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香屑•第一爐香》:錯估青春價值的葛薇龍,把自己活成了工具


《沉香屑•第一爐香》:錯估青春價值的葛薇龍,把自己活成了工具

三毛說:“世上的喜劇不需要金錢就能產生,世上的悲劇大多和金錢脫不了關係。”

前言:上海學生葛薇龍在香港求學,因父母返滬,投靠富人遺孀姑母梁太太,被其培養成交際花利用。習慣於紙醉金迷生活的薇龍被花花公子喬琪喬吸引,嫁給他之後,淪為梁太太與喬琪喬的斂財工具。


在張愛玲的諸多作品中,主人公的命運、情感似乎都脫不了金錢的利益。無論是《傾城之戀》中的白流蘇、《半生緣》中的顧曼楨,還是《金鎖記》中的曹七巧、《連環套》中的霓喜,這些女主人公除了白流蘇有個算是圓滿的結局,其他人都落個悲涼收場。

而《第一爐香》中的葛薇龍,更是糾纏於金錢與愛情中的典型代表。張愛玲的這篇小說,入木三分地揭示了男女之間金錢與情感的經濟關係,真實的讓人心痛,直白的令人心寒。


《沉香屑•第一爐香》:錯估青春價值的葛薇龍,把自己活成了工具


01

導演——梁太太:缺愛的女人

是誰導演了葛薇龍這出戏?關鍵人物當然是梁太太。從服裝到臺本,都為了打造出一個社交名媛。

已經對燈紅酒綠生活逐漸上癮的薇龍,在糾結要找一個什麼樣的男人時,心中能夠參照的就是梁太太。

她要離開這兒,只能找一個闊人,嫁了他。一個有錢的,同時又合意的丈夫,幾乎是不可能的事。

單找一個有錢的吧,梁太太就是個榜樣,梁太太是個精明人,一個徹底的物質主義者,她做小姐的時候,獨排眾議,毅然嫁了一個年逾耳順的富人,專候他死。他死了,可惜死得略微晚了一些,她已經老了;

她永遠不能填滿她心裡的饑荒。她需要愛——許多人的愛……


《沉香屑•第一爐香》:錯估青春價值的葛薇龍,把自己活成了工具


三個月裡,薇龍親眼見到徐娘半老的梁太太通過姿色尚可的侍女來籠絡男人,還對薇龍的唱詩班同學主動出擊,這些求愛方式令她內心充滿不屑,也不願意自己有一天變成梁太太這樣的人。

薇龍畢竟年輕,她還不太能參透梁太太這些做法背後的根源,她只能憑著年輕女孩的直覺行事,隱隱約約覺得什麼地方不對,卻也無力掙脫,無形中還是走上了梁太太引領的路。

對於梁太太那樣一個長期缺愛的女人,在擁有財富自由之後,就不太會在乎什麼手段得到愛情了。梁太太揮灑金錢包裝薇龍,明顯就是利益為上的價值觀驅使:

a.金錢可以買來愛情

b.慾望面前,他人的感受可以忽略

c.用他人的殘缺彌補自己的人生殘缺

盧梭說過:“我們手裡的金錢是保持自由的一種工具。”

一生對情感都不滿足的梁太太,在金錢的撐腰下,放大了自己的“補償心理”,在男歡女愛上慾壑難填,把身邊的人都作為棋子,忽略了薇龍的感受,寧可犧牲她的青春,也要為自己換來一場又一場所謂的“豔遇”,維持住她的門庭繁華。

