處暑後的安吉董嶺村，涼風習習，遊客絡繹不絕，正在建設中的高山旅遊服務綜合體十分惹眼。未來，施阮、龍王、董嶺3個村的村民和遊客都可以來這裡品茶、觀影、購物。項目選址在董嶺村，受益的卻是3個村，這源於安吉探索的“多村聯創”模式，打破了村域界限，實現共建共享。
走在浙江美麗鄉村建設前列的安吉，一直在思考：美麗鄉村的建設後勁哪裡來？
對照鄉村振興五大總體要求來看，美麗鄉村短板還是在經營上。鄉村經營是一門大學問，不僅需要知識和經驗，更需要對接市場的勇氣，僅僅依靠村幹部，依靠各個村單打獨鬥，可謂“壓力山大”。
在安吉縣委提出抱團發展的推動下，越來越多的鄉村通過“多村聯創”拉起了“朋友圈”。這意味著，毗鄰的兩個或兩個以上行政村實現了鄉村的統一規劃、統一運營、共建共享。在都市群高度發展的當下，鄉村群正以主動和前衛的姿態蓬勃而出，茁壯成長。在抱團發展的過程中，也折射出新時代實施鄉村振興戰略背景下，“縣域鄉村發展如何均衡”“人、地、錢要素從哪兒來？”“怎樣豐富鄉村業態”等一系列問題與解答。
受榮村“山水受榮”旅遊一期項目。 拍友 黃彬 攝
抱團
打破馬太效應
天子湖鎮受榮村的青山綠水，將不再只是村民自己看看的風景。
總投資2000萬元的“山水受榮”旅遊一期項目玻璃水滑道已經初具規模。等到項目完工，這裡有望成為鄉村旅遊的新“爆款”。
受榮村，位於安吉西北部，竹林婆娑，碧水依依，可以說是一個世外桃源。但多年來，受榮村村集體經營性收入僅有5萬元，主要來自承包租金，“想發展，但不知道該怎麼發展？”村黨支部書記夏毓富坦言。
很長一段時間，夏毓富都很羨慕上墅鄉劉家塘村。“那裡是個大景區，不僅村莊美麗，而且美麗還能變成財富。” 夏毓富常常問自己：受榮村的綠水青山怎麼才能轉化成金山銀山？
天子湖鎮古苑村黨支部書記吳安意，和夏毓富有同樣困惑。村裡守著2000多畝耕地、5000多畝林地，又緊鄰杭長高速，卻找不到發展門路。吳安意告訴記者，村集體經營性收入一年只有5萬元到8萬元，“每次去鎮裡、縣裡開會，覺得腰板兒挺不直。”
經過多年美麗鄉村創建，安吉美麗鄉村成效顯著，農村面貌煥然一新。走在前列，也最先遭遇“成長的煩惱”。
“提到安吉的鄉村，絕大多數人往往會想到鄉村遊，而其他的鮮為人知，這就是產業上的單一和不足。”原安吉縣農辦副主任任強軍說，即使是引以為傲的鄉村旅遊，在村一級的發展上也存在諸多問題。鄉村產業發展後勁不足，癥結在於經營乏力。
以發展鄉村旅遊的尚書圩村為例，開展村莊經營近10年來，幾乎沒有引進工商資本投資，基礎設施、旅遊項目大多是村級投入的“零敲碎打”，村莊經營的先發優勢已逐漸弱化。
均衡性也是經營鄉村要重視和發力的問題。由於區位不同、資源各異，各村的發展水平參差不齊，甚至有可能產生“馬太效應”，從而使得落後的鄉村更加難以發展。據瞭解，安吉在10年間撬動了180億元以上的社會工商資本投入美麗鄉村建設，但其中一半以上聚集在29個精品示範村，數量更多的村莊還缺乏有特色的產業項目。
“天子湖鎮下轄20個行政村，在外面叫得響名字的，恐怕只有高禹村。”鎮黨委書記李明說，高禹村是集鎮所在中心村，因此在基礎設施建設等方面，自然得到更多支持。
而落後的村莊，雖不甘心，卻也有心無力。去年2月，剛剛到任的天子湖鎮黨委委員劉建超充滿幹勁，而現實澆了他一盆冷水。他想引進一個鬱金香種球項目，跑遍天子湖西部6個適合種植的村莊，沒有一個村願意出資建設基礎設施和提供土地。而數月後這筆生意去了別處，“單個鄉村的發展，能夠調動的資源確實有限，村幹部們缺少直接與市場對接的信心。”
