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為妹妹報仇,我衝進他家,他房間裡另一人卻讓我變了臉色

故事:為妹妹報仇,我衝進他家,他房間裡另一人卻讓我變了臉色

1

這座山莊確是一間大戶人家的山中別院。

主人名叫柳大富,是個京中富商,看中莨菪山的清幽,特意修了這一處別院,起了個雅名,就叫五柳山莊。

柳老爺是個豪爽的性子,不僅熱情地迎接了胡說這一行不速之客,還鄭重地奉為上賓款待。

晚宴開始。

柳大富坐在上首的位置,他年過半百,大腹便便,像個彌勒佛。

胡管家侍立在側,再往下是幾房太太與所出的兒女。雖然只是一場家宴,但所供俱是上品,珍饈美酒,流水一般地奉上,又有霓裳樂伶,在場中歌舞助興。

一曲《前溪》舞畢,樂伶們退下,卻換了個身材高大的黑衣男子上來,指揮著兩個僕役拉起一張絹白幕布。

柳老爺興致勃勃地介紹道:“這是我新得的一位奇人,一手皮影絕活,栩栩如生,堪比漢時李少翁。”

少時,只見幕布上現出兩個女子的側影,一個眉眼妖媚,腰肢纖細,另一個則舉止窈窕,多了幾分端莊。兩人同乘一葉小舟,泛湖而來。

僅是兩片薄薄皮影,卻將青白雙蛇的不同情態展露得活靈活現,恰到好處。

“好手藝,老夫敬你!”柳老爺拊掌大笑,端起身邊丫鬟斟滿的酒樽,一隻蒲扇般的大手在丫鬟的手背上拍了拍,吩咐道,“蘭信,還不快給崔先生滿上。”

那名叫作“蘭信”的丫鬟聞言忙低頭應了,捧著一滿杯酒,雙手呈到崔展面前。

崔展卻沒有去接,行了一禮,歉然道:“多謝謬讚,只是崔某今日身體虛乏,不勝酒力,恐酒後無狀,在貴客面前失行,故而以水代酒,請老爺恕罪。”

柳老爺一擺手,不以為忤,笑道,“無妨。”

眾人見狀,也一起舉杯致意,觥籌交錯間,氛圍更加熱烈,自是賓主盡歡。

喧豗之中,唯有那位謝公公,寂寂獨坐席間,一副興趣寡然的清淡模樣,眉間鎖著莫名的憂思。

2

散席後,天色已黑。

幾人繼續敘著閒話,腳步聲踢踢踏踏,追著燈籠的光,一路穿過黑夜。

還沒走到客廂,突然從後方傳來一聲異樣的嘶吼,像是天邊滾來的悶雷,突地炸響在岑寂的夜裡。

“怎麼回事?”凌雲重驀地按住了刀柄,攔在謝公公的身前。

蘭信也愣在了原地,迷茫又恐懼地搖了搖頭,“奴婢不知。興許是山中的野獸?”

胡說卻心裡猛地咯噔一下。

不是打雷,也不是野獸。這個聲音雖然因為痛苦而扭曲,但不久前,還響在他們的耳畔,依稀可憶——

是柳老爺的聲音。

3

柳老爺死了。

胡說將將趕到書房,便見到了一刻鐘前還生龍活虎的柳老爺橫屍於地的慘烈畫面,頓時被自己掃把星的光芒驚呆了,站在門外,與一群聞聲而來的下人擠在一起,鬱悶地發了會愣。

凌雲重問:“中了十幾刀,出血量卻不多,是不是不大對勁?”

胡說邊說著,目光邊在屍體周圍四處逡巡,很快就發現了自己要找的東西。

“你看這個硯臺。”胡說指著摔落的半邊碎硯。

那是一方洮河石硯,尾端雕刻著幾叢紫竹,中通外直,做工極為精細,連每道竹節都微微突起。

凌雲重略一比劃,“沒錯,這個竹節的紋路和長度,都和死者額角上的傷痕一致。看來柳大富在死前,曾和兇手進行過一番激烈的搏鬥。兇手先抓起硯臺砸在他額頭上,然後用匕首刺向他的心口,一擊致命。能壓制住體格肥胖的柳大富,兇手很可能是一名成年男性。”

三房妻妾抱著年幼的孩子,哭得梨花帶雨。但垂眸拭淚之間,看向彼此的眼神裡,已經湧動著掩飾不住的敵意。

——柳大富死了,偌大的家業,又將掀起怎樣的鬥爭?

未參席的柳少爺不知何時出現的,正抱著雙臂,站在人群后面,臉上依然是那種玩世不恭的神情,看不出悲傷,只是眸底幽暗,冷冷望著父親的屍體。

——這對父子之間到底橫亙著什麼芥蒂,何以冷漠至斯?

