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太平間工作的半年裡,我見證了56個家庭的破散...


在太平間工作的半年裡,我見證了56個家庭的破散...

"三寸氣在千般用,一日無常萬事休"----《西廂記》

大學四年,北漂兩年,算一算我已經有六年沒回家了。

又是一年春節,母親像以往一樣給我打了通電話:"崽崽啊,今年回家嗎?"

"我…"看著口袋裡僅剩的一百塊錢,和手中月薪六千塊的太平間值守員的介紹信,我嚥了咽口水,"媽,今年就不回家了,公司最近挺忙的,好多重要文件都等著我簽字呢"

"別累著自己,給你爸我倆寄的錢我們收到了,足足有五千塊呢,光子,男人還是要有些存款的,別總想著我們,忘了自己…"母親絮絮叨叨的聲音,隨著一陣忙音戛然而止。

我家在南方某個發展不太景氣的小山村裡,留在北方,我覺得可能會有更廣的發展空間,然後等我賺了大錢,就可以讓家裡人過上好日子了。

來到太平間的時候,老劉頭正"吧嗒吧嗒"抽著旱菸,見到是我,他還有些詫異,"好小子,我以為你不來了呢"

我有些尷尬的笑了笑,老劉頭並沒有繼續這個話題,而是直接就跟我講起了這裡的工作事宜。

"總之呢,這裡的工作說簡單不簡單,說難也不難,但最重要的一點就是…學會傾聽"

老劉頭說完,見我還有些發懵,便搖了搖頭,"過段時間你就知道了,好好幹吧年輕人,唉,是時候回家了"

於是在在半年時間裡,我在太平間見證了56個家庭的破散,也聽到了56個家庭的心聲。

你我都要明白,家雖然有時會傷人,但只有家才是我們避風的港灣。

在太平間工作的半年裡,我見證了56個家庭的破散...


在太平間工作的半年裡,我見證了56個家庭的破散...

我遇到的第一個家屬,是一位年邁的母親。

那天早晨我是被一陣哭聲驚醒的,大家可以想象一下當時的場面,太平間…昏暗…冷風陣陣…難免會讓人想到一些不太好的東西。

第一天在這裡工作,難免有些緊張,我木訥的打開太平間的大門,當我再次回過神的時候,那位母親早已呆呆的站在一個床位旁邊了。

女人站在蒙著白布的床旁邊不斷地搖著頭,"這不是我兒子,不是的,我兒子沒死…"

跟著一塊下來的兩個醫生蹙了蹙眉,"你不是薛阿陽的家屬?"

女人又瘋狂的點著頭,"我是,我兒子就叫薛阿陽,可是…這個才是我兒子,你們一定弄錯了"女人指著她手中的一寸照片有些激動。

我順著她指的方向看了看,照片上是個七八歲的小孩兒,再看看床上躺著的人,可不就是嘛,只不過就是一個七歲,一個二十七歲的差距。

薛阿陽是昨晚被推進太平間的,車禍,送到醫院的時候就已經沒氣兒了。

兩個醫生說著,那位母親已經哭得幾乎喘不上氣兒來了。

女人看起來得有六七十歲的年紀,而薛阿陽只不過才二十六歲,想必是老來得子,所以兒子一定是他們家裡人的掌中寶吧。雖然我不是她,但聽著她撕心裂肺的哭聲,我也能隱約感受到她內心的苦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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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歲才有的阿陽,可孩兒他爸生意不景氣,嗜酒成性,我不得已改嫁,將阿陽留在了他父親身邊,阿陽曾來找過我…可是我卻…"女人說話的聲音斷斷續續,看到她的樣子,我不禁想起了遠在家鄉的父親和母親,來這裡的第二天,接待的第一個家屬,讓我的心情格外的沉重。

"昨天在火車上,我做了個夢,夢見阿陽說他沒死,他還等著媽媽接他回家呢…醫生!求您了,你再看看他吧…求您了…"女人跪在地上死死的拽住其中一個醫生的褲腳,不住的做著"磕頭"的動作。

"對不起女士,請節哀順變,相信您兒子在天堂也不想看到母親因他難過"醫生輕輕的拍了拍她的肩膀,我想這應該是他們能做的唯一能安慰家屬的事情了。

我再次看了一眼女人和床上躺著的薛阿陽,心情有些沉重的走出了太平間,不知過了多久,裡面才傳來陣陣參差不齊的腳步聲。

女人出來的時候特地朝我這邊看了一眼,"小夥子,你和阿陽年紀差不多,你最懂年輕人的心思,你說…這麼多年阿陽有沒有記恨我…"

我有些不知所措的愣了幾秒鐘後,才緩緩開口:"他出現在你夢裡,就是想見你一面…現在他已經回家了,心願已了,就沒有什麼可牽掛的了…"

女人的眼皮垂下去,又抬了起來,面帶微笑的向我鞠了一躬,"謝謝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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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三個月的時候,我早已習慣了太平間的工作生活,早已沒了第一次面對死人的恐懼了,看著每天進進出出的病床,就連死亡我也已經司空見慣,以為死亡不過就是一件很平常的事情。

