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樓夢》:超越原生家庭——有種母愛叫“趙姨娘,你請放輕鬆”

《紅樓夢》裡的賈探春樣貌不俗、顧盼神飛,有大格局、開闊的眼界與心胸。她和鳳姐一樣,都是個談笑間就能夠做出決斷的人。她自尊、自信,又自強不息,堪稱女子典範。

她的生母趙姨娘,卻是個有些倒三不著兩的,總給探春找麻煩。


《紅樓夢》:超越原生家庭——有種母愛叫“趙姨娘,你請放輕鬆”

趙姨娘為兄弟的喪葬費,逼迫探春破例


1. 鳳凰想飛,趙姨娘緊抓不放

趙姨娘時常總會做出些事情來,讓探春過不安穩。事分大小,小的滋擾都算是日常的煩惱,而那大的就具備一定代表性了,能讓我們看出趙姨娘是如何拖累探春的。

比如,趙姨娘聽說,探春和寶玉之間的兄妹互動後,不但不給予肯定,反而鬧起脾氣來。趙姨娘到處抱怨探春,說她不想著自己的同父同母的兄弟,倒想著旁人。探春好容易緩和的嫡庶關係,一下子被趙姨娘打回原形。

又如,趙姨娘因為探春不幫襯她孃家人,就當眾斥責起探春來,讓她好大沒顏面。讓那些刁鑽的管事婆子們,都看了好一回笑話。

再比如,趙姨娘毫不顧惜探春的顏面,因為一點小事,直接就找到怡紅院去,拉著芳官等小丫頭就開打。探春到了現場,氣得不行。

真是一個奇葩媽媽,怎麼勸,怎麼教,都不好使。

如果我們有探春這樣一個“才自精明志自高”的女兒,燒高香都來不及。可趙姨娘身為母親,為何不替探春高興,反而要處處責難、拖累探春?

若說她不疼探春,她卻在抄檢大觀園時悄悄給探春報信兒,想必是疼她的。

那趙姨娘到底為什麼要這麼對自己的女兒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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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姨娘


2. 當趙姨娘遇上心結,她的母愛就變了味兒

探春能做到超越原生家庭,並不是因為她的身份和她的優秀,而是因為她能夠重塑自我,以擺脫原生家庭可能給她塑造的性格。

就拿賈環來說,他長期在趙姨娘的教養下,就養成了這幾點鮮明特點:

一、自卑。在趙姨娘洗腦式的打擊、辱罵中成長起來的賈環,他認為自己處處不如人,就連和旁人好好相處的資格都沒有。

二、怯懦。因為事事都是服從趙姨娘的吩咐,就養成了順從、服從他人、懼怕他人的性格,遇事也沒有底氣正面做出回應。

三、缺愛。趙姨娘給賈環的“愛的正能量”其實很少,所以賈環自身就在“愛”這方面是個大冰窟窿,沒有多餘的能量給別人。

而探春卻能夠擺脫這些性格,成長為自立、自信、自強,又有格局的人,這就是她對原生家庭的超越。

探春沒有因為趙姨娘,而負氣地事事都和原生家庭反著來。那不叫“超越”,只是被原生家庭和自己的脾氣給困住了而已。而她卻能夠把原生家庭中的東西“去蕪存青”,將趙姨娘那聚合人脈的心勁兒,以及保護自己的意識完全運用到生活中去,有選擇地為自己的優秀添磚加瓦。

趙姨娘看探春,卻看不到她的這些根本上的改變。她看到的,更多的是探春過得好了,探春生活圈子不一樣了。那個原本在她眼中還是個依依學語的小娃娃,卻越長越感覺離自己更遠了。