胡管家聽從著凌雲重的指令,正在維護現場秩序,只看見一個忙碌的背影,微微佝僂著。

——一個效忠家族多年的老僕,又有著什麼樣“見不得人的齷齪秘密”?

“唉,又是一個漫漫不眠夜啊。”胡說長嘆一口氣,眼角餘光卻瞥見人群中一個高瘦的黑影。

那個皮影藝人崔展,也聞訊趕了過來,被亂作一團的人群推來搡去的,正茫然無措地向這邊張望著。

4

戌時二刻,胡說等人途經柳大富的書房,柳大富正在掌燈核賬,並無異樣。

戌時三刻,眾人聽見柳大富的慘叫聲,隨後發現屍體。

可推斷,犯案的時間就在戌時二刻到戌時三刻之間。

據此,凌雲重與胡說連夜對府內眾人進行了排查,最終,在案發時段沒有不在場證明的,共有三人:

山莊總管家,胡得水。

柳大富長子,柳逸之。

皮影戲藝人,崔展。

5

管家和少爺身上所得線索甚少,皆是互相指責的廢話。

最後一個進來的,是崔展。

和前面兩位花花腸子的話癆不同,崔展的信息量更是少得可憐。

胡說與凌雲重再問不出什麼,只好先放人回去。

黑暗像是兌了水的墨,漸漸稀釋開來。晨光漏進窗格,將燭火壓得黯淡無色。

這一個鬧哄哄的長夜,終於臨近尾聲。但真相,似乎仍滯留在夜色籠罩的角隅中,影影綽綽,看不明晰。

凌雲重不動聲色,將陡然升起的疑惑壓在了心裡,語氣依然如常,“當下之急,是等待官府的人手趕來,全面搜查山莊,一方面求證胡得水與柳逸之所言的真偽,另一方面,最重要的還是要——”

胡說自然而然地接住了話茬,熟練得叫凌雲重心中一悸。

“找到兇器。”

6

熹微漸露。

收到消息的大理寺會同京兆尹的人手連夜徒步上山,終於在天亮之前趕到了五柳山莊。

不到半個時辰,就有一名衙役急吼吼地衝進來。

“大人,兇器找到了!”

正在與胡說討論案情的凌雲重聞言一頓,“在哪裡?”

“就在那個皮影戲藝人崔展的房間裡!和一堆刻刀、牛皮等工具混在一起,輕易分辨不出來,多虧了咱們兄弟眼尖。這會,已經把崔展控制住了,就等著大人您過去呢。”

衙役興高采烈地邀功,卻發現凌大人的臉上並沒有預想中的喜悅。在得到消息的那一瞬,他甚至下意識地皺起了眉,像是懷疑自己聽岔了似的。

前腳剛說完崔展的嫌疑最小,後腳就在他的房間裡找到了兇器。

難道是老天爺閒得無聊,有意要打他們的臉?

7

兇器是一把小刀,直背,單刃,長不過半尺,寬不過一寸,輕薄又鋒利,形狀尺寸都與死者的傷口相符。

經辨認,正是柳大富書房中的一把常用的裁紙刀。

“是不是兇手趁崔展不在的時候,將兇器偷藏在他房內,有意栽贓?”柳逸之頭一個叫嚷了起來。

胡說自進屋後,目光就一直定格在崔展身上,似乎在細細地揣摩著什麼。

這個在大家眼中都幾乎沒有嫌疑的局外人,為什麼要對欣賞自己的伯樂痛下殺手呢?

“是為了一個人吧?”崔展啞然無聲,胡說卻平靜地提出了一個猜測。

他抬手緊緊按住自己的心口,似乎那個呼之欲出的名字上滾滿了刺,深深地嵌在血肉裡,叫他痛徹心扉。

“是我的妹妹。”

“她叫梅書。”

8

崔展的話一出口,在場的柳家人都或明或暗地變了臉色。

梅書,這個名字彷彿是諱莫如深的禁忌。

“寒門兒女早當家,很小的時候,為了添補家用,梅書就被賣作奴籍,進了柳家當丫鬟。我也跟了一名師傅,學皮影手藝,輾轉維生。若是好好細數一番,我們兄妹二人,團聚一處的時光,竟也只有幼時那缺衣少食的三五載罷了。”

