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子厚與喜連成科班考(上)


牛子厚與喜連成科班考(上)

牛子厚

喜連成科班(後改名富連成)是辦班時間最長的京劇科班,培養了大批京劇人才,保留、整理、創排了大量優秀劇目,為京劇藝術的傳承、發展做出了承前啟後的巨大貢獻,這是世所公認的。

從1901年創辦開始,喜連成科班的成長壯大,主要靠吉林的牛子厚、安徽的葉春善和江西的蕭長華。這三個人三十幾年如一日,殫精竭慮,為辦好科班傾盡全部心血,直到1935年底葉春善逝世。牛子厚、葉春善、蕭長華三人,哪位的貢獻都不應被抹殺。

牛子厚是北方四大鉅富之一,他家的商鋪有300多家,遍佈于吉林、北京、天津、上海、長春、哈爾濱、濟南、青島、煙臺、龍口、綏化、賓縣、阿城等地。牛子厚酷愛京劇,號稱“六場通透”,在吉林開過戲園。決定開辦科班後,因他家的生意名稱都嵌有“升”字,如源升慶、慶升義、恆升泰、慶升堂等,又因牛子厚的長子、次子乳名喜貴、連貴,所以科班初名“喜連升”。1907年牛子厚生三子成貴,於是科班改名為“喜連成”。

自1949年以來,除新華社外,無論是《中國大百科全書》、《中國京劇史》,還是中央電視臺錄製的有關富連成科班的節目以及網絡上的部分文字資料,都說“1912年牛子厚將科班轉讓給了沈家,其後即和科班再無關係”“1912年以後,科班的班主是沈家”。這一說法流傳至今,一直誤導世人。

“1912年牛子厚將科班轉讓給沈家,自己退出科班經營”這一說法的唯一來源是1933年初唐伯弢編寫的《富連成三十年史》。那麼,《富連成三十年史》是怎樣的一本書呢?

沈家後人白化文著文稱這本書由沈秀水“獨資出版,基本上作為宣傳品贈閱,在社會上流傳極少”“系供贈人用,連定價都沒有,按現在的說法,屬於‘非公開出版物’或說‘內部出版物’。剛剛出版,東家沈秀水……就家產蕩盡,故而此書面世者極少。”沈秀水想“為自己傳名”,1932年專門成立了“北平藝術出版社籌備處”,1933年2月只出了這一本書。“出版社籌備處”未登記為正式出版社,沈家就破產了,“出版社籌備處”也就煙消雲散了。而唐伯弢其人全無資料可查。白化文寫道:“予生也晚,對唐毫無所知,只知他是沈秀水請來的執筆人而已。

沈秀水是沈玉亭的庶出小兒子,年紀和白化文的外祖父沈耀山相近,他就是白化文的曾外祖父。如今在已故的沈耀山家裡,此書也只有一本。

唐伯弢在書中寫道:“1912年春,正值易鼎之交,風聲鶴唳,市面蕭條,營業不振。……喜連成社受影響不淺,東家牛君以家務紛雜,勢難兼顧,意將戲班贈與社長葉君。葉君固辭,始由葉君介紹,將戲班讓與外館沈玉亭,仁山仲昆。……沈君為之還債務,派經費,更名為‘富連成社’。”

在白化文的運作下,2000年初和2014年,《富連成三十年史》兩次再版。白化文在著文介紹中介紹了沈家的情況:沈玉亭名沈琨,其兩個兒子是長子仁山,次子耀山,還有一個庶出的小兒子沈秀水。

沈琨的生卒年月及生平事蹟無資料可查。沈仁山曾住在富連成養病直至去世,時間大約在上世紀20年代初。關於沈琨及沈仁山的情況,只有蕭長華在1950年接受許姬傳撰寫《梅蘭芳舞臺生活四十年》的訪問時說了兩句:“在富字輩出科前(按:上世紀20年代初),沈東家得了瘋病。”但並未說明究竟是沈琨還是沈仁山瘋了。

自1912年至1918年,有關沈耀山參與科班事務的記載同樣付諸闕如。白文說:沈仁山之弟沈耀山1911年12歲時結婚,1918年18歲時逝世。據此推算,1912年沈耀山應為13歲,不大可能參與科班經營。

沈秀水與他的哥哥沈耀山年紀相差不多,他們幼時常在一起玩耍。據此可知,1912年沈秀水也未成年。除唐伯弢撰寫的《富連成三十年史》外,同樣找不到1912年至上世紀20年代末沈秀水介入科班事務的記載。

白文說,沈玉亭及沈仁山故去後,從上世紀20年代初到30年代初,科班由其外祖母李幼培(即沈耀山之妻)接管。“李是個寡婦,覺得養著戲班子名聲不好聽,就把科班轉給了沈秀水。”據推算時間應在上世紀30年代初。沈秀水“一生沒有做過事,不事生產,坐吃山空”“是一個不會經營商業的人。”他接管科班後,便忙著出書。1933年2月《富連成三十年史》出版時,沈家的銀號已於1933年1月倒閉,沈秀水為躲債去向不明,經理拐款潛逃,沈家“陷入貧困,賣盡當空”。沈秀水解放後孤身一人,約在1950年至1951年間進入人民政府辦的無業貧民收容所。1953年初秋,白化文“接到通知:沈秀水已故”。當白化文“趕到收容所時,見一輛大車上放著一個無漆白板棺材……盛的是沈秀水遺體。”據以上介紹推算,沈秀水參與科班事務的時間只有兩三年。

