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衣
看過這樣一段話：
愛，就像樓梯，有上有下，曲曲折折，但最終它會把我們帶去我們想到的地方。
看過之後想了很久，覺得愛，未必會帶我們想到的地方，或許它會背道而馳，帶我們到不想去的地方。
愛，真是件不可靠的事情，因為世事繁雜，人心多變，陽光所照之處，沒有天長地久，也沒有海枯石爛。
婚前曾一度想，人生這麼長，如果嫁錯了人，該怎麼辦？愛，消失了怎麼辦？
從前看林海音的小說《城南舊事》，看到小英子家保姆宋媽一段，總是暗暗替這個苦命的女人鳴不平。
宋媽生下女兒小妞子就進城在英子家當奶媽，家中還有5歲的兒子小栓子。
她的丈夫每半年騎著毛驢來一次，取走工錢和宋媽給孩子們做的衣服鞋襪。
宋媽每次唱兒歌給英子姐弟聽：
“槐樹槐，槐樹槐，槐樹底下搭戲臺，人家的姑娘都來到，我家的姑娘還沒來……”
她總時不時眼圈一紅，想起鄉下的兒女。
宋媽的男人來了，宋媽問孩子的衣服是否穿著合適？又叮囑：家裡的地贖回來吧，不能老是種別人家的地。
她滿腔都是抑制不住的母愛，滿心的對未來不盡的期待。
一晃四年時間如水般流過，宋媽回家一趟才知道真相，丈夫沒走出北京城就把女兒賣了，兩年前小栓子放牛的時候掉到河裡淹死了。
可以想見，一個母親遇到如此打擊，該是多麼撕心裂肺。
可是她只是坐在主人家的屋簷下低低啜泣，她連放聲大哭一場的痛快都沒法做到。
細想想那個每年拿走工錢和衣服的丈夫，揣著妻子辛苦掙來的錢，從北京到鄉下，悠長而緩慢的行走在路上，他心中都會想些什麼？
是瞞天過海後的暗暗竊喜？還是隱瞞真相後的隱隱難過？更或是欺騙下的悔恨自責？
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傷心難過後的宋媽，又跳上丈夫的毛驢，跟他回家了，跟他打算再生養一個孩子，繼續把不堪的日子過下去。
會不會有一天，宋媽心裡也會有：心微動奈何情己遠，物也非，人也非，事事非，往日不可追的黯然神傷。
那樣的婚姻狀態，是時代的產物，而且一旦走進婚姻，很少有人有勇氣走出來的時代。
你不能說這樣的婚姻裡有愛，或者沒有愛，僅僅是一種搭夥過日子的模式罷了。
想起蔣勳先生的感嘆：
我非常慶幸我在人生的50多年中，沒有遇到戰亂，沒有遇到災年的飢餓，我慶幸我所生的這個時代。
有時候，不同的時代，會演繹出不同的婚姻的故事。
沈從文的小說《丈夫》，講述了民國軍閥混戰時期，湘西水鄉一個普通人家的故事。
在景色優美的山水間，有一種河邊的吊腳樓，那是家裡沒有土地的窮人，蓋在水邊簡陋的家。
吊腳樓上的女人，每天清早坐在窗邊對鏡理妝，清晨洗過臉，用一根細細的白線拔掉臉上的汗毛，讓皮膚看起來光滑細嫩。
河上多走士兵和商船，知道這些臉色白嫩的女人，都是一群特殊職業者。
有一個女人的丈夫來問妻子要錢，女人拉著丈夫的手，問家裡老人孩子的情況，正說著話，來了一位客人，她忙叫丈夫到樓下躲起來。
時間過了很久，客人走了，女人招手叫丈夫上樓來，臉上帶著幾分高興，說：你這次可以多帶些錢回去了，剛才那位客人多給了一些錢。
沈從文從不寫人的難過，可是看到這兒分明有一股心酸。
為那個面帶喜色的女人，為那個要錢在手的丈夫，更為一種無法名狀的在生活中的掙扎。
想起托爾斯泰說過的一句話：生命的意義在於平平常常的滿足。
生活，也像樓梯，有上有下，曲曲折折，有時候它會把你帶去你想不到的地方。
生活在某種時候，逼著人放下身段，委身在泥沼中翻滾，辨不清有沒有愛，有沒有恨。
有的是漫上心頭的悠悠往事不可追，還有長夜無人時的心酸和嘆息。
前幾天找東西，無意翻到一本相冊，看到朋友的一張照片，呆呆的楞住了。
那張照片是朋友幾年前談戀愛時候拍的，照片是黑白色的，逆光拍攝散發出難言的藝術感。
那是一個夕陽滿天的秋天，他們明暖可愛的笑著，並排走在公園的林蔭路上。
她的笑容那麼美，一隻手插進他的上衣口袋，心中的幸福都溢出到眼底，那是她下定了決心要嫁的人。
風吹亂了她的長髮，高挑的身上穿著牛仔衣，卻有種別樣的溫柔和安心。
那是她最好的年華，猶如“一點飛鴻影下，青山綠水，白草紅葉黃花。”
又好比：綠英滿香砌，兩兩鴛鴦小。但娛春日長，不管秋風早。
時間像沿著指縫流走的沙，轉瞬間光陰不在，物是人非已換了人間。
幾年後的一個春天，我應約去她家賞花、喝茶。
我們坐在她家的客廳裡，一邊喝茶，一邊對聊，望著窗外一樹繁花，微風過處，片片花瓣隨風散落，像我們逝去無法撿拾的年華。
想起黃庭堅的那句：嘆息西窗過隙駒，微陽初至日光舒。
忽然，門鎖響動，她丈夫回家，我們寒暄幾句，他走進廚房幫我們煮咖啡。
他們不交一語的對視，眼神中有不言而喻的心領神會，她一個眼神，他知道她的咖啡裡要加糖還是牛奶，她一伸手，他遞過一塊她最喜愛的甜點。
當初那個決意要嫁的女孩兒，走過情感中鮮衣怒馬的錦上著花，走進平平淡淡的情真意切。
愛情中的事，只有兩個人在歲月的磨礪中漸漸融合，你是另一個我，我是另一個你，已經分不清彼此之間清晰的界限。
望著窗外，落英繽紛，不禁想起那句：若問相思處，花開花落時。
真慶幸生在這個時代，平凡如我們的人，可以按照自己的意志選擇所愛的人，過一種真心喜歡的生活。
愛，就像樓梯，它帶我們走到嚮往的地方，在那裡有個溫暖的懷抱，迎接我們的到來，在那裡有最沉默的守護，在那裡有最長情告白的陪伴。
END
作者：青衣，十點讀書籤約作者，今日頭條簽約作者，寫有溫度的文字，交有深度的朋友，個人公眾號：青衣的微態度（qingyi2018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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