趙姨娘與探春最大的不同卻不是她們的行為舉止,而是她們一個仍然困在原生家庭的窠臼裡,一個已經完成了一次自身的再造。

我們從趙姨娘的行為上看,多少能猜到些她以前的經歷。她仍然是兒時那個被指責“別去上高臺兒”的小丫頭,她仍是那個錙銖必較才能為自己爭取到生活資源的小女孩兒。

她對母子、母女關係的定義,也很可能和她兒時的經歷有關,否則她也不會滿心裡的自卑和怨念。

即使她年紀見長,所處的地位也發生變化,可她與自己、與他人、與物的關係和態度,都未曾改變,這也就導致了她自身的無法成長。

一個是終身都沒有成長到下一個階段的母親,一個是已經完成自身重新整合的女兒。他們之間的不兼容,由此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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探春遠嫁,趙姨娘揮淚送別


①探春的有主見讓趙姨娘感到失控

趙姨娘對孩子採用的教養方式,與其說是教養,不如說“控制”更準確些。

一個心理學大咖曾經說過一句話,大意是:一個人如果一再貶低你,又不想讓你離開,那就說明他想控制你。

趙姨娘對待賈環就是這樣。她聽說賈環和那些主子小姐們玩,就罵他,給他灌輸他不夠格去和他們玩兒的理念。然而她卻又是個把孩子護在窩裡的,辱罵他並非要攆他離開的意思。

趙姨娘不僅對賈環這樣,對探春也是這樣。

比如探春管家,趙姨娘就想探春聽自己的話,滿足她孃家的需求。她一發現探春沒有按自己的意思做,就開始對探春發起進攻來,處處拿“孩子對待母親不該如此”來說話,句句讓探春寒心。

可是趙姨娘卻並非要讓探春拋開自己,只是為了讓探春聽從自己,服從自己。

探春越追求獨立,趙姨娘就越擔心探春會脫離自己的控制,從而越來越想要加強對她的控制。

在趙姨娘看來,和強勢而自主的探春相比,賈環的順從和軟弱更加容易控制。她自然就要分出更多精力,來放在探春身上。

這也是為什麼,面對這樣優秀的探春,做孃的反倒更要給她沒臉,甚至出言譴責她不孝。

趙姨娘可能並沒有意識到自己的控制慾,她只認為這是做母親的可以去表達的態度。或許,這就是她對“母親與後代之間互動關係”的定義和解讀。

所以,當她發現探春對母子關係有了新的互動方式時,她才會埋怨和憤怒。進而演生出一系列在旁人看來大沒必要的舉動出來。

在她看來,接納這樣一個獨立的探春,接納探春有主見的行為舉止,就意味著否定自己的母親角色,甚至否定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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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姨娘拉著賈環,向邢夫人告狀


②趙姨娘想把探春永遠護在窩裡

在趙姨娘那個時代,小妾是不許撫養自己的孩子的,所以恐怕趙姨娘心裡害怕失去孩子,失去自己母親的身份。

有一個笑話:世界上有三種鳥,一種是笨鳥先飛;一種是嫌累不飛;第三種鳥是自己不飛,就在窩裡下個蛋,要下一代使勁兒飛。

其實世界上還有第四種鳥,就是趙姨娘這種:自己的翅膀被折斷,自己不能飛,下出來的蛋,也不許他們飛。如果他們要飛,她就會害怕,怕自己不能飛起來跟上去,怕自己被一個人留在冷巢裡。

就好比兩夫妻,一個是聰明、能幹、工資高、學歷高、事業好,一個是要啥沒啥,只有另一半兒。這個要啥沒啥的,就多少會心裡犯嘀咕。

趙姨娘和探春之間雖是母女,卻也是這樣的關係。

探春極力想要維繫好的自己的生活圈子,對趙姨娘來說就是誘惑她脫離自己巢穴的因素。趙姨娘先想著斷開探春和那些因素的聯繫,可斷不開,那就只能盡全力增強自身和探春的緊密度。

趙姨娘不見得能夠意識到,可潛在的危機感卻已經顯露出來。她太害怕探春早晚會脫離自己的巢穴,早晚自己就成了那不能飛的孤獨的鳥媽媽。

她面對看起來春風得意的探春,太害怕她會和自己沒有任何關係。她害怕沒人知道自己才是探春的生母,她害怕自己作為母親的身份被人無情奪去,她更怕探春攀上高枝就不認得了自己。