“梅書陷於深宅,我亦四海為家,竟是多年也難求一面,依稀不識舊人顏色。好在離別雖苦,這麼熬著熬著,眼見也要到了頭。

梅書已到婚嫁之齡,按規矩,只要交上一筆錢,銷了奴籍,便可出來了。

思及故人,崔展灰暗的眼眸裡隱約浮動著光,微弱卻溫柔,如同漫長的苦澀往事裡僅有的那一點甜。

少得可憐,卻給人那麼多的慰藉。

可伴隨著這一聲突兀的轉折,平靜的語調驀然起了波瀾,崔展眼中的光劇烈顫動著,忽明忽滅。

一半落成了灰,一半燒成了火。

“可誰知,就在我準備來接梅書的前夕,柳宅中突然傳出消息,她竟然投井自盡了!一個丫鬟的死,對柳家這樣的大戶來說,還比不上賬本里一個零頭來得新鮮。

他們隨便給官府報了個由頭,便將妹妹草草下葬。當我從外地趕來時,那天是臘月的最後一日,下了入冬後的第一場大雪,柳宅裡熱熱鬧鬧,紅泥火爐煨著綠蟻新醅。而妹妹的孤墳前,雪已覆了一指厚了。”

聽到這裡,胡說輕嘆了一聲,“令妹出府在即,斷無尋死的道理。此事必然另有蹊蹺。因此,你隱藏身份,進入柳宅,為的就是找出梅書自盡的真相?”

崔展牙關越咬越緊,緩慢點了點頭。

胡說的心裡已有了猜測,臉上漸顯出一點不忍,“那你找到了嗎?”

真相在燒,謊言支離破碎。

崔展一字一頓,彷彿用盡力氣,“柳大富表面上仗義疏財,待人溫厚,實則是個衣冠禽獸!納了幾房姨太猶自不足,竟連府中的丫鬟侍女也不放過。”

“我妹妹梅書,幾年來曾屢次遭受柳大富的騷擾,最後因不堪受辱,悲憤投井!”

“昨天,是梅書的忌日,我殺了柳大富,為的就是給她報仇。”

“柳大富自然死有餘辜,而你們——”

崔展的目光像是最尖銳的刀,扎進了在場每個人的眼中。

“你們知而不報,為虎作倀,都是沾滿鮮血的幫兇。”

9

五柳山莊,正堂。

昨夜的盛宴猶有餘溫,不過一夕之間,卻已是變故叢生,陰陽兩隔。

被重新召集到此處的人們滿腹疑惑:兇手不是已經抓住了嗎,這又是鬧哪一齣?

胡說的目光不經意地在每個人身上掠過,話鋒陡然一轉,“可事實,不止如此。”

胡說的聲音再次響起,“縱觀案情,如果兇手真是崔展,那麼有兩個疑點,令人無法釋懷。”

“第一,死者額頭上被硯臺砸傷的地方,在這裡——”他比劃了一下自己的眉尾附近。

“這個位置很奇怪。因為崔展比死者高,即便兩人發生了正面搏鬥,崔展抓起硯臺,自上而下,那麼砸到的地方,應該在頭頂的區域。要造成死者左額角處這樣的傷痕,對方的身高應該要比死者更矮才對。”

“第二個,死者的傷口密集在胸部,多達十九刀。除了心口的致命一刀外,其餘都是在柳大富死亡之後刺的。誠然,崔展與柳大富之間有血仇,但當時柳大富已喊叫出聲,冒著隨時會被發現的危險,也要捅刺多刀洩憤,這種極其不理智的行為,與崔展在案發前後表現出來的沉穩性格是相悖的。”

說到這裡,胡說突然像是跑了題,提問道,“大家知道怎麼在白紙上藏住一點墨跡嗎?”

胡說在眾人的疑色中緩緩說出自己的結論,“所以,與死者發生了肢體衝突,並刺中真正致命那一刀的人,身材矮,力氣也小,可能是一名瘦弱的男子,可能是一個未成年的孩子,也可能是一名女子,偏偏不會是高大有力的崔展。”

“對嗎?”至此,胡說語音忽頓,眸光流轉,看向了隱沒在人群中的一點。

“蘭信姑娘?”

10

一語出,滿座皆驚。

反轉來得太快,正在記錄的主簿筆尖一頓,差點沒把墨水甩到旁邊凌大人的臉上。

問詢記錄上寫得明明白白,蘭信的不在場證明是由凌雲重這幾個局外人提供的,可信度最高,也從最開始,就被排除在了嫌棄人範圍之外。

怎麼突然間,已經認罪的人,不可能是兇手,而最清白的人,卻成了頭號嫌疑?

胡說在起伏不定的驚疑聲中,淡然自若地吐出兩個字:“時間。”

“這個案子,最關鍵的,就是時間。”

“之前,我們都有一個先入為主的觀念,就是戌時三刻,聽到柳大富叫聲之時,便是案發之時。可如果——”

“發出叫聲的,不是柳大富呢?”

