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佳音看起來嘻嘻哈哈的,人特好特容易相處的感覺,可一換成拍戲,完全變相反的另一副面孔。較真兒,嚴肅,嚴謹。一方面是工作態度,熱愛和珍惜演員這項事業。
另一方面,多少跟話劇出身沾點關係。雷佳音在上海話劇藝術中心泡過五年,給自己定過一個目標,“四十張嘉譯,六十李雪健。”意思是說,這人還是有風骨的,並且知道自己有才,不瞎花力氣。
他講過這樣的話,“你別讓我逮著好角色,逮著一個就行。”
那時候,陳俊生、鹿兆鵬、裴綸都還沒有出現。出現的是《黃金大劫案》裡的小東北。
小東北的人設,現在回頭看,幾乎像是為雷佳音量身打造。慫,但當得起英雄,痞,卻堪稱情聖。總歸一句話,又狼又奶,女人至愛。
這該是雷佳音信手拈來的角色吧?結果演這個,雷老師還傲得很。故事從徐崢牽出。徐崢也曾是上海話劇藝術中心的人,跟雷佳音是老同事老熟人。一聽甯浩要拍《黃金》,就把雷佳音貢獻了出來。
瞭解一下背景哈。
2011年,甯浩導演,“瘋狂”系列,用現在的話說,就叫如雷貫耳大IP。雷佳音呢,一個演話劇的,抽空,會在亂七八糟的電視劇裡演點兒配角——《黃金》劇組開放媒體探班,記者問主演,甯浩都不報名字,說雷佳音說的是,“一個新人。”
誰曾想,新人雷佳音,在接到《黃金》副導打來的電話,通知他面試時,他給別人回了一句,“我從來不面試。”嘖嘖,果真是那種,以張嘉譯、李雪健為終極追求目標的話劇演員!
故事的最後,以甯浩親自帶隊,到北京片場找到雷佳音,說“我們來面試你”而結束。
所以就感覺吧,雷佳音那張嘴,貧歸貧,但絕對不是貧得沒邊沒形沒想法的。他那些插科打諢的計倆,什麼老tfboys、61cm頭圍、吹花等等,不過跟你逢場作戲來著。
背後的操作邏輯很明瞭。知道你什麼口味,就給你做什麼菜,看準你笑穴在哪,就使勁往哪撓。之所以整套表演,鼓搗得行雲流水不生硬,叫好又叫座,多少有他東北段子手的基因立功勞。
東北人演喜劇,那可是打孃胎裡就有的本事。
可喜劇是最分裂的一個藝術門類。舞臺上有多歡歌笑語,舞臺下,就有多寡言少語。
雷佳音,雖然跟他合作過的演員一提起他,嘴角上揚個不停,說他,“有他在就很好笑”;但本質上,他可能還是更接近喜劇演員。“好笑”是他的一種營業。而他深諳營業之道,是個中好手。
很典型的一次,是“前夫哥”大爆之後,媒體歸類他為“大器晚成”,問他,蟄伏這麼多年,想沒想過紅。他回答,“明星都愛說著自己是演員。可我就說我是演員,但想當明星。”
沒玩梗,沒耍貧嘴,是雷佳音罕見的,把真心掏給你看。
這顆真心裡,有他明晃晃的自信和驕傲,所以,“我敢說我就是演員”。有他暗戳戳的複雜情緒,所以,“把‘演員’二字老掛嘴上的明星,不能算演員”。
最重要的,有他等啊熬啊終於噴薄而出的慾望和野心,所以,“我已經是演員了,現在,我還要嘗一嘗你們做明星的滋味。”
想沒想過紅?“前夫哥”之前,小東北之後,每天每天,雷佳音都想紅。
想紅,至少在雷佳音身上,不是貶義,不意味著可以無底線。這點,從他拍攝的作品就能佐證。
一個《白鹿原》。幾個年輕人,夥著一幫老前輩,貓在陝北農村一拍就拍了八個月。沒網沒電也真沒幾個錢,還得為體驗角色活成當地農民,耕地餵馬做農活兒。
何冰就說了,“能來我們這個戲的年輕人,不錯,說明他有這個心。”雷佳音的心,在原上的八個月裡,每天撲騰撲騰的。到何冰都殺青走了,看他,還在琢磨,還在演。
到劇都播完一年了,做採訪,還在遺憾鹿兆鵬,“沒演出他的可能性。”
《長安十二時辰》也很磨人。海量的大夜戲,海量的動作戲,天天地受傷,天天地睡不飽。重點,這是在雷佳音已經大爆,夢寐以求過上了他的理想生活,“既是演員也當明星”之後,他做出的選擇。
這個選擇,比以往接演任何一個角色,都更具意義。代表著,在紅了爆了,鮮花掌聲一刻不停追著你跑的名利場中,你是否還能腳板沾地,視線清晰,內心平和。
豁出命去演張小敬,雷佳音沒有飄。
