漸漸遠去的老家

在山東老家,每逢過年,到了除夕下午,當一切收拾妥當,各家的爺們都會聚集在一起,去上墳祭祖。按父親的話說,這是老輩傳下來的不成文的規矩。

在我印象裡,這也是過年時最富儀式感的活動。

一來,一年到頭之際,親臨祖墳前祭奠一下故去的親人,傳達我們的思念。二來通過上輩講解,加深瞭解家族的親情結構,以便下一代在此尋到自己的根。

每逢那種情形,冬天田地裡便一下子熱鬧起來。各家各戶,三五成群,相約來到各家墳前,點著紙錢,燃起鞭炮。隨後還要站成一排,長輩在前,小輩靠後,畢恭畢敬地磕上幾個響頭。

每到這個時候,父親都會為我們講解上一番。哪個墳頭,裡邊埋著太爺太奶,哪個又是老爺老奶的,誰和誰又是兄弟,在這條線上又分了幾支等等。

他每次講,都如數家珍,我們都認真地聽,生怕會遺漏。在他的講解裡,才懂得什麼叫一脈相傳,什麼又叫做世代傳承。

漸漸遠去的老家

漸漸遠去的老家

說起我的老家,位於魯西南一隅,是一座頗有文化氣息和歷史淵源的小城。相傳在古時候,李白、杜甫、高適、陶沔都曾造訪於此,一起在半月臺飲酒作詩,不醉不歸,因此留下“四君子”的佳話,並廣為流傳到至今。

家鄉歷史悠久,民風淳樸,並遵從禮教,打小時起就留有很深的印象。按我爺爺的說法,單縣是孔聖人曾到過的地方,所以不管家裡貧富,都要知書達理,尊老扶幼,重視傳統。的確,這一點對我影響很大。

今年,如同往常。除夕午飯結束後,父親便開始張羅著上墳的事。我從他的言語間,能明顯感受到他的期待和焦慮。

祖母過世多年之後,祖父於三年前又離開了我們,我想他的期待和焦慮裡,有著一個兒子對父母親的想念和緬懷。

他問我們,買了紙錢沒有,有沒有帶上鞭炮。侄子和兒子因為年歲尚小,對此還沒有多少概念,所以只顧著玩手機。他不厭其煩地招呼了幾次,生怕給落下。

漸漸遠去的老家

漸漸遠去的老家

到了祖墳,一切順利,照例點著紙錢,燃起鞭炮後,父親便示意我們排好,磕頭行禮。他關節炎,有一雙老病腿,平時走路也有些費勁。我說,腿腳不便就改鞠躬吧。誰知他冷冷地說了一句,這哪行,便一頭磕下去……

禮畢時,看到他難以起身的情形,我不禁熱淚盈眶。

他對我說,村裡明年可能要搬遷,爺爺奶奶的墳也可能會遷走,他心裡不願讓老人離開這塊土地,因為這是根,但卻也沒有什麼辦法,他多聲嘆息。

這些年,因為外出求學和工作,我回老家很少,一年也就兩三次。再到後來,祖父母相繼過世,父母也搬到城裡。俗話說,父母在哪,家就在哪,所以老家也就回的更少。然而老家始終是心頭的一個烙印,每次念起,那麼親切,也會讓人疼痛。

這些年,城鎮化步伐很快,城市擴容逐步吞噬著鄉村,自然我的老家也不能倖免於難。再後來,老家旁邊的田地也陸續被徵了去,規劃成了縣裡的化工園區,因為汙染問題,不久的將來,老家也要整體搬遷。

漸漸遠去的老家

漸漸遠去的老家

因為傳言搬遷,兩年前,很多人家都蓋滿了房子,到處是新磧的水泥牆,那些兒時的老屋也被包圍遮擋的嚴嚴實實,很難再看到它們的全貌。

想到此,突然有種情緒如潮水般地湧上來。

曾經的老家離我們越來越遠了,至愛的親人已經遠在天堂,我少了回家的機會。如今再也尋不到老家兒時的模樣,心裡多了幾分陌生。

回程途中,心情有些沉重。再次和父親聊起了老家的一些事,問及拆遷的消息。我說:生活了多少輩人的老家,這一遷,老家就徹底消失了,以後就沒了老家。

父親苦笑著搖搖頭,也表示無奈,我清楚,在他心裡更留戀老家,因為祖父母的墳還在老家。有朝一日,村裡搬遷,老墳也會遷到它處,那意味著他將真正失去了老家,一個讓他土生土長,有所愛護有所溫暖的地方,守了一輩子的地方。

漸漸遠去的老家

漸漸遠去的老家

如今想一想,人生無非一度春風。春風吹起時,楊柳依依,如今老家村口的老柳樹依然每年發著芽,周邊還不時從土裡長出小苗,年長日久,就會長成小柳樹。

想一想家裡的一輩輩人不正也如此?一代代繁衍生息,終究離不開老家這棵老根,它給於你營養,給於你生存的力量和勇氣。有一天,你枝幹豐茂,會移栽它處,但卻會成為生命裡永遠的守望。每年春風四起,枝條飛舞,是它在默默等待你的歸期。

有人說,人的一生,故鄉安置不了肉身,他鄉容不下靈魂。

過年回家,看望一下年近百歲卻依然健在的老人,回到親人墳頭添就幾把新土,到破舊老屋裡尋跡童年的回憶……這是人生最好的富養。

漸漸遠去的老家,會成為回憶,回憶裡的溫度卻永不會降溫。所以,要回老家去,只有那樣,漂泊的路從此不再漫長,因為回到老家,靈魂會再一次得以安放。

漸漸遠去的老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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