如果把探春比喻為風箏,那趙姨娘就是一個緊緊攥著風箏,卻不想放飛風箏的人。她怕自己一鬆手,風箏就會消失不見。

她卻忘記了,風箏與放風箏的人之間還有一條堅韌的線牽絆著,這就是母子情。

探春本非池中物,遲早都有振翅的一天。趙姨娘看到了,也攔不住。因為攔不住,便更加不安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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探春把賈府規矩拿出來,給趙姨娘翻閱


③趙姨娘希望優秀的探春成為一個“扶窩魔”

趙姨娘是個邊界感很模糊的人,在她看來,她、賈環、探春,以及她的孃家人都是一體的。探春好過了,別人也必須要跟著沾光。沒有個左手暖和,右手卻一直挨凍的道理。

鳳姐曾經比喻探春,說她是個老鴇窩裡飛出的鳳凰。如此,那趙姨娘就是這個老鴇窩的維繫紐帶。

在趙姨娘看來,她有權利按照自己的心意,調度窩裡的資源,讓每隻小鳥都得到一定的待遇。

如果將來賈環出息了,趙姨娘也一定會讓賈環來幫襯探春和孃家人;而如今探春出息,她就希望她能夠幫襯自己窩裡的所有人。

這也就是為什麼,她一看到探春得了什麼,或是有什麼富餘的,就想到要為自己窩裡的人要些個。

今天有扶弟魔,如果探春服從了趙姨娘,那她可比扶弟魔還要辛苦,她不僅得管弟弟,還得管生母的所有孃家人。那時候,探春就只能成為另一個趙姨娘,在心中默唱“長大後,我就成了你”

趙姨娘有這麼多恐懼和焦慮,那麼在面對孩子的獨立時,可以做什麼讓自己放心,讓孩子輕鬆,讓母子的心意更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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探春和賈環同在怡紅院


3. 趙姨娘,請放輕鬆

趙姨娘不需要去通過改變探春,而加強母女關係。可並不是所有的“以不變應萬變”都是智慧,改變自己才是最捷徑的選擇

趙姨娘需要做個深呼吸,來看看,如何通過調整自己來捋順與探春的新的母子關係。

①和子女一塊兒成長

“人非生而知之者”,趙姨娘可以通過後天努力,來學著做母親,而不是僅僅靠著直覺和“想當然”來釋放母愛。趙姨娘能夠和孩子一起成長,是個不錯的選擇。

她在成長為新型母親的過程中,也能夠遇見更好的母愛關係,遇見一個更自在的自己。

趙姨娘一直都活得不自在。這份“不自在”並非在於外在給她的束縛,而是她對自己內心真正自我的捆綁。

她早已經把“生活中的角色”和“真正的自我”混淆在了一起,把“不能上高臺兒”這種對“生活角色”的要求,看做了對她自我的貶低。

發展心理學中講道:“角色期待提供了你行為的線索,讓你不自覺地想去順應這種期待。”

趙姨娘養成現在的性格(即行動腳本),就是按照她兒時,主子對丫環的角色期待來養成的。趙姨娘在這個“丫環”的角色中呆得太久,就忘記了自我,從而把自我和角色混為一談。

她不僅把這份“丫環”的角色標準當做自己生存的必備,更加把這份“丫環角色標準”看做生存手冊一樣,教給了孩子(賈環)。這也是鳳姐聽了她教育賈環的話,就頗為惱火的原因。

趙姨娘如果能夠把自我和角色區分出來,就多少能夠獲得內心的自由,從而讓自己在不同角色中嘗試其他的生存腳本。

在母親角色上,趙姨娘可以調整心態,給予孩子溫暖和鼓勵;在小妾角色上,趙姨娘可以擺正自己的位置,拿出半個主子的款兒來約束下人。而不是統一用一種丫環的行動方式,來進入母親和小妾的角色中。

如此,趙姨娘就能夠理解,兒時所受的責罵,並非因為她本身不配怎麼樣做,而是她當時的角色所致。

當她能夠把自我和角色分離開來看待時,就能夠理解,為什麼探春要和其他兄弟姐妹結交,為什麼探春在她和小丫環打架時,會那麼恨鐵不成鋼。

趙姨娘身為母親,在母子關係中是非常有分量的,甚至具有決定權。當趙姨娘自身開始成長時,她與孩子之間的互動,也會發生改變,從而緩和與探春的矛盾,修正賈環的性格缺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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探春出嫁前告別生母


