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一公:我差點成為中國第一個賣保險的人,當時有六位數的工資

施一公:我差點成為中國第一個賣保險的人,當時有六位數的工資

本文為2015年8月27日,施一公院士為清華大學2015級研究生新生主講了題為“少年壯志不言愁”的報告。本文摘編自報告現場實錄。

選專業應該憑啥?

我告訴學生,憑未來世界的需求。

如果對科研不感興趣、沒想好未來發展該怎麼辦?其實我在你們這個年齡的時候,也就是二十幾年前,我也沒有想好,也非常迷茫。

當時的迷茫來自很多方面,其中就包括大學選專業。我不像在座的一些人,大學入學時就知道自己想學什麼。我當時保送大學,報名的清華的第一專業可能大家想不到,是機械系。在報機械系之前還報名了北大的物理系。直到85年5月份清華老師來招生時對我說,生物化學是21世紀的科學。我當時是第一次把生物和化學連接在一起,覺得豁然開朗——原來生物化學是21世紀的科學!於是陰差陽錯地上了生命科學這條船。我是數學競賽河南省第一名,保送到清華,數理能力很強。在清華的時候生物學的不好,於是修了數學雙學位,通過加強數學物理課程的學習來彌補生物成績的不足,來讓我的成績排名第一。

那選專業應該憑啥?我告訴學生,憑未來世界的需求。這個世界的發展不以在座的某一個人的意志為轉移,也不以媒體宣傳為轉移,更不以畢業之後能否找到工作為轉移。這個世界的發展中,一半以上的學術問題來自對人類的關注,叫做生命科學。不管國內就業情況怎麼樣,其他學科情況怎麼樣,但大生命學科在21世紀是最大的學科。我覺得在你選擇專業的時候,憑興趣挺好,沒有興趣的時候可以培養興趣。有時我在想,人是善變的,你的其他方面可以變,為什麼專業是不能變的?一項業餘愛好可能你很喜歡,但天天做可能會使你厭煩。我認為做一件事,完全憑興趣的話,對我而言不靠譜。大學期間我對生物真的是深惡痛絕,因為學不好。我的遺傳學實驗、遺傳課、細胞學實驗、細胞課在班上都是中下。

89年,我在清華提前一年畢業。當時我對學術沒有興趣,而對從政感興趣。我認為從政可以改變一個社會,可以為老百姓說話、做事。我當時想去從政。而從政又沒有門兒,覺得要先去經商。所以當時和清華大學科技批發總公司簽訂了一個代表公司去

香港經商的機會,做公關。你們難以想象吧?結果就業合同因故被撕毀。我糾結一晚後,決定考託福GRE出國。

在霍普金斯的5年讀博期間,因為我對專業沒有想好,前兩年一直非常糾結。平時精力很好,一看文章就睡著;聽講座也是,聽了十分鐘就睡過去了,大家一鼓掌我就醒了,正好大家一塊走。我直到博士三年級才出了一點感覺,發現我也能做一點東西;到了博士四年級信心大增,因為結果出來了。

1995年4月12日,博士學位答辯以後,我還是不清楚自己會做什麼。我始終沒有忘記自己在清華的時候,曾是清華活躍的一分子,小發明協會的副會長,還參與了很多課外活動,做公關,所以我想也許我可以從商。所以我還面試了大都會中國區首席代表的職位,賣保險,而且拿到了offer。我差點成為中國第一個賣保險的人,當時有六位數的工資。在博士畢業之後我還設立了自己的公司,和兩個哥們一起做中美間貿易交流,這個經歷也很有意思。

1995年11月,我下定決心還是走學術這條路。當年12月我寫了一篇日記,我說,該去explore的機會,你也都explore了,現在輪到你靜下心來,從此之後不再起二心,好好做學術。從那以後,我主要精力都放在做學術上,我也告訴自己這(種興趣)一定可以培養起來。在座如果有同學感覺對所學領域沒有興趣的話,我想你比不過我。

我也勸在座的同學,當你有迷茫的時候,我建議你們,不要覺得只有把你的迷茫、把你所有問題解決了才能走下一步,我很不認可。我認可一點:不要給自己理由——當你覺得興趣不足、沒有堅定信心、家裡出了事情、需要克服心理陰影、面對痛苦往前走的時候,不論家庭、個人生活、興趣愛好等方面出現什麼狀況,你應該全力以赴,應該處理好自己的生活,往前走。不要給自己理由。因為你一旦掉隊了以後,你的心態會改變,很難把心態糾正過來。

