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為什麼不願承認自己是錯的?

很多時候,大腦為了求得快樂,會去規避現實中不可預測、不確定、不穩定的因素,必要時我們要違背大腦的直覺去思考問題。

主筆 | 薛巍

人類憑藉理性能夠戰勝許多種疾病、登上月球,但理性也有其限度,比如我們的思維會遇上各種悖論、矛盾和無限。美國數學家諾桑·亞諾夫斯基在《理性的邊界》一書中說,我們也無需因為理性是有限的而感到沮喪,“我們人類本來就生活在理性之外。我們所有人都擁有不受理性和邏輯支配的感覺和情感。我們有對美、驚奇、倫理和價值的感受。這種不理智的部分不僅存在於我們的心智之中,而且它還是我們最重要的成分。它是我們的動力和我們的意志”。

《紐約客》一篇幽默文章說,一個人使用何種書寫工具,反映了他們的性格:使用臺式電腦的人要麼是個強制給自己斷網的作家,要麼是個60多歲的老人;使用自動鉛筆的是學生;等等。這種分類總是會遇到反例,所以美國語言學家喬治·萊考夫在《女人、火與危險事物》一書中認為,原始的分類是編造的,它們是人類尋找定義的壞習慣所造的人工製品,這種壞習慣是從亞里士多德那裡繼承來的,而現在必須擺脫。史蒂芬·平克反駁說,類別是從現實的複雜方面中提煉抽象出來的理想化狀態。它們在純粹的形式上雖然永遠看不到,但絕不因此而少一絲真實。“心智需要分類,是因為類別有助於推理。我們可以觀察一個物體的一些特徵,然後把它分配至一個類別,根據這個類別就可以推測我們還沒有觀察到的特徵。如果一個動物有長耳朵,它就是兔子,如果它是兔子,它就應該吃胡蘿蔔。”

我們為什麼不願承認自己是錯的?

圖 | 視覺中國

通過分類來認知世界,在這個過程中會產生刻板印象,而刻板印象或多或少是負面的,但好在它們不會一成不變。“1933年對非洲裔美國人的刻板印象中還沒有擅長運動這一項,對中國人的刻板印象也不包括科學和技術這兩項,但是在現代實驗研究中肯定會出現。”美國人有這樣一些刻板印象:老年人都健忘,韓國人很害羞,亞洲人的數學很好,波士頓司機開車很猛。“人類想要避免運用刻板印象,基本上是不可能的。刻板印象構成了我們對於老年人、女性、亞洲人等詞語潛在且主要的理解。”應對方法之一是同時運用種族、信仰、年齡、國籍、性別、職業這六個甚至更多標籤來確定一個人的身份。

美國心理學家大衛·迪薩沃在《反套路》一書中說,網上可以找出一大堆視頻,顯示合氣道大師在自己的武館裡,不費吹灰之力,就能將弟子擊飛。在外行人看來,這門功夫的真實性值得懷疑,甚至有人直說是扯淡。合氣道大師龍家林掛出高額懸賞,獎金高達5000美元,聲稱不管是什麼人,只要能在日本電視臺的攝像機面前,承受住他施展的絕招,就可以領走獎金。為了讓這個賭局更有趣,他直接向綜合格鬥師下了戰書。比賽並沒有持續多長時間,龍家林被綜合格鬥師打倒在地,最後主動認輸。但這番對決過後,許多隔空打牛的信徒仍然毫不動搖。有人說,綜合格鬥師用了某種方法干擾了大師運功;還有人說,大師當天身體不適,沒有發揮全部實力。

哪怕有成千上萬人見證了大師的慘敗,隔空打牛的信徒和傳授者也不會消失。原因何在?迪薩沃說,這是因為證實性偏差。我們的大腦不僅偏愛確定性、討厭不確定性,而且是渴求確定性。我們需要知道自己是對的。事實上,我們需要感覺自己是對的。神經學家羅伯特·伯頓把這種感覺稱為確定性偏差。當我們覺得某個決策、某種信念是正確的,無論它是大是小,大腦就會感到快樂。由於大腦喜歡處在快樂狀態,所以我們喜歡感覺自己是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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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腦還會受宣傳的影響,原因有兩個,一是反覆強調,二是心理學家所說的認知流暢性。對“二戰”時期政治宣傳的研究發現,信息重複的次數越多,人們越容易接受,尤其是在沒有刻意關注的情況下。“在美國的政治選舉中,候選人能用來打造有效信息的資金越多,就越有可能贏得選舉。如果你不反覆強調關於自己的虛幻真相,把競爭者貶得一無是處,進而吸引足夠多的選民,你的努力就可能付之東流。”研究發現,人們最願意相信重複三到五次的信息。如果超出這個限度,重複只會引人厭惡。

認知流暢性是指大腦傾向於接受容易理解、能輕鬆納入現有思維圖式的信息。想要說服別人的時候,信息要簡單、押韻、容易理解,這樣大腦才能迅速處理,讓我們在不經意間產生熟悉感。因為大腦喜歡節約能量,熟悉的信息處理起來更輕鬆,大腦樂於抄近道。

我們的大腦還偏愛意義。根據《紐約時報》的統計,每週都會有大約1000個在線閱讀的讀者忘記自己的密碼。要知道,在《紐約時報》的讀者中,很多都擁有這個世界上最好的教育背景。此外,還有高達15%的“新”註冊用戶實際上都是老用戶,因為他們忘記了原來的密碼。這就是因為缺少意義,“人們常想方設法找地方藏好自己的貴重物品,而且總要絞盡腦汁設置一個讓其他人都猜不到的密碼。如果藏東西的地方和密碼都沒有具體意義,那我們很快就會忘記它們。不管怎麼努力,都沒辦法真正記住它們”。

有太多的事情需要牢記,這讓大腦不堪重負。結果,人們總是選擇一個註定會忘記的地方去藏東西。有這樣一項調查,400個成年人被問及他們最近是否找到過以前丟掉或者放錯地方的東西,在那些真的遇到過此類情況的人群中,有38%的人說,他們發現藏那件東西的地方看起來非常不合情理。這些“丟失”的東西為什麼會出現在不合情理的地方呢?研究者說,人們錯誤地認為,藏東西的地方越不合常規就越容易被記住。然而事實證明,情況正好相反——這些地方不是更容易被我們的大腦記住,而是更容易被忘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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迪薩沃指出,我們的大腦擅長檢測模式、發現規律、預測威脅和講述故事。但很多時候,大腦為了求得快樂,會去規避現實中不可預測、不確定、不穩定的因素,必要時我們要違背大腦的直覺去思考問題。

(本文刊載於《三聯生活週刊》2019年第50期)


作者檔案

貝小戎

本刊主筆,寫思想欄目時署名薛巍,哲學碩士,假裝讀過的倡導者和踐行者。(左邊是我,右邊是辛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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個人微博:@貝小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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