經濟基礎好的村，就可以高枕無憂嗎？湖州省際承接產業轉移示範區安吉分區位於天子湖鎮，南店村、高禹村、五福村3個村圍繞示範區做配套，發展物業管理等產業，村級集體經濟基礎較好。但3個村大部分土地已被開發，土地要素緊缺，產業單一，發展後勁不足。
鄉村要發展產業，要探索經營可持續、多元化，就要讓村兩委卸下思想包袱、要素包袱輕裝上陣。有的村有資金沒資源，有的村有資源沒資金，何不嘗試抱團發展？
上墅鄉施阮村的盆景園內，放置了施阮、龍王、董嶺村盆景愛好者的作品，豐富3個村的鄉村旅遊項目。
聯創
要素從哪兒來
20個村的村書記，成了同一家公司的股東。
2018年5月，天子湖鎮全面整合20個村的集體資源、資產、資金，多村聯合成立天衡公司。註冊資金為3000萬元，組成方式為各村分別出資60萬元，另外的股份由天子湖鎮政府代持。
天子湖鎮餘石村黨支部書記劉太喜，擔任了天衡公司董事長。這一年來，他從未如此忙碌過。五福村的小微產業園該建什麼配套？與溪龍鄉合作開發白茶項目可行性如何？山水受榮項目後續怎麼做好遊客引流……今年5月，天衡公司運行一年實現經營性收入500萬元，村均增收25萬元。
劉太喜告訴我們，20個村的村書記作為天衡公司的股東，有權在公司業態佈局、項目引進等方面參與決策，把合適的項目投放到合適的村裡，盤活存量資源，推動村強民富。“目前，13個產業發展項目已進入實施階段，各村的積極性很高。”
在安吉鄉間，“多村聯創”如雨後春筍般湧現。除了天子湖鎮“強村帶弱村”的全鎮域抱團，還有杭垓鎮、上墅鄉等“強強聯合”“薄弱村抱團”等發展模式。
安吉縣委主要負責人表示，這是很好的一種探索，成立公司能整合各村資源、資產、資金，讓專業的人來做領路人。另外，不少鄉鎮政府也參與其中，進行引導和風險把控，這讓各村沒有後顧之憂，更加主動謀劃發展。
日前，杭垓鎮電商物流園綜合體項目開工，姚村村第一書記王斌期待已久：“村子發展有奔頭了。”杭垓鎮共有18個行政村，村集體經營性收入低於30萬元的村莊有13個，姚村村就是其中之一。
“13個村以及項目所在中心村共同出資聯合組建了竹賦農業開發有限公司，電商物流園正是該公司運營的首個項目。”杭垓鎮黨委副書記徐平說，物流園預估有210萬元的租金收入，14個村平均能獲得15萬元經營性收入。
抱團成立公司，是不少聯創主體選擇的緊密型合作方式。但不少村莊，尤其是欠發達村，本身就存在融資難題，入股公司的資金打哪兒來？
今年初，安吉縣相關政府部門同安吉農商銀行聯合，設立1億元的零利率鄉村振興專項資金，對該縣村級集體經濟經營性收入低於30萬元的村莊實施精準幫扶。姚村村申請到175萬元貸款，並且5年內免息，其中142萬元，作為本金入股電商物流園項目。
據瞭解，目前這1億元鄉村振興專項資金已審批投放9990萬元，共涉及45個行政村、15個項目。此外，安吉縣農商銀行同步啟動低息信用貸款和優惠貸款項目，為很多聯創村莊提供了“第一桶金”。
鄉村要發展產業，關鍵是缺乏懂經營、能幹又願意幹的人才。天子湖鎮成立了鄉村振興領導小組，受過高等教育、年輕的鄉鎮幹部紛紛加入，用他們的知識和經驗為天衡公司提供決策諮詢，並履行監督職責。20個村如同有了主心骨，紛紛邁開發展步伐。
共享
公共服務升級
一條17.5公里的羅董線串起了上墅鄉施阮、龍王、董嶺3個山村。每天一早，龍王村12名兒童去施阮村上學；3個村的農家樂、民宿業主用上了董嶺村新建的食品冷藏庫，不用起早趕山路去縣城採購蔬菜。
施阮、龍王、董嶺3個山村的兒童到高標準建設的施阮村幼兒園上學。 圖片由上墅鄉提供