就是說,無論怎麼看,看雷佳音“謝絕”甯浩面試的硬氣,看雷佳音把玩“好笑”其實就是時下最時髦的沙雕人設的精明,看雷佳音選擇劇本團隊的眼光和心氣,看雷佳音咕嚕咕嚕冒著熱氣的一顆演員之心——
怎麼地,他都不至於,實在不至於,在一摞劇本堆裡選中了這個《吹哨人》。
我們來還原一下,雷佳音接演《吹哨人》的心路歷程。
時間退回2017年年末的象山,雷佳音在《長安十二時辰》劇組拍戲。早在開機前兩個月,他已經進行了一輪體能訓練。訓練花絮裡,你大頭再不是你大頭,齜牙咧嘴,呼哧哈赤,被虐個半死。
然後開拍。什麼跑酷、跳樓、爬藤條、高空蕩繩,都是雷佳音親自上陣。是,劇組給他配了四個動作戲替身,結果四個都掛了彩。
動作導演高翔這麼說的,“我們完全把雷佳音當武行在用。”
雷佳音自個兒的體會是,“身心俱疲,看到劇本就想吐。”一邊拍著《十二時辰》,一邊,他手頭上還摁著一些劇本。《吹哨人》的劇本也在其中。
先是導演薛曉璐找的他,應該兩人還見過一面。太累,顧不過來,雷佳音沒給她回話。這才派湯唯出馬。雷佳音還是很給湯唯面子,開始看劇本。
“看到一半,我馬上給湯唯打電話,我說我演,我演。”
先說,薛曉璐作為導演,對題材的敏感度,對工作的認真態度是不錯的。2009年看到一則員工因海外賄賂被捕的新聞,開始各種瞭解“吹哨人”,然後準備電影。宣傳很強調這點,“2017年才完成劇本,歷時十年。”
不祥的預感源於《上海堡壘》。宣傳期,滕華濤也很熱衷講述電影背後的故事,如何在好萊塢學習,如何以零基礎接觸科幻片裡龐雜的知識體系,“從籌備到開拍花費六年。”
直到坐進電影院,看到滿屏的,《上海堡壘》同款山崩地裂城市毀滅,啊,五個月前被嚇出的心理陰影,它又回來了。
滕華濤和薛曉璐的另一個共性是,對“走出舒適區”誤解很深。一個擅長拍小清新愛情的,要拍科幻大片。一個擅長拍小人物情感的,要來碰又追車又黑幫又爆炸又反腐還順便偷個情的商業大片。
在此我呼籲,演員朋友們,請以雷佳音為戒,看劇本就老老實實看完每個字,“看到一半”就答應對方的這種行為,怎麼講,衝動是魔鬼。
我也理解雷佳音的衝動。他一貫對角色,口味刁鑽,思路清奇。偉光正的,高大全的,死板臉譜化的,騷歐瑞,不接。像他永遠的遺憾“鹿兆鵬”。
以他的理解,鹿兆鵬很苦,有複雜性。但按劇本的理解,這就是個有幹勁有理想的人物。“走向平穩,好多東西我說了不算。”他是在擰巴里完成的拍攝。
這種獵奇型演員,一聽角色設定是,在澳工作的華人,原本家庭幸福,與前女友一夜情之後,開始捲入離奇事件,然後探尋真相,與惡勢力做鬥爭,最終打敗惡勢力迎來光明;就,你懂的,“看到一半”的雷佳音確實要衝動。
一個不完美的平凡英雄誒!很好萊塢嘛,很《永不妥協》的朱莉婭·羅伯茨嘛。可只有吃到嘴裡才知道,這塊大餅具體什麼味道。你就這麼來想雷佳音演的這個男主,感情上,他是陳俊生,事業上,他是張小敬。
但都算辱生辱敬了!
而最最把人氣絕的一幕發生在片尾。是的,所謂爛片就是,它已經活活爛了138分鐘,到了最後一分鐘也不會放過你。
片尾,老婆孩子與雷佳音在街頭相遇。老婆含淚原諒這個,雖然出軌但心懷大愛拯救了一座城市的老公。孩子昂著頭,引用蝙蝠俠的臺詞,高度讚揚老爸。
雷佳音哆嗦著,感動著,說——
我宣佈,“我犯了全天下男人都會犯的錯”與“謝謝你讓我回家”,組成出軌界的金句CP。前者是上集,後者是下集,完美。
你也就不必再追問,那138分鐘裡,到底發生了什麼吧。只記得湯唯毫無女神包袱,全程尖叫,“啊!他們來了!”“啊!我的包!”“啊啊啊啊!”魔音繞腦,揮之不去。
我這才知道,原來,一口高級英倫腔的湯唯,吊著嗓子講話,是這麼地引起不適。
那麼雷佳音,當初好奇的,“跟巨星湯唯合作是什麼樣的感受”,現在都知道了吧。
可說好了,咱下回,先好好把劇本看完,然後收起你那點兒好奇和獵奇,最後,別動不動玩“出軌”啦。演技再好也經不住你一次更比一次“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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