場中靜得可聞落針,彷彿每一個人都屏住呼吸,生怕錯過了謎底。

“如果,這個叫聲是兇手偽裝出來的呢?那麼,叫聲發出之時,真的柳大富其實已經遇害了。真正的案發時間,並不在戌時二刻至三刻之間,那麼在這條時間線基礎上才能成立的不在場證明,就將不復存在。”

“只有撕開了這層假象,才能看到事實的真貌。”

胡說的聲音很輕,但說出的話卻字字有力,狠狠撞擊在每個人的心上。

“綜合了所有的線索,排除了所有的不可能,貧道現在來為大家還原一個最接近真相的故事。”

11

“柳大富既是好色成性,梅書的故事自然不會是孤例。胡管家曾說,柳老爺昨晚在書房核賬,卻叫他不必陪著。同時,書房裡找到了曾盛有房中壯陽藥物的碗的碎片。就連昨夜在席間,當著外人的面,柳大富也沒有收斂多少,對身邊的蘭信姑娘多有肌膚接觸。”

“蘭信姑娘,和曾經的梅書一樣,一直忍受著死者柳大富的騷擾。昨夜,柳大富更是變本加厲,服用房中藥後,支開胡管家,將蘭信姑娘叫到書房,意欲欺侮。”

“反抗之中,蘭信姑娘用硯臺砸傷了死者的額角,又抓起案上的裁紙刀,刺中了他的心口。這一刀並不深,卻意外地直接刺進了心臟。柳大富很快死亡。”

“就在蘭信恐懼絕望之際,第三個人進了書房。不同於蘭信的自衛失手,這個人,就是專程來殺柳大富的,可是天意弄人,偏偏就晚了這麼一步。”為妹妹報仇,我衝進他家,他房間裡另一人卻讓我變了臉色。

“這個人,就是崔展。”

“昨日,是梅書的忌辰,崔展準備殺死柳大富,以慰胞妹亡靈。可沒想到,當他潛進書房時,卻發現柳大富已經死亡,旁邊站著衣衫不整、驚懼交加的蘭信。那一瞬間,我想,他在蘭信身上,看到了妹妹的影子吧。一樣柔弱無助,一樣受人欺辱。”

“他沒有趕得上救梅書,但這一次,他決定不再讓另一個無辜的女孩,走向相同的悲劇。”

“崔展先是讓蘭信守候在書房附近,等待有人經過時,便上前同行,好讓她能和別人一同看見‘柳大富’的身影。然後,為了掩飾蘭信力道不足的那一刀,他又在死者身上刺了數刀,形成了死者現在的傷口特徵。”

“最後,他模仿柳大富的聲音,發出慘叫,吸引眾人前來發現屍體,而自己,則順勢藏進了混亂的人群中。”

“所有的佈局和用心,只為了一個目的,就是給蘭信製造出一份完美的不在場證明。”

“等等……”主簿用筆桿撓了撓頭,臉上困惑更濃,“既然蘭信遇到你們幾人時,柳大富已經死了。那從窗外看見的人影是誰?那分明就是柳大富的身形!還能走會動的,也不像是死屍擺出來的樣子。”

“真正的柳大富已經死了。死人,又怎麼會有影子呢?”

胡說嘆息一聲,眼神複雜地看向那個手戴鐐銬、埋頭不語的囚犯。

“好一場以假亂真的戲啊,崔展。”

12

自認罪後便一直沉默不語的崔展慢慢抬起頭,冷冷望著胡說,“我殺人報仇,求仁得仁,已經畫押認罪。真是不明白鬍道長弄出這麼些個亂七八糟的猜測,有何意圖?”

胡說輕輕垂眸。他的眼中像是起了霧,漸漸有了一抹悲涼的顏色。

“昨晚問詢時,你的表現並無破綻,我與凌大人也沒有將懷疑的重點放在你身上。但今日當府衙的人手開始搜查時,竟然在你房中找到了兇器。

縝密如你,怎麼會犯如此低級的錯誤?如我猜得不錯,這是你迫不得已出的下策,也是你以防萬一留的後手吧。你必須立刻叫停官府的搜查,而最好的辦法,就是主動呈上我們想找的東西:兇器,還有兇手。”

“因為你擔心,這樣搜查下去,一定會找到那個直接指向蘭信的證據。”

“什麼證據?”聽了半天,雖然覺得合情合理,但始終只是胡說的推斷而已,此刻終於聽到了“證據”,眾人都是一個激靈,連作壁上觀的十七都挑了挑眉,多了幾分專注。

胡說的目光緩緩地落在了蘭信的身上,目光中卻毫無鋒芒,像是不忍苛責一般,只帶著淡淡的溫柔與悲憫,輕輕地問了一句話。

“蘭信姑娘,你腰間的那個繡了梅花的香包呢?”(作品名:《聞冤:影》,作者:南蓂。來自:每天讀點故事APP,禁止轉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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