邀你來賞:古代愛情詩冠軍——納蘭性德經典情詩選評

看好標題,你沒看錯。納蘭性德主要是位詞人,但也寫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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納蘭性德(1655一1685年),康熙朝權臣納蘭明珠之子。字容若,號楞伽山人,滿洲正黃旗人,清朝著名詞人。自幼飽讀詩書,文武兼修,十七歲入國子監。十八歲參加順天府鄉試,考中舉人。十九歲參加會試中第,成為貢士。康熙十二年因病錯過殿試。康熙十五年補殿試,考中第二甲第七名,賜進士出身。代表作品有《通志堂集》《側帽集》《飲水詞》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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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屈原《楚辭》開創實名制詩歌創作以來,中國古代兩千多年詩歌史上,寫過愛情詩的詩人不計其數。大家耳熟能詳的就有潘岳、曹植、元稹、蘇東坡、賀鑄、龔自珍,但誰是愛情詩寫作冠軍呢?

非納蘭性德莫屬。其情詩不僅數量多,而且質量高。

納蘭性德之所以能獲古代情詩冠軍之尊號,首先與他的婚姻生活密切相關。

1674年,是納蘭性德的弱冠之年,他應父母之命與十八歲的盧氏成婚。

盧氏之父盧興祖屬漢軍鑲白旗,系國子監官學生而入仕途,康熙年間官至兩廣總督,兵部尚書,所以盧氏的出身既是大族高門,亦乃書香門第。

他們是典型的“先結婚後戀愛”,但令人驚訝的是,這樁包辦婚姻竟然成就了一對神仙眷侶。盧氏不僅有很高的顏值與溫柔的性格,還她嫻習詩書,能夠欣賞和珍重丈夫的才情,納蘭性德當然更引她為精神上的紅顏知己。

盧氏雖然沒有詩詞作品傳世,但納蘭性德在《浣溪沙》中曾引用宋代女詞人李清照與丈夫趙明誠的故事,說他和夫人也是“賭書消得潑茶香,當時只道是尋常”。此外,在夢亡婦的《沁園春》之前,他還別有長序,其中說盧氏“素未工詩”,但夢中離別卻有“銜恨願為天上月,年年猶得向郎圓”之語。由此可見,他們不僅情好情深,還是精神上之相知相得的知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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納蘭性德與盧氏 劇照

誠然,納蘭性德最感動當代讀者之愛情主題作品,是他那些情真意切、哀感無端的悼亡詞,因為它們展示的是具有普遍意義的真情之破滅與至美之毀滅,富於生命與人生的悲劇意味。

但是,在他的詩中,則多是寫現在進行時的愛情,展示的是情的芬芳與美的怒放,富於喜劇色彩。

如《豔歌》四首、《別意》六首、《四時無題詩》十八首、《塞垣卻寄》四首等。

試看他的《和元微之〈雜憶詩〉》三首:

卸頭才罷晚風回,茉莉吹香過曲階。

憶得水晶簾畔立,泥人花底拾金釵。

春蔥背癢不禁爬,十指摻摻剝嫩芽。

憶得染將紅爪甲,夜深偷搗鳳仙花。

花燈小盞聚流螢,光走琉璃貯不成。

憶得紗廚和影睡,暫回身處妬分明。

元微之,就是中唐詩人元稹。貞元十六年(880),此君二十二歲赴西京應試時路經山西蒲州普救寺,邂逅遠親表妹崔鶯鶯而產生始亂終棄的一樁羅曼史,次年他曾為此賦《會真詩》三十韻,宅心仁厚年長於他的詩人朋友楊巨源對他有所針砭地寫有一首《崔娘詩》。三年後,元稹為自己的仕途,娶高幹之女韋叢為妻。翌年,他復作《鶯鶯傳》,不無得意地詳述自己與鶯鶯的這樁往事,併為自己的背情棄義塗脂傅粉。