直到我遇見第39位家屬,一個喪妻的男人,我才真正意識到,原來死亡離我真的好近。

因為那位死去的妻子竟然是我的大學同學。

然而男人看到太平間妻子的時候,沒有像其他家屬一樣崩潰大哭,反倒是異常的平靜,合上白布,他別過頭看向我,"光子,能抽菸不。"

我點點頭,把他帶出了太平間。

看著忽明忽暗的菸蒂,和漸漸散去的煙霧,我的思緒不禁回到了四年前那個夏天…

操場,鮮花,蠟燭,表白。

就像所有人期待的那樣,他和阿麗在一起了。

他們和所有的情侶一樣,每天都在我們面前撒著"狗糧"

上課坐在一起,吃飯也在一起,就連阿麗姐妹聚會,也要帶著他。

畢業那天他們領了結婚證,短短兩年,阿麗便懷孕生子了,今年兩個人的寶寶剛一歲,可是卻…我扭頭看向坐在我身邊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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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輕輕的拍了拍我的肩膀,"光子,謝謝你當年介紹阿麗給我,是她帶我走出了抑鬱症的陰霾…"

他的聲音有些沙啞,完全和當年清澈的嗓音不一樣,我猜測他一定偷偷的哭過。

"那場火災來的太意外了,阿麗用生命保護了我們的孩子,而我卻…"男人說到這裡別過了頭,不經意間用手抹去了臉上的淚痕,隨後又嘆了口氣。

"有時候我在想,為什麼要那麼拼呢,我拼命工作的同時,雖然換來了短暫的富裕,可卻缺失了我和阿麗在一起的時間…"

的確,之前阿麗也曾和我說過。

男人工作的地點離家大概三四十公里,因為距離遠,週一到週五都不能在家,只有週末的時候才回去,有時候工作忙起來了,週末都來不及回家。記得阿麗之前說過,她生孩子那會,男人也只不過是來了匆匆看了一眼,就又回去工作了。

我看著男人滿是鬍渣的下巴,還有他偷偷哭過,已經充血的雙眼,一時間竟想不出來任何安慰的話語。

許久,男人緩緩的站起身子,將已經滅了的菸蒂在地上蹭了又蹭。

"阿麗生前最愛美,我要她穿著婚紗體體面面的走"看著男人漸行漸遠的身影,這個時候我才想起來,他和阿麗婚禮都沒辦過。

在太平間工作的半年裡,我見證了56個家庭的破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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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個家屬,是我自己。

老劉頭病逝了,他身邊沒什麼親人,而我還算是跟他沾親帶故的,所以我就代表家屬出面了。

老劉頭的遺物不多,只有一本泛黃的日記和一張保存還算完好的五寸照片,照片上姑娘笑意盈盈,而老劉頭卻板著一張苦瓜臉。

看著面色慘白, 也不會拍拍我的肩膀說"好小子,跟你劉爺爺學著點兒"的老劉頭,我不禁有些感慨,人類的生命何其的脆弱。

因為就在前兩天,我還去老劉頭家裡和他把酒論詩歌。

那天我們一老一少都喝了不少,我也聽老劉頭講了不少關於他的故事。

老劉頭年輕的時候家裡沒什麼錢,一般人家的姑娘根本看不上他們家,於是家裡人所幸將積蓄掏出了大半,將村裡最窮的那家姑娘買了回來,給老劉頭當媳婦兒。

別看老劉頭倔的要命,說什麼信仰自由戀愛,但家裡人只要一瞪眼,他立馬認慫。

雖然兩個人結了婚,但老劉頭可不認賬,面對姑娘對他的付出,完全看做是理所應當的事情。姑娘每天伺候著他的起居,到了豐收的季節還要去地裡幹活。

長此以往,就算是顆石頭,也早已被感動了,更何況是肉做的老劉頭。

在太平間工作的半年裡,我見證了56個家庭的破散...

老劉頭愛上了那個姑娘,對她的態度也漸漸轉變了過來,他開始變著花樣討姑娘的歡心,兩個人一起在晨間做農活,累了便坐在路邊暢談人生,有時候天氣好的時候,兩個人還會爬到平房的屋頂看著滿天繁星。

只是這樣快樂的日子,沒過多久,姑娘便因積勞成疾病逝了。

後來呢?我問。

可是老劉頭並沒有回答我,而是沉沉的睡了過去。

看著杯中酒還剩了大半,我便知道老劉頭在裝睡,他的酒量不止如此。

只是看著面前的老劉頭,我突然想起了我兩年未見的父親母親,他們現在過得怎麼樣呢?

處理完老劉頭的身後事,我便離開了太平間。

這半年多來,我見證了上百個人的死亡,也見證了56個家庭的破散,我才終於明白,家有時候雖然會傷人,但也只有家才是我們避風的港灣。

明天和意外不知道哪個會先來,當人們把懺悔在太平間說的時候,一切就都來不及了,人生不過匆匆數十年,所以趁著我們都還在,不如去追喜歡的人,去做想做的事兒,多陪陪身邊的人,才是頭等大事。

這麼多年,我沒

有一天像此刻一樣,如此的渴望歸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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