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髒話大多與生殖器有關?

“食性色也”,正因為我們對性很看重,很忌諱,所以打破我們的看重,就成功地實現了罵人的目的。

為什麼髒話大多與生殖器有關?


髒話可能在任何語境都是百搭的,基本上所有的語言中都有髒話的描述。

研究表明,一個孩童在 6 歲甚至更低齡就開始說髒話,而一個人一天平均每說 80-90 個字時, 0.5% 至 0.7% 是髒話。我們所說髒話的多少,取決於我們說話的多少。

人人都說過髒話,卻又對它嗤之以鼻。電視、出版商禁止使用這類詞彙。父母可以隨意說“操”,卻轉身嚴厲批評自家的小孩,不允許他說半句髒話。

在語言學界裡,語言學家們曾一度 “選擇性”地忽略髒話,直到近半個世紀才開始著手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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髒話,在我國粵語、湘語地區被叫作“粗口”、在潮汕語地區被叫作“粗言”,在閩南語地區則被叫作“歹嘴”。

英文譯為 profanity ,類似的翻譯還有 swearing 和 dirty talk 。但 swearing 含有詛咒的意思,不一定指髒話。而 dirty talk 側重指性暗示的話語。

髒話首先是無禮、粗魯,具有攻擊性的。

如果一個詞語,隨著時間的推移而失去攻擊性,那麼它將不再是髒話。但只具有攻擊性的詞彙也不一定就是髒話。“n-”(譯者:nigga)一詞,貶損、誹謗了黑人種族,雖然極具衝擊力,卻不是髒話。

哲學家麗貝卡·羅奇(Rebecca Roache)給出了“髒話”的定義:髒話除了包含攻擊對方這一元素外,通常還有其他特徵。比如,發洩人們特定的強烈的情緒。

另外,髒話也離不開禁忌文化。換句話來說,就是不適合公開談論。那麼有什麼東西是不適宜公開隨意談論的呢? 低俗猥褻、性、和宗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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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面說了,髒話是一種禁忌。

禁忌與權威相對,什麼東西越神聖,越不可侵犯,就越會成為禁忌。

比如在中世紀時期,英國人要是聽見和宗教有關的詛咒或“damm”(中文:該死的,真他媽的)這一詞,絕對勃然大怒。

維基百科對 profanity 的解釋“來源於古典拉丁語,原指褻瀆神靈,對神明不敬”也從側面印證了這一點。

相反,那時候的人對和生殖器官有關的字詞,並不太在意。又比如“c-”(譯者:cunt, 中文指陰部,婊子),現代人聽了會氣得咬牙切齒,但在遠古時代卻不過是一個非常普通的詞語,街道名、人名隨處可見。

因為在原始部落中,人們幾乎沒有隱私可言,人人的裸體都能互相看、隨便看,看個夠,所以禁忌和身體無關。

但這一切因為文藝復興的到來而改變。

文藝復興運動提倡人文主義,將籠罩在神的光環下的人類拯救出來。神不再是中心,人才是。神被請下神臺,人的地位大大提高,成為一切的權威,世間萬物最尊貴的存在。

這一場聲勢浩大的社會革新,賦予詞語新的權力。

“damm” 和“Jesus Christ” 這類詞語,作為髒話的殺傷力已經遠不及從前。和身體部位、性有關的用詞逐漸變得重要,成為一種禁忌。越令人難堪的,越不能被公開討論的詞語,越有成為髒話的潛力。

《泰晤士報》的社論名家奧利弗·卡姆(Oliver Kamm)以“令人覺得噁心”這一評判標準,從高到低排列了下列這幾個詞:“屎”、“撒尿”、“放屁”和“吐痰”。當然,嚴格來講,吐痰其實算不上是禁忌詞。

文藝復興(15世紀)以前,藝術家們描繪的聖母表情呆滯,身體動作僵硬。文藝復興時期,藝術家們畫筆下的聖母面容慈祥,身段柔軟,不再像從前那樣顯得高高在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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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莊嚴的聖母

髒話中最常見、最具威力的是和生殖器有關的詞彙。

為什麼涉及性器官的表達會變成低俗下流?為什麼涉及其他器官的表達不會?因為這與社會文化對性的管制有關。

大部分人都認為性是私密的,下流的,不適合公開討論的,甚至是令人難以啟齒的。

露絲·韋津利(Ruth Wajnryb)在《髒話文化史》亦提出疑問:一個表示女性生殖器的字為何如此具有力量?傳統觀點認為,女性生殖器隱蔽,所以和“狡猾”、“不光明正大”有關,進而延伸到“壞”和“邪惡”。

