細讀水滸109將之被女子調戲的浪子燕青

《水滸傳》裡面真正讓人能夠從心底喜愛的英雄人物不多,浪子燕青算是其中的一個。燕青出場算非常晚的一個,一直到了61回才出現。先來看看燕青出場時候對他的描寫。

說猶未了,階前走過一人來。但見:六尺以上身材,二十四五年紀;三牙掩口髭鬚,十分腰細膀闊,戴一頂木瓜心攢頭巾,穿一領銀絲紗團領白衫,系一條蜘蛛斑紅線壓腰,著一雙土黃皮油膀夾靴;腦後一對挨獸金環,護項一枚香羅手帕,腰間斜插名人扇,鬢畔常簪四季花。這人是北京土居人氏,自小父母雙亡,盧員外家中養得他大。為見他一身雪練也似白肉,盧員外叫一個高手匠人,與他刺了這一身遍體花繡,卻似玉亭柱上鋪著軟翠。若賽錦體,由你是誰,都輸與他。不止一身好花繡,更兼吹的、彈的、唱的、舞的,拆白道字、頂真續麻,無有不能,無有不會;亦是說的諸路鄉談,省得諸行百藝的市語。更且一身本事,無人比得,拿著一張川弩,只用三枝短箭,郊外落生,並不放空,箭到物落;晚間入城,少殺也有百十個蟲蟻。若賽錦標社,那裡利物,管取都是他的。亦且此人百伶百俐,道頭知尾。本身姓燕,排行第一,官名單諱個青字。北京城裡人口順,都叫他做浪子燕青。(第61回)

除了上述所說的本領之外,燕青還有一手最厲害的功夫,就是相撲,功夫很高。在泰安和擎天柱任原打擂臺的時候,相比任原和他的體型來講的話,基本上是大猩猩對一隻小猴子的感覺,但是任原也確確實實是被這隻小猴子一樣的燕青一下子從擂臺上扔了下去。還有一次就是高裘被宋江抓住的時候,在水泊梁山上自吹相撲天下第一,結果被燕青上去一下扔了個跟頭半天爬不起來。梁山的黑旋風李逵除了服宋江以外,唯獨就服燕青,一口一個小乙哥,透著親切又膽怯,基本上燕青說的話,李逵還是非常聽的。為什麼?被燕青的相撲摔怕了。

燕青不但是武藝超群,而且辦事十分縝密,頗有智計和風度,裝什麼像什麼。燕青在第72回“李逵鬧東京”之中曾經有一次非常精彩的表演:柴進和燕青兩人進到了東京城裡後,柴進想混入皇宮。燕青和柴進在皇宮外面仔仔細細地觀察,終於發現了入宮的這些人的特點,就是這些入宮的人員在他們的頭上都各粘翠葉花一朵,翠葉花當時是用手工藝製成的標記性東西。於是燕青和柴進斷定這就是進宮時的一種標牌,就像今天我們戴的胸牌、胸卡一樣,只要戴上胸牌、胸卡就可以進到這裡面,是一種許可證。可是燕青和柴進沒有個東西,柴進想了想喚過燕青讓燕青如此如此做,於是燕青點頭會意而去,請看燕青如何拿到一支翠葉花。

柴進喚燕青,附耳低言:“你與我如此如此。”燕青是個點頭會意的人,不必細問,火急下樓。出得店門,恰好迎著個老成的班直官,燕青唱個喏。那人道:“面生並不相識。”燕青說道:“小人的東人和觀察是故交,特使小人來相請。”(觀察是宋朝的官名,當時下層官員都可以這麼稱呼。)原來那班直姓王,燕青道:“莫非足下是張觀察?”那人道:“我自姓王。”燕青隨口應著:“正是教小人請王觀察,貪慌忘記了。”(此人果然十分老實,便跟著燕青來到了樓上。要是我們自己碰上這種事也會想,我劫錢沒有,劫色是男的,吃不了虧,劫我有什麼用呢?他沒想到燕青要劫的並不是他這個人,而是他頭上這朵粘花。)那王觀察跟隨著燕青來到樓上,燕青揭起簾子,對柴進道:“請到王觀察來了。”燕青接了手中執色,柴進邀入閣兒裡相見,各施禮罷。……又飲了數杯,柴進便叫燕青,你自去與我旋一杯熱酒來吃。(有用的信息都獲取到了,柴進便叫燕青篩一杯熱酒來吃。這句話估計是一個暗號,所謂熱酒裡面肯定溶解有不太正常的東西。)無移時,酒到了,柴進便起身與王班直把盞道:“足下飲過這杯小弟敬酒,方才達知姓氏。”王班直道:“在下實想不起,願求大名。”王班直拿起酒來,一飲而盡。恰才吃罷,口角流涎,兩腳騰空,倒在凳上。柴進慌忙去了巾幘、衣服、鞋襪,卻脫下王班直身上錦襖,踢串,鞋胯之類,從頭穿了,帶上花帽,拿了執色,吩咐燕青道:“酒保來問時,只說這觀察醉了,那官人未回。”燕青道:“不必吩咐,自有道理支吾。”(第72回)