②解鎖自己的模式

趙姨娘通過責備、貶低的方式來控制子女,與其說她想要讓子女來實現自己的想法,不如說她更希望自己和子女就是一體的。

這種“一體”指的是,趙姨娘做大腦,負責發號施令,而讓孩子做手和腳,來服從大腦發出的指令,就如同電腦控制機械手臂一樣。

探春和賈環都不是沒有思想和情感的機械手臂,是獨立的個體,和她趙姨娘一樣。個體之間在思想和情感上是平等的,不存在電腦與機械手臂之間的控制關係。

趙姨娘可能會覺得,孩子是自己身上掉下來的,就該明白“有你才有我”的道理,從而選擇服從自己的控制。

然而“有你才有我”,可不僅僅指的是“生養”,更多的是一種單個兒人與單個兒人之間的指向與區分。

就好比,兩個人面對面坐著,一個人要區分出哪個是“我”,就需要先區分出對面那個是“你”。如此才是“有你才有我”。

當“你”與“我”不再混為一體,以個體的方式生活時,就完成了“你”與“我”之間的分離。這種分離,是必然的。就如同嬰兒成型,就需要脫離母體;如同嬰孩長大之後就能為自己負責,而非聽憑母親的指揮,都是同一個道理。

趙姨娘作為母親,不僅要接受孩子脫離母體的事實,更需要接受孩子心理斷奶的事實。這種斷奶,卻不僅是孩子的斷奶,也是母親的“心理斷奶”。

建立良好的人際邊界感,可以幫助趙姨娘減輕在斷奶期的痛苦。

首先,尊重孩子。

趙姨娘不需把自己的想法強加給子女,而採用一種相互尊重的探討、商議的方式進行,且不強求結果;再比如,趙姨娘需要避免做任性的斥責和貶低子女的事,更不可以母子關係為要挾來警告和懲戒子女。

如此,趙姨娘就可以初步度過自己的斷奶期。

第二步,趙姨娘需要建立自己的空間邊界。

比如,不肆意闖入她人(如王夫人)的邊界裡去,學習尊重他人;比如,建立自己的獨處空間。當趙姨娘走出自己的空間邊界時,就需要注重自己的言行,而非像在家時的隨意做派。

第三步,擴展更新人際圈子,擁有自主的社交。

趙姨娘其實朋友圈挺大的,可都侷限在婆子丫環中間,這也是因為她被自己的思想束縛住了的緣故。她可以嘗試以一種平等而相互尊重的方式,去結交其他人。就像鴛鴦對鳳姐、平兒對李紈、襲人對寶釵、紫鵑對黛玉那樣。這種結交,雖然身份有別,靈魂卻都是平等的,而不被主僕地位限制了朋友圈子的範圍。

當她能夠做到這一點時,也就能理解探春自由結交朋友的心態和心意了。

第四步,自如且恰當地表達自己的情緒和情感。

趙姨娘雖然心裡很有主意,卻是個不太會表達的人。比如寶釵把特產送給趙姨娘,趙姨娘很想到王夫人那裡表達一下心情。可是她在和王夫人說此事時,卻更像一個小丫環在彙報事情,沒有向王夫人表達出自己的想法和心情來。

當趙姨娘能夠做到,在他人面前自如、恰當地表達情緒和情感時,她也會理解和接納探春的情感需求。

趙姨娘可以和探春學習,學著建立起自己的邊界,學著控制住自己的行為和情緒,學著為自己負責。

當趙姨娘能夠區分出“你、我”來,她就能夠承認和肯定探春的自由意志,才可能放開拼命控制的雙手。

趙姨娘一旦把這層控制子女的方式放下,她自己會放鬆下來,探春也能夠鬆口氣,從而形成新型的母女關係。

成長,是成全孩子,更是活出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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