同時,本身婚姻不完美的梁太太,出於同性之間那難以言喻的攀比心理,內心深處是不願意薇龍享有一段美滿姻緣的。

再加上她一直覬覦喬琪喬的那種“征服欲”,於是,竟然和喬琪喬商議一晚,共同為薇龍設計了這樣“火坑”般的婚姻。

一個缺愛的女人,如果不是本性特別善良,很難避免淪為其他人悲劇的導演。

《沉香屑•第一爐香》:錯估青春價值的葛薇龍,把自己活成了工具


02

愛的對手——喬琪喬:既缺愛又缺錢的男人

如果僅僅有梁太太做推手,缺少了喬琪喬這樣情場高手的存在,葛薇龍至少不會去幻想愛情。

偏偏玩世不恭的混血小子喬琪喬對於年輕單純的薇龍有著致命的吸引力。

當時薇龍正因為唱詩班的男同學被梁太太搶走很不爽,帶著一絲報復心理接近喬琪喬,他幾乎沒費什麼力氣就讓她動了心。薇龍甚至還為他和侍女爭風吃醋,頗失淑女風範。

喬琪喬是家裡不受待見的孩子,手上也沒有什麼錢,按他自己的話說,是“沒有錢,又享慣了福,天生的是個招附馬的材料”。


《沉香屑•第一爐香》:錯估青春價值的葛薇龍,把自己活成了工具


她緩緩地問道:“喬琪,你從來沒有做過未來的打算嗎?”

喬琪笑道:“怎麼沒有?譬如說,我打算來看你,如果今天晚上有月亮的話。”

薇龍變了臉,還沒有說出話來,喬琪接下去說道:“我打算來看你,有要緊話和你說,我想知道你關於婚姻的意見。”

薇龍心裡一震。喬琪又道:“我是不預備結婚的。即使我有結婚的能力,我也不配,我在五十歲以前,不能做一個令人滿意的丈夫。薇龍,我把這種話開誠佈公的向你說,因為你是個女孩子,你從來沒在我跟前耍過手段。……薇龍,你累了,你需要一點快樂。”

喬琪低聲說:“薇龍,我不能答應你結婚,我也不能答應你愛,我只能答應你快樂。”

這和薇龍原來的期望相差太遠了……她把手按在額角上,背過臉去,微微一笑道:“好吝嗇的人!”

喬琪道:“我給你快樂。世界上有比這個更難得的東西嗎?”

喬琪喬盡說些虛的,這樣會說情話的男人,實在不是好丈夫的人選,沒有什麼戀愛經驗的薇龍,自然看不到那麼遠。明明年輕美貌,也有梁太太依靠,卻在這段感情中“低到塵埃裡”。

一個喬琪喬般既缺愛又缺錢的男人,對於女人的心思不外乎如此:

a.金錢總是排在愛情前面

b.通過放縱的生活彌補內心的空虛

c.偶爾也會生出惻隱之心

梁太太也說過喬琪喬是個“拜金主義者”,在他的生活中,愛情不過是類似美食美酒一樣必不可少的點綴,他犯不著為此付出真情,有錢支撐他玩樂就足夠了。


《沉香屑•第一爐香》:錯估青春價值的葛薇龍,把自己活成了工具

而因為父親最不喜歡他,混血原因又很難融入中國人和外國人的圈子,缺愛的他內心總是空虛的,生活越放縱,就越沒精力去面對和改變不那麼滿意的現實。

如果把喬琪喬描寫成僅僅就是一個普通的花花公子,就體現不出張愛玲作品的深刻了。在小說的最後,他有句話還是讓薇龍哭了。

喬琪道:“無論如何,我們現在權利與義務的分配,太不公平了。”

薇龍把眉毛一揚,微微一笑道:“公平?人與人之間的關係,根本談不到公平兩個字。我倒要問了,今天你怎麼忽然這樣的良心發現起來?”

喬琪笑道:“因為我看你這麼一團高興的過年,跟孩子一樣。”

這段描述和《茉莉香片》中有點類似,“寒天裡,人凍得木木的,倒也罷了,一點點的微溫,更例他覺得冷得徹骨酸心”

喬琪喬這席話,讓薇龍更難受。她一個人麻木早就習慣了,給她一點微不足道的溫暖,往往更加心酸,還讓她如何自己騙自己地高興下去?

作為演對手戲的喬琪喬,如果壞得徹底一點倒也罷了,這一點點的惻隱之心,又如何能夠彌補薇龍那顆被失望和痛苦磋砣了的心?