△ 西方故事裡,夏娃引誘亞當吃下禁果,中國則有“紅顏禍水”的成語表達。

性文化是一種禁忌文化,而涉及生殖器的髒話打破了禁忌,讓說話者本人產生逾越道德倫理和征服對方的快感。

對一個憤怒且具有侵略性的人來說,使用涉及生殖器官的髒話變成征服弱者(即對方)的象徵。比如,“F-”(譯者:fuck,中文:操,幹)在很多語言中都有相似的功能。

一個人對另一方說“我操”、“我日”、“我幹”,並非真的要去發生這個行為,而是在使用這個動詞所帶來的權力,達到威懾對方的效果。

如果再往前追溯,就能發現其實與父權社會里男性擁有絕對權力有關。在父權社會中,男性是征服者,手握大權,而女性與之相比較而言,是被征服者,是力量較弱的一方。

“我操你”背後的隱藏含義是:我是強者,你是弱者,我比你強,我可以征服你,你只能臣服於我。

英語裡的髒話一般直指對方本人,我對你不滿,“fuck you”(譯者:中文是操你),或者你根本不配我“操”你,所以請你“fuck yourself”(譯者:自己操自己吧)。

英語表達雖然有“motherfucker”,意思卻是“混賬、混蛋”,與“操”對方的母親沒有半點聯繫。

但在一些地區,比“我操你”殺傷力更強大的是:“我操你爸”(如波斯尼亞語),“我操你全家”(如阿爾巴利亞語qisha robt ,中文:全家;土耳其語sülaleni sikeyim,中文:整個家族)和“我操你祖宗十八代”(咱們漢語)。

這些表達反映了社會敬老、尊重長輩和宗族的傳統。在罵戰中最重要的是能夠一針見血並且最強有力地詆譭對方。

對於尊敬長老,百善孝為先的民族來說,辱罵對方的尊長、宗族能使罵人者在罵戰中迅速佔據上風。因為我連你的父母輩、宗族全都不放在眼裡,更何況是你?

“我操你媽”、“我操你爸”和“我操你祖宗十八代”比“我操你”更挑戰權威,更能彰顯罵人者的征服地位。再深究下去的話,“我操你媽”所帶來的象徵意義是:我“操”了你母親,因此,我的地位和輩分比你更高。

那,髒話是不是一定和生殖器、性行為有關呢?也不全是。在亞洲文化裡,髒話除了和父權社會的男性權力有關,還和社會地位、宗族和顏面有關。

看看我們的鄰居,謙讓有禮的日本人。令人覺得神奇的是,日語中幾乎沒有髒話。日本人對對方大罵一句“Baka!”(中文:混蛋,賤人),達到的威脅效果跟中國人的國罵“他媽的”一樣。

如果將中日兩國的髒話羅列比較,就能發現日本人的髒話太溫柔。

日語既沒有涉及性器官的不敬語,也沒有指排洩物的髒話。這大概是因為日本人對性文化的態度十分開放,如從江戶時代起的男女共浴習俗保留至今。

生殖器和性行為不能夠帶來足夠的威懾力,但是日語的語態可以。同樣是“給”這個詞,“やる”只適用於對晚輩、下屬或者動植物(如:給花草澆水),對長輩和上級應該要用“差し上げる”。

如果一個日本人對其上司用了“やる”而不是“差し上げる”,本質上是在侮辱對方,令其顏面無存。所以,日本人不直接使用具體的某一句髒話,但通過調整語態就能達到羞辱、攻擊對方的效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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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般認為處於社會底層、缺乏教育、或者語言能力不佳的人更喜歡說髒話。

但是蘭卡斯特大學在 2004 年發表的研究報告中打破了這一傳統觀點:比起過往,雖然整個社會正在逐漸減少使用髒話,但是上層社會說髒話的人遠比底層的多。

研究表明,人們說髒話的時候,能夠更好地表達生氣、厭惡、憎恨、痛苦的情緒,有效緩解心理上的痛楚。

英國基爾大學的心理學教授理查德·史蒂芬(Richard Stephens)通過一個有趣的實驗,證實了這一理論。

他讓每個志願者將一隻手放入冰桶裡,看看最長能撐多久。為了緩解冰水給志願者們帶來的刺痛,理查德·史蒂芬教授指導志願者們不斷地重複說一些髒話。

但在其他時候,他只讓志願者們反覆說一些中性詞,比如“木頭”或“棕色”這類詞彙。

實驗結束後,他將兩組數據進行比較,發現:在大多數情況下,說髒話的人比說中性詞彙的人,平均能夠多撐 40 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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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髒話涉及和語言系統截然不同的大腦部分

事實上,當人腦的語言系統被剝奪時,只有髒話能保存下來。

1843 年在法國,有一位牧師在中風之後,只會說兩個字:“我”( je)和“操”(foutre)。19 世紀,一個叫 R.N. 的病人患有語言障礙,只能說六組字詞:“恩”,“是”、“是的”、“不”、“屎”、“去他媽的”。

理查德·史蒂芬從人體機制的角度推測髒話的存在是合理的:大部分的語言系統存在於大腦皮層和左腦具體的語言區域,但髒話,與常規語言系統不同,存在於大腦更原始、未發展的部分。

由此看來,那些主張廢除髒話,或者對其嗤之以鼻的人要大失所望了。

因為髒話的存在與人體大腦的某個原始區域密不可分;其次,只要社會對性文化的管制、父權社會男性權力的影響、以及尊敬長輩、宗族的傳統依然存在,涉及生殖器的髒話就會一直伴隨我們左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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