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2年賈樟柯帶著《任逍遙》參加戛納電影節。
有一天，組委會請吃飯，一個矮個子老頭走進來，大家起身像迎接總統一樣迎接他。製片戳戳賈樟柯胳膊，“他就是馬丁·斯科塞斯”。老馬走過來和每一個人握手時，都會專注地看著對方的眼睛。輪到賈樟柯的時候，他介紹來自中國，老馬說自己80年代去過中國，住在長城飯店。那是他們第一次見面的全部談話內容。
從戛納回國，一天賈樟柯突然收到老馬的一份傳真：我在戛納見過你，當時場面很亂。結束之後，我的助手告訴我，那個中國小夥子是拍《小武》的導演。我看過《小武》，非常喜歡這部電影，那個時候不知道你是誰，沒有和你好好聊天，如果你到紐約的話，下面是我的聯繫方式，我們可以見一個面。
賈樟柯電影《小武》劇照
不久，賈樟柯受邀來紐約參加展覽，趁機拜訪馬丁·斯科塞斯。
進入老馬的辦公室，桌子上擺了很多點心，讓賈樟柯覺得有點像小時候看長輩的感覺。大家坐下來，老馬讓人沏了中國茶，指著意大利點心說：“你們嚐嚐，專門為你們買的 ” 。賈樟柯和製片人吃著點心，老馬在一旁看著他們微笑。
然後，他們談起《小武》。老馬告訴賈樟柯為什麼自己非常喜歡這部電影。
他說“你拍的這個人非常像我的叔叔。叔叔是在意大利街區工作的。有一年暑期我跟他說，我要掙錢。他說你明天來我辦公室吧。結果他給我一張寫著地址的紙和一把槍，說你給我去追債，把錢拿回來”。老馬記得當時自己嚇得直哆嗦。雖然他最終沒有去混黑幫，卻成了最富盛名的黑幫電影導演。
談話間，有人送快遞過來，他打開看，是加州大學的學生寄給他的作業。賈樟柯問他教書嗎。老馬說沒有，他這裡是公開的，誰都可以寄作品過來。賈樟柯聽了非常感動，他自己經歷過明白剛拍短片時多麼需要人幫助。老馬非常嚴肅的說：“你不要以為是我在幫助他們，其實我幫不了他們什麼，是他們在幫我。我每次看到這些學生的作品，就可以知道我有多老。我是個上世紀的人，他們做的是新電影，他們教我知道什麼是新的電影。”
之後，老馬說要準備剪輯，讓助手陪著賈樟柯參觀他的電影資料庫，那裡有幾百個電影拷貝的收藏，橫跨了很長時間：佈列松、伯格曼、安東尼奧尼等。助手說，他經常在這裡看他喜歡的電影。賈樟柯心想將來一定要印一個《小武》的拷貝給他。
那天要告別的時候，臨上電梯，老馬突然招手，賈樟柯走過去，他跟賈樟柯說了一句話：保持低成本。
賈樟柯明白，他說的所謂保持低成本，意思是堅持一種
理想，一種導演的自由，一種創作的方向。
如今的電影市場，保持低成本很難，值得慶幸的是，前幾天，三個半小時的《愛爾蘭人》上線，馬丁·斯科塞斯還是最大限度地保持了導演的自由。
近日，法國電影資料館舉辦了賈樟柯電影回顧站，修復了《小武》底片。賈樟柯欠馬丁·斯科塞斯的《小武》拷貝，終於要還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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