《沉香屑•第一爐香》:錯估青春價值的葛薇龍,把自己活成了工具


03

獨角戲——葛薇龍:既缺錢又缺愛的女人

早在剛入梁太太家不久,侍女睇兒就提醒薇龍,“趁這交際的機會,放出眼光來揀一個合適的人”。

如果薇龍認真經營,能有白流蘇一半的智慧與勇氣,就不至於落到如此被動的境地,就連和喬琪喬結婚,她也是主動的一方。

金錢和愛情,總要圖一頭。薇龍當然是想都擁有,無奈她既缺乏梁太太的功利心,又拿不出白流蘇敢於堅持與賭一把的決心,最終把自己的人生唱成了獨角戲。


《沉香屑•第一爐香》:錯估青春價值的葛薇龍,把自己活成了工具


a. 愛情排在金錢前面

梁太太道:“你覺得這件事太沒有希望?那是因為你對他的態度,根本從頭起就不對。你太直爽了。他拿穩了你心裡只有她一個人,所以他敢那麼隨隨便便的,不把你當樁事看待。你應當勻出點時候來,跟別人親近親愛,使他心裡老是疑疑惑惑的。他不稀罕你,稀罕你的人多著呢。”

薇龍吃虧就是太愛情至上了,儘管也有所揣度,最終還是情感讓位於理智,讓喬琪喬輕易拿住了她。

愛情之中,誰先開口誰就輸了,誰愛得更多就輸了,就是一種博弈,經濟學的成份太多。


《沉香屑•第一爐香》:錯估青春價值的葛薇龍,把自己活成了工具


b. 缺乏殺伐決斷的性格使然

梁太太又道:“你別以為一個人長得有幾分姿色,會講兩句場面上的話,又會唱兩句英文歌,就有人情情願願的大把的送錢給你花。說句不客氣的話,你這個人呀,臉又嫩,心又軟,脾氣又大,又沒有決斷,而且一來就動了真感情,根本不是這一流的人才。”

梁太太清楚地總結了薇龍在情感方面的性格弱點,這五點在社交中都是忌諱。

第一條臉嫩,意味著在必要的時候放不下自尊,太重面子,經不起風浪;

第二條心軟,說明容易被花言巧語所矇蔽,容易被說服、被掌控;

第三條脾氣大,不會控制好情緒,城府不深,當然是交際中的重大缺陷;

第四條沒有決斷,指的是交往中目標不明確,缺乏底線,不果斷,不會及時止損;

第五條容易動真情,也是說明缺乏歷練,容易相信別人,經不起誘惑。

從此以後,薇龍這個人就等於賣了給梁太太和喬琪喬,整天忙著,不是替喬琪喬弄錢,就是替梁太太弄人。

這些看似小問題的性格因素,足以讓薇龍被梁太太擺佈、被喬琪喬利用,成為他們的工具。

《沉香屑•第一爐香》:錯估青春價值的葛薇龍,把自己活成了工具


c. 錯估了青春的價值

屈原有詩道:“百金買駿馬,千金買美人;萬金買高爵,何處買青春。”

在薇龍眼中,青春就是金錢,金錢能換來愛情。她也未必不知道青春終有一天會老,但她是自信的,沒去設想一下,萬一她青春不在的時候,既控制不了金錢,更控制不了愛情。

梁太太冷笑道:“等你到我的歲數,你有談戀愛的機會,才怪呢!你看普通中等以下的女人,一過三四十歲,都變成了老太太。我若不是環境好,保養得當心,我早老了。”

薇龍青春年華的時候,明明有一手還不錯的牌,只要細細謀劃,好好把握時機,在那個年代,為自己找一張可靠的“長期飯票”或許並不難。

薇龍在她剛懂得運用青春為社交手段的時候,過於高估了自己的青春與身價,認為有大把光陰揮霍,可以等到梁太太的年齡再斯斯文文地談戀愛。

而等到梁太太點醒她時,又因為已經紅鸞星動,陷於愛情,開始操之過急,低估了青春的價值,似乎生怕過了這村沒這店了。


《沉香屑•第一爐香》:錯估青春價值的葛薇龍,把自己活成了工具


薇龍也不是沒有難過的間隙,繁華過後總會有說不出的冷清。除夕之夜,喬琪喬和她去灣仔看熱鬧,無限的蒼涼與落寞就不由自主地淹沒了她。

在這燈與人誘惑之外,還有那悽清的天與海——無邊的荒涼,無邊的恐怖。

她的未來,也是如此——不能想,想起來只有無邊的恐怖。她沒有天長地久的計劃,只有在這眼前的瑣碎的小東西里,她的畏縮不安的心,能夠得到暫時的休息。

在這場金錢與感情的角逐中,錯估了青春的薇龍,終是浪擲了青春。


《沉香屑•第一爐香》:錯估青春價值的葛薇龍,把自己活成了工具


04

《第一爐香》對愛情與利益的啟示

馬克思說:“人們奮鬥所爭取的一切,都同他們的利益有關。”