正確認識自己

我覺得,很多情況下,你的個性決定了你的將來。

同學可能認為老師很自信,我想告訴大家,我求學時的自卑現在已經沒有了,只是偶爾有insecurity的感覺。但我求學的過程當中,從小學到中學到大學到博士階段,我一直是一個非常自卑的人。可能大家很難想象。舉個例子,高中的時候化學老師解釋“勒夏特列原理”,我那時候開小差,沒聽懂。後來看書竟然也看不懂,覺得崩潰了。我總覺得班上其他同學都比我聰明,真的感到自卑。放眼望向你周圍,當別人和你差不多聰明的時候,你會覺得別人比你聰明。所以當你覺得別人比你聰明的時候,他並不一定比你聰明,不要太自卑。

同時,我還有一個性格特點是好勝。在座的同學可能很多和我一樣,如果不好勝、不自強也很難走到今天,但特別好勝、特別自強的人也更容易受打擊,也更容易自卑。

高中以來我總是覺得自己不聰明,所以總是很刻苦,總覺得我是笨鳥先飛。舉個例子。我什麼地方都好勝,在清華體檢時,我身高不高,又不能踮腳尖;所以測坐高時我拼命往上拱了拱,結果我身高不到全班前五,坐高全班第一。當時我還沒有想明白,我還沾沾自喜,終於有一項第一了。直到有一位同學提醒我的時候,我突然自卑油然而生。我就問我的教練:“孫老師,我的腿短嗎?” 孫老師的回答非常藝術,說:“一公,你訓練很刻苦 ,你的身體條件能取得今天的成績很不容易了。”

我們家從來沒出過運動員,就我一個。我的哥哥姐姐、我的父母都不是運動員,我是二級運動員。其實也蠻有意思的,可能和我的性格有關,就是自卑和自信、好勝伴隨在一起。我上初三的時候,班主任老師鼓勵我報1500米。運動會前四天報名,報名的當天晚上一激動大腿抽筋了,腿都動不了,比賽的那天才恢復正常。發令槍一響我領先了整整100米,最後被倒數第二名落了整整

300米。我在全校、在我們班的鼓勵聲中跑過了終點。初三的施一公什麼都不愛就愛面子,當時在青春期發育、最愛面子的時候在同學面前丟臉了,自尊心受到了打擊。但我那時候很爭強好勝。運動會第二天我就開始練跑步。一年之後我的800米跑了2分17,3000米跑了10分35。孫教練讓我入選校隊,成為一線隊員,代表清華參加比賽。

其實我覺得,很多情況下,你的個性決定了你的將來。我很自卑,但我又很好勝。

研究生要具備哪些素質

無論什麼學科,物理、工程、生物、文科,我認為最不重要的是IQ。

我先說什麼不重要:最不重要的素質就是你的IQ。無論什麼學科,物理、工程、生物、文科,我認為最不重要的是IQ。

第一,時間的付出。不要以為你可以耍小聰明,世界上沒有免費的晚宴,這是亙古不變的道理。所以有時候我很反感有些人說我的成功完全是機遇,這一定是瞎掰。當然現在一般這樣說是為了謙虛,但這種謙虛會誤了很多學生。我不信有任何一個成功的科學家沒有極大的付出。清華84—86年生物系系

主任老蒲,在美國已是赫赫有名的終身講席教授。他在美國開組會時教導學生:在我的學術生涯中,最大的訣竅是工作刻苦,每週工作時間超過60小時。我知道你們不能像我一樣刻苦,但我要求你們每週工作50小時以上。他只計算你具體做實驗的時間,和你真正去查閱簡單的和實驗相關的文獻的時間。哪怕你的吃飯時間、查閱文獻之後放鬆的一小時,都要去除。我想通過這個例子告訴大家,任何人不付出時間,一定不會有成功。

第二個,方法論的改變。我的博士後導師是一個獨樹一幟的科學家,他只比我大一歲半,很年輕。從九十年代初起的十年中,他以通訊作者的身份在實驗室做出了30篇《自然》《科學》的文章,是世界上一頂一的高手。我進入他的實驗室之後,滿懷希望要向他學習,希望跟他學方法論、學習思維方式、學習批判性思維。但後面發生的事情讓我非常糾結,讓我這才意識到,真正的批判性思維、真正的方法論應如何養成。