這是上墅鄉“三村聯創”共建共享的生動詮釋。
上墅鄉副鄉長盧豐介紹，如果村村都想高標準建設衛生服務站、幼兒園、農村社區服務中心等基礎設施，那麼利用率就很有限，勢必造成資源浪費。鄉里決定打破村域界限，統籌實施創建項目，統一建設重大設施。
今年初，安吉縣出臺了建設“中國美麗鄉村”精品示範村考核驗收辦法，讓“多村聯創”有了制度保障。成為聯合體的行政村，須總體規劃、分村詳規，聯合體內公共服務設施和產業配套設施佈局合理，共建共享；各村之間產業互補、三產融合。此外，聯合體作為一個主體，參與全縣當年精品示範村競爭性名次評定，授予各村相應榮譽。
眾所周知，鄉村的公共設施普遍水平較低。站在城鄉一體化的高度，如何讓村裡人能享受同城裡人一樣高端的公共服務設施？
走進天子湖鎮張芝村的張芝小區，就像走進了城市社區，一切都井然有序。一問村民便知，天衡公司管理的金浩物業公司全天候維持著鄉村整潔的面貌。
天子湖鎮裡把20個村的環境衛生保潔全部交由天衡公司統籌，統一標準、統一管理、統一考核，構建群眾參與、專業管理、公司運作、鎮級監督的長效管理機制。
“以前，20個村的衛生保潔由各村自行招標，管理標準不一，環境衛生質量參差不齊。”劉太喜說，統一標準後，20個村是“一把尺子量到底”，為村莊環境管理解除了後顧之憂，也讓天衡公司有了新業務和穩定的收入，可以將精力投入到拓展鄉村經營領域中。
“‘多村聯創’，讓村集體經濟不斷壯大，如何反哺？這是下一步要著重思考的問題。”李明說，物業公司需要管理人才和保潔人員，這些都吸納了當地村民就業，促進農民增收。
以鄉村產業的振興帶動農民致富。“山水受榮項目將輻射帶動受榮周邊村落的旅遊資源開發和利用。”劉太喜表示，天衡公司委託浙江大學建築設計研究院有限公司，對受榮村整村旅遊發展進行規劃設計，受榮、迂迢、良村等村是公司今後旅遊板塊開發的重點區域。“目前考慮在迂迢、受榮兩個村裡做一些民宿項目，以養老為主題，為受榮鄉村旅遊接待提升做好後期保障。”
風景依舊，鄉村的生活卻更加豐富和完善。“多村聯創”，讓鄉村的資金包袱、思想包袱一個個被卸下，鄉村發展打開了更廣闊的施展空間。
記者手記
借鑑城市群
發展鄉村群
中國社會經濟發展到新階段，大力發展都市圈及周邊地區中小城市正成為城鎮化的新趨勢。
一體化的城市群，擁有發達的交通網絡、高度聚合的空間佈局、對生產要素的吸引集聚、互聯互通的經濟往來。城市向城市群發展，最顯而易見的好處便是：優勢互補。城市抱團發展成為城市整合資源、提升整體發展實力的有效途徑。
城市抱團可以有城市群，鄉村抱團是否可以有鄉村群？
經過多年美麗鄉村創建，浙江美麗鄉村成效顯著，農村面貌煥然一新，建成了一批美麗鄉村示範縣、示範鄉鎮和美麗鄉村特色精品村。但是，由於區位不同、資源各異，各村的發展水平參差不齊。美麗鄉村建設還存在不足，轉化為美麗經濟的通道還需要繼續打開，鄉村的產業之路、農民持續增收之路、村集體壯大之路還要繼續摸索。
實施鄉村振興戰略，需要破解人才短缺、資金不足和農民增收難三大難題。如果抱團成為鄉村群，就可以讓資源和要素有效配置，產業發展得到優化，基礎設施建設水平得以提高。
安吉的“多村聯創”就給我們提供了經驗，多個鄉村共同出資成立公司，專業的事由專業的人辦，集中力量辦大事。
我們欣喜地看到，鄉村群，正離我們越來越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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