梁太太、葛薇龍和喬琪喬,似乎都在追求愛情與享樂,實則都在盤算著自己的利益。而囿於他們自身的侷限性,最終都是面上安好,經不起細細推敲。

而理想的愛情,是不能利益至上的。縱然缺愛,也要相信自己具備被愛的魅力與愛別人的能力。


《沉香屑•第一爐香》:錯估青春價值的葛薇龍,把自己活成了工具

a.薇龍的侷限在於她並不真正相信自己具備被愛的魅力。

金錢和愛的缺失,讓她心甘情願淪為他人的工具。這種價值感的淪陷也可以從心理學的角度解釋為“自戀不足”。

小說中並沒有用很多筆墨描寫薇龍的原生家庭,但可以看出他的父親葛豫琨頗有名士作派,同時也很固執。對自己的親妹妹多年不往來,也不關心女兒留在香港讀書的真正經濟來源,可見平時對薇龍也是疏於親近的。

她詫異她的心這般的明晰,她從來沒有這樣的清醒過。她現在試著分析她自己的心理,他知道她為什麼這樣固執地愛著喬琪。這樣自卑地愛著他,最初,那當然是因為他的吸引力,但是後來,完全為了他不愛她的緣故。

他對她說了許多溫柔的話,但是他始終沒吐一個字說他愛她。現在她明白了,喬琪是愛她的。當然他的愛和她的愛有不同的方式——當然,他愛她不過是方才一剎那。——可是她自處這麼卑下,她很容易的就滿足了。

今天晚上喬琪是愛她的。這一點愉快的回憶是他的,誰也不能夠搶掉它。……她有一種新的安全,新的安全,新的力量,新的自由。

得不到原生家庭足夠關愛的孩子,自然會希望在未來的婚戀關係中得到彌補,也不難解釋為什麼薇龍那麼輕易地就陷入了喬琪喬的情話“套路”,因為這是她唯一能從這段虛假感情中得到的“收益”。

哪怕旁觀者覺得在情感中兩人的地位再不對等,也無法稀釋一個內心不自信的女人那點僅存的小小的愉快回憶。

《沉香屑•第一爐香》:錯估青春價值的葛薇龍,把自己活成了工具

b.喬琪喬的侷限在於他並不願意使用自己愛的能力。

喬琪喬的可恨之處在於,他是婚姻中的最大受益者,明明知道如何取悅薇龍,卻以誠實為名,吝嗇到不肯給她一點點虛幻的情感滿足。

喬琪迫著她問道:“我從來沒對你說過謊,是不是?”

薇龍嘆了一口氣道:“從來沒有。你明明知道一句小小的謊可以使我多麼快樂,但是——不!你懶得操心。”

喬琪等道:“你也用不著我來編謊給你聽。你自己會哄自己。總有一天,你不得不承認我是多麼可鄙的一個人。那時候,你也要懊悔你為我犧牲了這許多!一氣,就把我殺了,也說不定!我簡直害怕!”

恐怕這是小說中最令人傷感和心酸的場景了。哪怕喬琪喬說句假話哄哄薇龍,也不至於讓薇龍在大年三十的夜晚那麼淒涼,悄悄落下淚來。

男人的冷漠有時候真的殺傷力太大,怎麼能夠如此殘忍?還要把責任推給薇龍,說他擔心她懊悔!這樣的男人本質上就是沒有擔當。

無論一個男人怎樣巧舌如簧,也難以改變他不願付出、逃避責任的事實。

《沉香屑•第一爐香》:錯估青春價值的葛薇龍,把自己活成了工具

張愛玲筆下的愛情,意象通常都是一個美麗而蒼涼的手勢。而生命,也不過只是一襲看似華美的袍子,經不得細察。

葛薇龍的一生,豈是一爐香能夠道完的愛恨情愁?

讀罷風月,迴歸理性,要金錢,亦要愛情,不錯估青春,不被利益驅使,便是美滿的人生了。

《沉香屑•第一爐香》:錯估青春價值的葛薇龍,把自己活成了工具


——END——

(圖片源於網絡)


分享到:


相關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