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逛超市,在保鲜柜里蓦然发现几盒“猪油渣”,看着那一粒粒黄澄澄的肉丁,唇齿间仿佛泛起曾经品尝它时的那番鲜香味来,于是果断入手一盒至购物篮。当晚做饭,凭借着多年前的记忆,放上点酱油、撒上点盐蒸上一小碟,开饭时兴冲冲端上桌。家人看到非常不解:怎么会买这东西?什么年代了!独自一人尝后感觉味道与曾经留下的美好相差确实太远,是烹制的方法不对?还是现在的味觉与当年的不同?或许是缺了一同美美共品的人?
七八十年代的诸暨农村,家家户户都习惯于用猪油作烹饪的食用油,不时会称上几斤大块猪油膘回家熬制。猪油膘有三种,一种我们当地人称为板油,是猪肚子里一大板块状的肥膘,有薄膜包裹,熬制后的油渣软绵绵缺乏松脆;一种名曰花油,是猪大肠上扯下的油,一截截,熬制后的油渣卷曲成一朵朵花型,放到嘴里一咬嘎嘣脆;味道最佳的,当属肉油渣了,因其本身就属猪肉上的一部分,是界于皮与精肉之间最肥的部位,遇上刀工不扎实的屠夫,割时顺带下一些精肉,便成就了油渣的更香、更鲜、更脆了。不过,在那个经济萧条的年代,这种带精肉的油膘因直接影响出油量而很不受欢迎。
熬猪油的过程并不复杂。清洗后切成小块肉丁状置入大锅,在猛火的煎熬下,液态状的猪油逐渐脱离出来,且越聚越多,而肉丁却越缩越小,肉质的焦香味越来越浓,香飘四邻。有经验的主妇在熬制开始时会稍微加上一点水,说这样熬出的油,冷却后颜色洁白,香味浓郁,油渣也不易因温度高而焦化。
那时家里每次熬猪油,灶台边总会杵着孩提时代的我,兴奋地借着问一些与之相关的问题,一直观望期待着,不管大人的一再“小心被油溅着”的提醒,就像苍蝇粘在粘纸上,哪里还能赶得走?肉丁稍转黄,就会迫不及待地央求大人帮着捞上几颗解解馋。
当时的农村人有限的经济收入不允许经常有鱼肉光临餐桌,于是主妇们都会把这油渣当作上好的荤菜,极珍贵地收藏好,待心情好时大方地蒸上一小碗给家人开个荤。
记忆中最美味的油渣,当属奶奶烹制的了。那时,每当奶奶煎熬了猪油,爷爷的下酒菜中必定会有这道菜,而爷爷的桌旁一连几天都会有我馋馋的眼神以及流连的身影。正慢慢斟酌细品的爷爷早猜透了我的心思,会随手夹几粒放于我手心,或用竹筷子拔些许到我碗里,如意以偿的我像似得到了难得的瑰宝,乐开了花,脸上会豪不掩饰地大放光彩,然后仔细挑选出最小的一粒放入口中,极其珍惜、吝啬地轻轻一咬,顿时满口飘香,夹带着一股油油的鲜味,煞是美味!现在想来,当年的爷爷在辛苦劳作一天,傍晚收工归家,简单冲洗身体后,小酌上一杯,配上一小碗“清蒸油渣”作为下酒菜,定是最为惬意、悠然之时,也是最为享受之事了吧?
不过,爷爷的这番“悠然和惬意”在记忆中并不长久,大约停留于我和弟十岁前后的印象,等我们再大些年岁时,爷爷早已因为年少时的长久咳嗽未及时医治而转为慢性气管炎、肺炎和哮喘等一身病痛,因而,早早地戒掉了烟酒,但“清蒸猪油渣”仍然会时不时地出现在爷爷家的饭桌上,由下酒菜转为一道美味下饭菜了。
如今,猪油渣依旧,而爷爷奶奶早离我们而去多年。在这么多年时光中,爷爷佝偻瘦小的身影,奶奶清秀端庄的脸庞时常会浮现在我的脑海里,音容笑貌清晰地出现在我的睡梦中,说来也怪,向来胆小怕做恶梦的我,却非常怛然地甚至于乐意地在梦中与爷爷奶奶相聚,任时光重返在多年以前,重返于小时临街的老房子中,与爷爷热闹的一大家子(爸爸是老大,早早分家自立)相邻而居,相互照应,和睦相处的情景。又会时常在深夜梦醒后,久久沉浸在回忆中,泪湿枕巾。
岁月匆匆,无论是以前、现在还是将来;无论岁月继续无情地延续着;无论我人在哪里;无论我是青年还是白发,二老的身影一直会清晰地深深地烙在我心中,会陪伴着我前行,支持着我更加从容不迫地迎接人生中的各种挑战!我也会把“美味猪油渣”永远保存在记忆中,会时不时地买上一盒,或干脆自己熬上一锅猪油渣,独自在家细细品味,回忆……
附:今年是奶奶去逝二十周年,具体忌日是几月几号我到现在都没记住,我知道我是下意识地不想去记住,每次祭拜后总会刻意地把它遗忘,只知那是在二十年前一个冰雪寒冬的夜晚,到现在都仍然清晰记得半夜妈用力拍门,大声惊慌地叫醒我的急促声音,只知道是元旦前后……
侯叶萍,浙江诸暨人,幼教高级教师,曾10多篇文章发表于《启蒙》《科教前沿》《读写算》《民办教育》等省级CN刊物;5篇散文游记发表于《中国风文学网》;撰写的论文、课题、案例曾获得14次市级一二三等奖;个人曾先后10多次被评为各级各类先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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