沈秀水為何如此落魄呢?據科班三期學員蘇富恩回憶:“沈秀水不學好,吃喝嫖賭抽,什麼都幹,賭錢賭輸了,還不起賭債,逃跑了,債主逼債,沈家破產,他的姨太太因此也瘋了。”另據長期在科班擔任教學工作的段富環說:“沈秀水賭博輸銀無數,從自家錢莊取款支付,錢莊掌櫃又攜款逃跑,導致沈家破產。”

既然《富連成三十年史》面世極少,受眾肯定也有限。加上1932年偽滿洲國成立,山海關內外在日本帝國主義統治下斷了聯繫,牛家的人根本見不到這本書,也就不知道所謂的科班“倒讓”給沈家之事了,“牛東家退出”這一違背事實真相的說法,因而也就不可能得到糾正。

新中國成立後,由於突出階級觀點,強調階級鬥爭,牛子厚的後人就更沒有機會為身為“鉅富”的“剝削階級”的牛子厚辯駁了。但是,牛子厚的東北鄉親,特別是吉林的老鄉,非常瞭解牛家幾代人辦慈善事業惠及鄉里以及牛子厚助人為樂的品質,他們多方查找地方誌、戲曲志以及有關檔案資料,訪問了解情況,深入調查研究,搞清了牛子厚創辦喜(富)連成科班的始末,明確了科班的東家自始至終都是牛子厚,沈家只不過是1912年以7000元參股的一個小股東而已。

其中研究最久、著力最多的是吉林市文化局戲曲研究所的高玉璞。從1980年到1992年十多年間,他奔走于吉林、長春、哈爾濱、北京等地,查閱大量市志、縣誌、地方戲曲志、檔案館案卷等資料,先後訪談了牛子厚的子、女、媳、婿、孫子女等19人,以及北京、哈爾濱、長春各地當時尚健在的喜(富)連成科班學員16人,囊括“喜”“連”“富”“盛”“世”“元”六科,還訪問了京劇名家梅葆玥、梅葆玖、翁偶虹、許姬傳,律師蔡禮等相關人士,併到中國藝術研究院戲曲研究所以及北京戲曲研究所和專家學者座談,於1994年出版了《牛子厚與京劇事業》一書,為牛子厚與喜(富)連成科班各方面的情況,特別是1912年“轉讓沈家”的情況是無中生有,提供了有力證據。

牛子厚的家鄉吉林市也組織了各種活動,用不同方式為牛子厚正名。吉林市政府在1995年和2004年分別組織了兩次大規模的活動紀念牛子厚與喜(富)連成科班;在市博物館辦了一個永久性展覽,現已成為吉林旅遊的新地標;吉林省京劇院編演了一出京劇《牛子厚》,在全國演出;長春電影製片廠拍了一部故事片《牛子厚》;上世紀80年代,哈爾濱電視臺拍攝了一部四十集的電視劇《牛子厚與喜(富)連成》,曾在全國各地放映;吉林市作協主席邱蘇濱寫了一本長篇小說《喜連成》;還有不少同志,通過撰文著書的方式為牛子厚辯誣,如吉林市戲曲協會、京劇票友協會主席陳文秀,吉林地方誌局的幹部李江以及未署真實姓名的徐冬水、文路、三不畏齋、石水等人。

自1933年至今,關於1912年牛東家是否將科班倒給沈家並退出經營這件事,除新華社的介紹外,其他說法各式各樣,莫衷一是,雖說有關原因有所差異,但“退出”的說法卻是一致的。

唐伯弢說:“1912年春……市面蕭條,營業不振……牛子厚因家務紛繁,勢難兼顧……將科班讓與沈家。”

白化文說:“辛亥革命爆發,北京市面動盪,唱戲不賺錢,牛子厚在東北經營的商業也破產了,科班面臨解散的威脅。牛家將科班轉讓給北京外館沈家經營。”

葉龍章(葉春善長子)說:“(牛子厚)因家族分爭家產,無法兼顧北京科班之事,意將科班贈與我父。我父因財力不濟,經蘇雨卿老師介紹,轉讓北京外館沈琨接辦。”其弟葉世長說:“牛子厚因家族內部發生財產糾紛,對北京科班無暇過問,願將科班兌給葉家,他不再充當股東。”

《中國大百科全書·戲曲卷》的說法是:“1912年夏,因營業不振牛子厚倒給沈家接辦。沈仁山、沈秀水先後任班主。”

《中國京劇史》稱:“富連成是有財東的,最初創辦時(1904年)是吉林藥商牛家,後來轉給沈家。”

此外社會上還盛傳:“沈家出了七千銀元”,牛東家將科班“兌給”或“倒給”沈家。(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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