我講的例子都非常極端,希望大家不是簡單地接受,而是去思考,因為對你的專業不一定適用。我舉個例子:理科老師會講,要廣泛閱讀文獻,知識要寬廣,要知道現代科學進展到哪兒了,要泛讀,等等。其實我在霍普金斯做博士生的時候老師也是這樣講的,要讀《Nature》,讀《Science》,讀一些刊物,我也是這樣做的。

到他的實驗室後,我的表現欲很強。我如何讓導師知道我很能幹、很有見解呢?下一篇《Nature》出來的時候我仔細讀,等我有很深的見解之後,去找導師討論討論,就能顯得我很有見解了。所以有一次《Nature》發了一篇領域內的前沿文章,我就去找導師,可是導師說:“這篇文章我還沒有讀呢,讀了以後再說吧。”我想導師可能最近比較忙,沒有來得及讀。過了一個月我又讀了一篇文章,這篇文章已經發表了將近一個月了,也是一篇極為重要的我們領域內的文章。我又想跟他討論,導師臉一紅說,這篇文章我還沒有讀呢。

我當時開始懷疑,他是不是不讀啊?我沒敢問。等到96年下半年,一位鼎鼎大名的諾貝爾獎獲得者來訪,邀請我的導師進行1小時的一對一學術交流。我的導師讓秘書回覆,他那天恰好出差不在。可是講座那天,導師很早就來了,把自己關在辦公室裡,解結構、看結構、分析結構,在寫文章。我當時非常疑惑。於是我問導師,像這樣的人來了,你為什麼不和他交流?導師的回答非常簡單,他說我沒有時間。

我當時大膽地問他:你讀文章有時間嗎?他說我不讀文章。我又問:不讀文章如何養成科學素養?他說科學素養的養成和讀最新的文章沒有任何關係。科學方法論的養成和科學史有關,和重大發現的數據源有關,與科學進展到最前沿的知識沒有任何關係。科學知識的最前沿只是在你做研究的時候讓你知道,在領域內你所處的境地是什麼樣的,你是否在科學前沿,你是否在做別人已經做過的東西,僅此而已。我問導師,那你寫文章的時候怎麼寫?他說我在寫文章的時候會讀一些文章。他講得很實在。

我希望大家能夠問為什麼,不要簡單地接受一些習以為常的東西,你需要挑戰過去,要有批判性思維。

第三,建立批判性思維。除了方法論的改變,還包括挑戰學術權威。我的博士生導師在33歲已是正教授、系主任。他的每一天都充滿思考。他經常說,“懷疑是科學發現的推動力。”

有一天我們開組會,他看起來特別激動,說今天我給大家演示我的一個想法,他開始寫公式,滿滿一黑板的推演之後,一步步證明出熱力學第二定律是錯的。當時我們都震驚了。可是,我在他寫出的公式裡面發現了三處錯誤。當時我不敢提啊,但是後來一想,那的確是有錯的時候,我哆哆嗦嗦的舉起手說,我想說有第一處錯誤。這時,我對面的師兄說“哪兒有錯?啊!哪兒有錯!”我哆哆嗦嗦說完,所有同學都說我錯了。這時我們實驗室在爭吵,老闆說今天的組會到此為止。

下午一點,老闆找到我說,你學士是在哪個大學唸的,我說Tsinghua University,是我們國家最好的大學。他說我不關心你來自哪個大學,我關心的是你學得非常好,老師一定是一位大家。在此之後,我們研究所的同事見到我便會主動給我打招呼,這讓我慢慢的有了自信。這段公然鼓起勇氣,用自己所學糾正系

主任兼實驗室導師的學術錯誤的經歷,在我科研路上給予我無限自信,至今對我仍有很大影響。

我希望我們的學生能夠志存高遠,腳踏實地。你要時刻記住,你認為自己行,那你就一定可以。同時還要記住,不可知足常樂!

我認為的科研是一種生活方式。它讓我能夠無憂無慮地去思考和解決一些科學問題。但是,我們也要承擔一定的社會責任,我們的研究是希望能夠回報社會,為人類做出貢獻。

我祝願大家能夠在科學研究的道路上堅持走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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