於是就這樣柴進進了大內活動。可見如果沒有燕青乖巧配合,這一套活動根本不可能成功。

燕青最出彩,也可以說最倒黴的一次,是發生在他和李師師的一段對手戲。李師師在歷史上確有其人,綽號飛將軍,雖是風塵女子,卻有俠義之心。據說她與宋徽宗之間還頗有豔情,並被偶遇的周邦彥躲在床下以詞作記錄下來。

燕青對於李師師這些事情也是頗為清楚的,知道李師師是宋徽宗的民間女友。此前燕青與李師師打過交道,行跡敗露後,李師師知道他們是梁山之人。這種情況下,燕青擔負的重任是通過李師師走枕頭風,打通與宋徽宗之間的直接聯絡通道。這個任務頗為艱難,以至於當他下山的時候,宋江對他說,賢弟此去需要擔干係。這是因為萬一李師師翻臉,告發燕青,那可極端危險。雖有戴宗同行接應,恐也無濟於事。這就需要燕青直面危險,單獨面對李師師,此時燕青選擇的是上演一出溫柔之戲。

李師師見到了燕青之後,請他吃酒,對燕青十分愛護。兩人又相互唱曲,演奏樂器,很快燕青就獲得了李師師對他的認可,為此後通過李師師與宋徽宗的聯繫打下了良好的基礎。正如前面所說的,李師師是個俠妓,果然沒有出賣燕青,相反對水泊梁山多有幫助。此處來講,燕青可比九紋龍史進運氣好的多。

但是這一段精彩的對手戲之後卻出現令燕青十分尷尬的局面。這是什麼樣的局面呢?就是作為人稱風流浪子的人物,卻成為被調戲的對象:

數杯之後,李師師笑道:“聞知哥哥好身紋繡,願求一觀,如何?”燕青笑道:“小人賤體,雖有些花繡,怎敢在娘子跟前揎衣裸體?”李師師說道:“錦體社家子弟,那裡去問揎衣裸體!”三回五次,定要討看。燕青只得脫膊下來,李師師看了,十分大喜,把尖尖玉手,便摸他身上。燕青慌忙穿了衣裳。(第81回)

堂堂一條好漢在李師師面前脫成光膀子給對方欣賞自己的皮肉,這豈不是本末倒置嗎?還好燕青還算把持得住,與李師師互續年齒,因為比李師師小兩歲,於是拜師師為姐姐。有了姐弟之情,按照《水滸傳》說法是:拜住了那一點邪心。後來燕青回到客店中把這些事和戴宗說了,戴宗的說法代表了當時的社會的看法:

戴宗道:“如此最好!只恐兄弟心猿意馬,拴縛不定。”燕青道:“大丈夫處世,若為酒色而忘其本,此與禽獸何異?燕青但有此心,死於萬劍之下!”戴宗笑道:“你我都是好漢,何必說誓!”燕青道:“如何不說誓,兄長必然生疑!”(第81回)

燕青這話說得慷慨激烈。但仔細想來,恐怕是由於此書成於明朝的原因。因為在北宋年間,也就是在燕青生活的時代,禮教還沒有達到很高的程度,前面說到李師師可以同時侍奉天子徽宗皇帝的同時,與周邦彥保持特殊的關係,也未見兩人受到特別嚴厲的懲處。所以,當時即便是燕青與李師師有何瓜葛,也未必是萬夫唾罵,只是到了《水滸傳》成書的明代的時候,由於禮學的影響,才出現如此強烈的道德感。所以《水滸傳》也不得不“與時俱進”,把當時社會的道德,賦予幾百年前的燕青和李師師,不能不讓我們想到那麼一句話:所有的歷史都是現代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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