八百年後的納蘭性德及其愛情詩,也曾受到元稹有關詩作的沾溉,上述之《和元微之〈雜憶詩〉》,就是他自己主動出示的證明。

但是,納蘭性德的“憶得”只和了三首,每首詩只分別抒寫一個細節,如“染將紅爪甲”即今日女子之“美甲”,卻寫盡了與盧氏新婚燕爾的甜蜜旖旎的風光,不唯藝術表現上較元稹之作更為生動傳神,含蓄蘊藉,而且感情的含金量也遠勝用情不專的元才子。附帶說明的是,元稹寫《雜憶》之時,前一年其原配韋叢剛剛夭亡,他寫了後世傳誦的《遣悲懷》三首及其他悼亡詩,痛不欲生之狀見於言表,然而不到一載,復又憶及前塵舊愛之鶯鶯,而又追詠再三。再後一年,他即納安氏為妾,子女相繼出生,七年後,再娶裴淑為妻,這雖與時代和習俗有關,陳寅恪說“自不可以今日之標準作苛刻之評論,但微之本人與韋氏情感之關係,決不似其自言之永久篤摯,則可以推知”(《元白詩箋證稿》),元稹有知,恐怕也只能同意陳寅恪的鐵筆判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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納蘭性德對盧氏一往情深,他手握的又是一支如花之盛開的彩筆,他為盧氏所詠之詩當然不止是如上所述的《和元微之〈雜憶詩〉》。

《四時無題詩》十八首也是為盧氏所作,現引四首,從這四個華彩樂段,即可想見全詩究竟是怎樣風華絕代的交響樂章:

挑盡銀燈月滿階,立春先繡踏春鞋。

夜深欲睡還無睡,要聽檀郎讀《紫釵》。

一樹紅梅傍鏡臺,含英次第曉風催。

深將錦幄重重護,為怕花殘卻怕開。

綠槐陰轉小闌干,八尺龍鬚玉簟寒。

自把紅窗開一扇,放他明月枕邊看。

水榭同攜喚莫愁,一天涼雨晚來收。

戲將蓮菂拋池裡,種出花枝是並頭。

據《晉書·潘岳傳》和南朝宋劉義慶《世說新語·容止》所載,晉潘岳姿儀豐美,是位大帥哥,他在洛陽乘車出行時,追星的婦女們將其圍住,擲果盈車。因為他小字檀奴,故後世以“檀郎”作婦女對丈夫或情人的美稱。《紫釵記》是明代大戲劇家湯顯祖“臨川四夢”之第一夢(湯為臨川即今江西省撫州市人,其三“夢”為《牡丹亭》《邯鄲記》與《南柯記》),取材自唐人蔣防的傳奇小說《霍小玉傳》,演繹詩人李益與霍小玉悲歡離合的愛情故事,表現了作者精誠所至金石為開的“情至觀”。

“夜深欲睡還無睡,要聽檀郎讀《紫釵》”是組詩的第一首,也是全部組詩的起調與定調,看來是寫鐘鼓樂之後琴瑟友之的情景,真是似水流年,如花美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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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首即以花喻盧氏,以花喻人,當然並非納蘭性德的首創,但“深將錦幄重重護,為怕花殘卻怕開”,花開花落,花有開終將有落,怕花殘而怕花開,這卻可見納蘭性德獨至的柔情蜜意,可見他對所愛之人心細如髮而呵護備至,心柔似水而願地久天長。

第三首寫明月照人,不是窗前而是枕邊,溫柔旖旎,意在言外,讀來真是令人魂銷,其境界豈是當代某些動輒即涉情色的惡俗作品可以望其項背的。最後一首以“蓮”諧“憐”,這雖是南朝民歌的故技,但納蘭卻新創為“戲將蓮菂拋池裡,種出花枝是並頭”,執子之手,共拋蓮實,這既是生活的寫實,更是內心的祝願,希望的象徵。世間唯有情難訴,訴到這樣入微,這樣體貼,如此柔情蜜意,如此生死相許,恐怕也只有情種兼才人的納蘭性德而莫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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