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我比時光更堅硬
冷寞的時光
在逆流的河水裡
把已然甦醒的靈魂
一圈一圈纏繞
今生
我是一條爬行的魚
我把蒼白的臉
託放於炙熱的河床
我已卸下了鱗衣
掐斷了七秒記憶
讓這一縷塵世的芳香
隨風飄向遠方
時光啊
冷得像箭
你穿過我的胸膛時
它（我的胸膛）還是熱的
我也尚未學會爬行
我帶著時光的冷箭
爬行
把自己爬成了
魚乾
（二）
在時光深處
在時光的深處
魚和樹根一樣沉靜
樹和鳥兒一樣活躍
一切皆被厚重地對待過
自此
生命默默地在時光深處成長
在時光的深處
生鏽的鋤頭並不懶惰
同一塊土地
有時甘甜
有時苦澀
在時光的深處
一切都是秘密
（三）
你來，請別帶雪來
你來，請別帶雪來
別把我冰封在這個春天
我的柔軟的夢鄉
一隻扇動著彩色翅膀的蝴蝶
它正要落在一株迎春花上
答應我
不要驚擾它
也不要摧毀它的迎春花
如果要來，就好好來
像暖陽一樣，好嗎
你來，請別帶雨來
別把我的一往深情淋溼
我的透明的清潭
一隻停止了翩躚舞姿的蜻蜓
它正要低頭親吻一朵睡蓮
答應我
不要驚擾它
也不要吵醒它的睡蓮
如果要來，就好好來
像風鈴一樣，好嗎
你來，請別帶霜來
別把我沉甸甸的心思打蔫
我的金色的枝頭
一隻乾癟著飢餓軀體的蟲兒
它正要含淚向一粒果實致謝
答應我
不要驚擾它
也不要掠奪它的食糧
如果要來，就好好來
像炊煙一樣，好嗎
你終歸還是來了
像三月的冰雪
像六月的閃電
像九月的狂風
像冬日的葬衣
（四）
那些高高掛著的故事
尤其在冬天
尤其在深夜
一直耿耿於懷一件事：
為何
葉子擁抱了枝頭一個仲夏
冷霜降至的秋天
卻離開了它
跟隨風浪跡天涯
別再以瑟瑟之聲賣無辜
星光燦爛時是什麼樣子
已經遺忘了
腳步沒時間去聆聽
一片葉子愛過樹枝的故事
北方的風太多情
它的懷裡除了落葉還有
紙屑與髮絲……
這似乎不足以成為邏輯
但時間會孕育
用一種粘稠的方式
在那片葉子逗留過的地方
再捋一把嫩綠
還原高高掛起的故事
（五）
念及
留我，在一際蒼穹
隔著天與水的幕裙
趁野合未睜眸，聽說
鳥音已經從屋簷滴落
處處迴響……
留我，在春城宮苑
在喧嚷與干戈間
趁一切尚在和平，談判
柳絮繾綣花瓣飛舞
諦念成冢……
留我，在喜鵲鳴啼時
雨後看彩霞呈瑞
趁他們還沒哄搶，截取
物移星轉前的那段
映一片華榮……
留我，深遠至海的心
留我，高聳至天的頂
留我，遼闊至夢的境
（六）
不可觸及
尚嫩綠的時候
來不及迴避一場颱風
一襲被風乾了的難過
根植在記憶達不到的角落
生根 發芽 開花 還結了果
一隻頹然的手把稿紙打開
至於留下什麼
沒有定論
關於這場災難的描述
前言不能提及
正文不能闡述
後記隻字不提
（七）
匕首與子彈
冷峻的寒光反射出去
把壓抑許久的對抗，刻在子彈上
誠實一點，抑或不必發言
讓速度來決定勝負
在手指送子彈出發前
別回頭看
棉花糖，音樂盒，旋轉木馬……
瑟瑟發抖的只是虛偽的自責
命長不過等待
不如，對著幸福過的記憶來上一槍
繁殖過剩的苦惱
停格，消失在唇槍舌戰前
拒絕一切勸降
匕首的光，子彈奈何不了
子彈閉著左眼瞄準時
匕首已經開始冷笑
它習慣了，嗤之以鼻
（八）
未證實的謎
沒有源頭的耳語從未間斷
以原始好鬥的個性傳遞
如螻蟻們啃食族群的堡壘
每個進言者，含著獎勵的賞賜
把空洞的話吐出去換糧食
默背了無數遍後
聽上去像真的
獅子王與吸血鬼之間，必須選擇一個
答案只能把我推入背叛
你若瞭解我，那該知道
表面上，我提著騎士的長劍
私底下，我開始築堡壘
紙為泥土筆為械
用漢字碼一排碉堡
中間用逗號隔開
（九）
最尊貴的顏色
白茫茫一片
如此美麗
裝得下無法預知的秘密
可以去刻意升降高度，迎合
可以去放逐想象流浪，傲慢
白色
已然是最尊貴的
黑色永遠仰望它
須感恩
一支筆和一束光
將心事刻入……
然後
有了愛不釋手的書籍
（十）
過渡的態度
一隻蒼蠅懷著龐雜的心事
逐漸下調它的身段
從十米高空降到
一隻手夠不到的牆上
脫離族群獨自承受鄙視
它用人類聽不見的聲音
為產卵和散播細菌的謠言
四處申訴
舊報紙或者牆上的汙點
窩藏它的行蹤
翅膀帶著顫慄和僥倖
嘴角掛著一絲竊笑
參照闊葉樹的生活習性
過冬
（十一）
秉性
就算把整個山林砍伐
把整個村莊焚燒
那又怎樣
只要有一點點線索
就會沿途跟過去
有時，就是這樣
空間比時間更牢固
想象比畫面更久遠
咖啡經過攪拌，依舊粘稠
我似乎才想起來
要往杯子里加幾顆紅豆
搭乘地鐵回趟村莊
翻尋一種外觀高貴
味道接近故鄉的植物
無法描述
最好，選一個街角種下去
不斷繁殖，不斷產出
城裡人嘴邊掛著的
是鄉下人的驕傲
（十二）
蝸牛
倘若
我的稟性用水養不活
那麼
從今天起我開始分泌火焰
白天
在黑暗的空間裡假寐潛伏
深夜
趁著月色蜲行
沙灘上淺淺的劃紋
一圈一圈開放 又消失
腹足抬起 又後退
驕陽逼供出的汁液
是接近死亡的毒藥
思想像汽車尾氣一樣
跟跑 卻瞬間消散
從海灘到街道
穿越了人跡罕至的沙漠
……
空間破了
我依然活著
黃鸝鳥啊你在哪裡
我前來與你搭訕
請你啄我的頭顱
直至硬殼破裂
撕開我的胸膛
就能看到
我貼著地面的表情：
卑微，但不馴
閱讀更多 微笑的小羊羔 的文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