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記憶中，似乎祖祖輩輩都生活在那裡。一個小山村，泥濘的馬路蜿蜒著盤向半山腰。
路的盡頭是四五人家的茅草屋，泥塊砌成的牆，在雨水的沖刷下顯的坑坑窪窪，彷彿在記錄著這個小村，這片地方不同尋常的故事。
山裡的人們不需要買房，老人家們和兒女住在一個大院子裡。你家住東頭屋，我家住西面房。
每當傍晚，遠處雲霞泛紅的時候。家裡能幹活的就從地裡回來了，老人們則都是帶著孫兒在家準備飯菜。嫋嫋的炊煙飄在半空，青色中鍍著一層紅光，像秋天的麥浪，也像孤獨的霞光。
該吃飯的時候，老人們就遠遠的吼上一聲，兒媳婦便帶著孫子孫女來吃了晚飯。一大家子人坐在院子裡，聊著東頭的貓，或者誰家的媳婦。
幾十年來，這裡的人們每天重複著同樣的生活。春種秋收，靠著老天爺降下的甘霖，猜測著今年糧食的收成。
老人們說，誰誰家的莊稼長勢喜人，就是秋天的時候老下雨，白長了一夏。年輕人們絮絮叨叨，在家種地一年沒個收成不說，連個找媳婦的機會都沒有，哪有外面的世界精彩。
於是，慢慢的。
村子裡的年輕人都外出打工了，成了“城裡人”。因為少了壯勞力，家裡的圍牆越來越年久失修，只留下幾個老爺爺老奶奶帶著孫子，坐在南牆邊，每天瞅著山下的路。
遠遠的看到有了人影，就猜測著是誰家的小子掙了大錢或是帶了媳婦回來了，滿眼的期待。
村裡的人，都講究個排場，都有個進城的夢。
這天，村口又來人了。是張家的三兒子，精瘦幹練，一雙小眼睛玻璃珠似的鑲在粗大的眉毛下，整天滴溜溜的轉著。
老人們說，面相奇特，必有出息。
彷彿印證著村子裡老人們的話一樣。一個爆炸性的新聞在村子裡傳開了。
張家的三兒子在城裡買了房！
在城裡買房，還是樓房，這對生活在農村幾十年的老人們來說，可算是見了世面，開了眼界。張家一夜之間就成了村裡的名戶，他家的三兒子也就理所當然的變成了“英雄”。
畢竟，附近的幾個村，還沒有聽說過誰家能在城裡買樓房的。
張家的三兒子回來了，彷彿成功人士般榮歸故里。老人們都出來了，站成一堆夾道歡迎著。
小夥子梳著大背頭，油光鋥亮，做足了成功人士的派頭。一見面，就麻利的撕開一包中華，叔叔嬸嬸的叫著，挨個發了煙，煙上的兩個大字在他手中掙脫著往外竄，怎麼也遮不住。
“小夥子真有出息，城裡買了房了。”“你看，煙都抽的中華。”“中華是啥煙？”“老貴了，一般人可抽不起。”人們紛紛議論著，你一言，我一語。
不一會兒，張家三兒子發大財了的消息就在村裡炸開了鍋。
天漸漸的黑了。一個身影竄進了張家。
“張叔，聽說你兒子掙了大錢，能不能借我幾百應應急。”來人是王二，一個老鄰居。
“借，給你。”張家三兒子財大氣粗，數出一塔零錢就塞到了王二手裡。“回來的著急，大票兒都存銀行了。”
“哐哐哐……”“老三，我是老大，開下門。”“能不能借幾百應應急。”
“哐！哐！哐！”
夜深了。
張家的燈還亮著。破舊的屋子裡，一個方桌，幾把椅子，一張寫字檯上擺著老照片。老張盤著腿坐在炕上，媳婦低聲抽泣著。
“有啥大不了的，再掙就行了！”張家三兒子向後捋了捋油膩膩的頭髮。
“掙啥掙，這幾年你幹了些啥！”“借錢付了房子首付，下個月的貸款，咋辦呢？”老張媳婦吵吵著。
“頭髮長見識短，吵啥吵，咱兒不是給咱倍漲面兒了麼？！”坐在炕頭的老張猛咂了一口煙。“回頭，我再問問老二去，看看他能不能支援些。”
老張媳婦不吵了，哭哭滴滴的收拾著碗筷。
老張咂著煙，想著明天去哪裡借錢。
三兒子眯著眼睛，不知道想著什麼，半盒打開的中華在手裡轉來轉去。“爸，明天我去找同學問問吧，這面兒，咱不能丟。”
遠處的“城裡”，張家三兒子的樓房遠遠地瞅著城市裡的車水馬龍。
夜，更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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