哈！老白，是那個外號趙一刀……淨跟咱搶人的那位！“
“哈，他呀，以為他有多大能耐呢，天天跟我們搶，他也有今天……”
“哈哈！”
二位飄進電梯，一路辯著指示牌，朝搶救室走去。
樓道里彌散著醫院特有的味，老黑特別討厭這個味，他覺得這味是為了掩蓋死亡的氣息。
突然，幾個白大褂推著一個人，從走廊那頭狂奔過來，老白眼尖，一看，躺在床上的，不就那個姓趙的醫生嗎？跟上！
搶救室，穿綠褂的，穿白褂的，個個忙得忘乎所以。
老黑最討厭看這光景，站在一邊破口大罵：
“有完沒完吶，瞎TM白費事，每次都讓老子等，老子的時間，就不是時間啦！”
老白也發牢騷，
“草，還以為這回沒人跟咱搶了呢……”
忙著忙著，那些穿綠褂和穿白褂的，都哭起來，只有那個一直在按壓的，還不停手。
離老黑最近的，是個年輕的小護士，她使勁吸著鼻子，老黑看見，她眼裡大顆大顆亮亮的水珠落下來。
老黑一直很奇怪，他經常見人們眼中流下那東西，那玩意到底是啥，有啥滋味沒，涼的熱的？他伸出手，想接一滴看看，卻什麼也沒接到。
老白已經擠過人堆兒。
老白負責綁，想起這個人曾經害他們跑了好幾趟空差，心裡一氣，手上就加了勁，繩子捆得格外緊。
老黑負責信息確認，他得意的，在姓趙的名薄上，畫了個極為標準工整的叉，表示這個人已經被收了。過往輸掉的，這次贏回來了，解氣！
一路飄飄乎乎往回趕，老黑話多，問那人：
“你平時手夠狠的呀，害我們哥倆在你手裡跑了好幾趟空差。”
那人訕訕的笑了一下，也不吱聲。
老黑又說：
“你說你，那麼會搶人，輪到自己，還不是被俺哥倆帶走。”
那人苦笑了一下，還沒吱聲。
老黑越說越得意：
“人吶，甭管啥樣的，都有這一遭，早晚的事，誰也沒跑兒，你說你跟我們搶啥？”
那人又苦笑了一下。
到了地府，交了差事，又領了新名薄，正準備出門，突然被人叫住。
“老黑老白，武判官找你們。”
老黑看了一眼老白，有點疑惑，老白也一臉困惑。
地府大院裡，人人都怕武判官，這個領導來頭很大，又是個暴脾氣，據說生前外號就叫“張閻王”。
兩人一前一後，忐忑的進了武判官的屋子。
還沒完全踏進門，一個茶杯就飛了過來，幸虧老黑有心理準備，躲得快。他一躲，茶杯正好吻在了老白的頭上，老白捂著頭跳起來。
“瞎了你倆的驢眼！剛綁來那人，誰讓你們綁來的！”
武判官嗓門壓得低，但憤怒卻是加了倍的，眼珠子裡感覺能飛出刀來，臉上那道疤更嚇人了。
老白戰戰兢兢的答：
“我們……按那個……名薄……那個公事公辦，我倆……就是跑腿兒。”
“就顯你倆能耐！就顯你倆會搶！哪TM綁來的再給我送哪兒去！”
老黑腦子一片空白，送回去？這事以前沒幹過，還能送回去？
老白冒死問了一句：
“那名薄……咋辦？都入庫了。”
“入你媽的庫！還不快去拿回來！”一個菸灰缸飛過來，老黑老白嚇得飛也似的奔出去。
剛交上的名薄，籍務小鬼還在核實，正要歸檔，姓趙的站在一邊耷拉著腦袋等著。
老黑心頭一鬆，一把搶過來名薄，老白則扯起姓趙的，三人一溜煙回到武判官屋裡。
姓趙的見了武判官，一驚，像是想起了什麼，終是沒想起來太多，心裡只肯定一點，
“這個人我救過。”
職業病也犯了，忍不住仔細端詳武判官的臉：
“嘴唇的疤，雖然很細，但一看就是我縫的……好像有點印象，是個緝毒警，送來時腦袋被削去了一塊，嘴唇也豁了……想起來了，一起送來的還有個小孩兒，掉了根手指頭……這人脾氣太臭，踹了我一腳，讓我們先處理小孩兒，好像那小孩兒也不是他的……不對，當年明明救活了啊，他怎麼也在這兒。”
轉念又一想：“咳，他們那行當，刀頭舔血，說沒就沒，哪說得準吶。”
老黑把名薄遞過去，武判官抓起來撕了個粉碎，又團吧團吧，塞嘴裡，吃了……
吃了……
老黑嚇懵了，張大嘴巴，轉頭看老白，老白也驚得舌頭都回不去了。
武判官吞嚥無畢，像是把怒火也吞了下去，他長舒一口氣，平靜的說，
“你倆辛苦一趟，把人送回去。這人，就當沒來過。”
又扭頭看了一眼姓趙的，低聲的說：
“幾十幾的人了，悠著點兒吧，別再把自己給累死。”
老黑老白巴不得趕緊離武判官遠遠的，倆人麻溜架起姓趙的，屁滾尿流的滾出屋去。
一路上，老黑喪的一言不發。老白也鬆了那人的綁。
第二天一早，ICU門外，一個穿白大褂、口罩捂得嚴嚴實實的年輕醫生，扶著一箇中年婦女：
“昨晚有一陣挺危險的，現在沒事了……您別哭！別哭，媽，媽——”
年輕人嘴裡嗔怪著，眼鏡卻蒙上一層霧氣。
“明天別來醫院了，現在特殊時期，您別往外跑，我每天拍張我爸的照片發給您！走吧，我送你下樓……回家別忘換衣服，臉和雙手都要酒精消毒。我今晚又夜班，您別等我……”
兩人絮絮叨叨的離開了ICU區。
老黑湊近那年輕人的胸牌，也姓趙，他搖搖頭，更喪了：
“這位將來又是個跟咱搶人的對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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