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葉雯
圖|呂萌
脫口秀從來沒有像今天一樣火爆。
從2017年的《吐槽大會》,到今年的《脫口秀大會》第二季,以脫口秀為基本形式的網絡綜藝佔據了熒屏,多個節目播放量突破10億。
那些製造笑聲的年輕人,白天,是公務員、警察、律師、學生、會計、程序員,到了晚上,他們有一個共同的名字:單口喜劇演員。在他們看來,幽默是當下生活裡最性感的語言,笑是“喪”的最佳解藥。
毛冬濃眉大眼,被稱為“單立人顏值擔當”。
他喜歡騎著電動車大聲放歌,甚至會冒雨前行,用帽子裹住頭,雨水飄灑在臉上,頭髮溼成一縷一縷貼在前額。他會看著等出租車的人,神態閒適地調侃一句:“像我這種有車的人就不用等。我開電動車,是因為我生活方式超前,新中產的lifestyle you know”,順便接上一句“very middle class”。
“說單口喜劇的很多演員一般都在生活不如意的時候。”毛冬說,他也有那樣的時候,當時整天宅在家,琢磨再做點兒什麼,生活比較頹廢,躺平打打遊戲。
2018年初,他接觸到單口喜劇,上了兩次開放麥(供單口喜劇演員實驗新段子的開放場)被大家稱讚有天賦,8月份受單立人邀請來到北京,便留了下來。
平時他和普通上班族一樣打卡上下班,有演出的時候下班騎著電動車趕場。一年時間他便有了自己的專場。
他把創意策劃的思維帶進專場,做一些形式創新,“專場是我的產品,我要彰顯自我意志,我也有義務讓觀眾有更好的體驗。”毛冬說。為此,他請了嘉賓,寫了信給觀眾,還花錢為觀眾做了物料,這是先前的單口喜劇專場沒有的。
冰冰是吉林人,只有20歲,剛讀大三。
在臺上為了引人發笑,她會故意誇大自己的東北口音。她喜歡小跑著上臺,和主持人交接話筒的那一刻非常有儀式感和成就感:“我感覺自己不是一個人在戰鬥。”
冰冰在臺上顯得很亢奮,提高聲調說:“幹哈啊”,她自稱臺上完成了對東北中年婦女的一次轉變。
臺下,她很安靜,甚至顯得靦腆。為了尋找和同學不一樣的體驗,她去參加單口喜劇演出,並愛上了它。
她從小就想成為一個與眾不同的人,天然有一種逗別人開心的使命。小學和媽媽跟團出遊,由於她很喜歡逗樂,團裡的人都非常喜歡她。
2017年朋友帶她去看單口喜劇的開放麥,臺上很多都是新人,場子並不熱,她坐在臺下想,說成這樣也能上臺嗎?那我也可以。從此開始寫段子表演。她的段子很多是在去表演的路上,坐地鐵時靈光乍現。
冰冰是北京語言大學大三的學生,從2018年開始說脫口秀,下了課沒什麼事兒就坐地鐵去說開放麥。
她在大學裡異常活躍,為了認識咖啡,她去星巴克打工;為了調酒,她去酒吧兼職。“可能是為了彰顯自己的獨特,所以做了很多事情。”
現在,她看了很多其他演員的演出,開始認真地打磨段子。她喜歡那些老的演員,讓人笑的時候,還說出了一些生活的意義和價值。
悟飯眼睛細長,眼角有些向下,說什麼都給人一種憂鬱的形象。
因為上傳了“被老賴”的視頻,悟飯火了。他在視頻裡調侃成為老賴的經歷,“然後2016年呢,我們家破產了。車和房都抵押了,我爸說週轉一下,咱再買回來。結果全周了!沒轉……”
這段視頻在網上為他贏得了不少粉絲。現在,他一出專場,就跟開演唱會似的,說到賣房賣車週轉,把話筒送出去,臺下異口同聲:“全周兒啦~”。
悟飯是專職喜劇演員。而立之年,他認為自己找到了人生方向,就要做喜劇。妻子想了想,答應給他兩年時間嘗試,失敗就找個正經工作。
悟飯的生活都圍著喜劇。早上9點多到單立人club,和同事討論段子,下午和同事開劇本會,晚上去演出。
“老賴”的經歷不是編的,全是他的真實經歷。悟飯是公司為數不多發工資直接領現金的人,因為是“老賴”,他的銀行卡被凍結了。出行也受到了限制,只能坐綠皮車,2019年8月,公司去全國十幾個城市巡演,他也沒辦法一起訂機票。
“被老賴”之後,悟飯現在還揹著外債。他將這些糟心的經歷寫成段子,寫的時候回顧過往,“非常痛苦,邊寫邊哭”。
但是一遍遍反覆咀嚼、打磨,一遍遍表演給觀眾,最終讓這個事情脫敏了。悟飯說,觀眾的笑治癒了他。
白天寫段子,下午5、6點就騎車去開放麥演出。一個段子10個梗,得拿到開放麥不停試,觀眾在哪裡不笑,不笑的地方就要改。
有時候,他會從家騎共享單車到場地,花50多分鐘。他還把騎車觀察到的生活寫進段子裡:
“行人老走自行車道,你在後面搖車鈴,他非但不讓路,還停下來回頭挑釁地看你一眼。還有那些騎車的,穿著緊身衣,弄得跟賽車手似的,等燈時有一個車隊,四五個人,前面的人抬手一指揮:咱一會兒從前面拐,第二個口!”我就想,拽什麼呀?”
徐志勝覺得自己有表演喜劇的天賦,因為長了一張讓人一看就會發笑的臉。
他把自己的容貌調侃成段子:有一撮頭髮耷拉在右額,上臺時,他很無奈地說:這一撮頭髮,它既不屬於這一邊,它同時也不屬於另一邊。他用手撥弄著這撮無法歸類的頭髮,“這是我頭髮的克什米爾地區。”臺下爆笑鼓掌。
講長相類的段子,點子來源於別人。他去參加喜劇大賽,有單口喜劇演員對他說:“你要是講自己長相的段子,就穩了。”後來,他進了決賽,拿了季軍。現在,徐志勝被稱單口喜劇界的“鹿晗”。
徐志勝是山東濟寧人,普通話不太好,經常把“學”說成“xuo”,後來很多單口喜劇演員覺得很好玩,會私下模仿他的口音。
2017年,他從山東理工大學考上北京科技大學的研究生。他的面試成績拿到滿分,導師對他有很高的科研期望。
偶然的一次機會,他刷到周奇墨(另一位單口喜劇演員)的表演視頻,覺得怎麼能有人把生活觀察得如此透徹又好笑呢?
他也想成為那樣的單口喜劇演員。起初,他跑去單立人做志願者,在場地擺擺椅子。從臺下望向舞臺,有種想哭的衝動:“太想站在臺上了!”
徐志勝也悄悄把自己寫的段子拿給室友看。吃飯走在路上,他追著室友問,“你們再聽聽,剛剛的段子這樣改行不行”。有次想段子睡不著,已經凌晨兩點,他實在想說,就爬起來跑到廁所,像站在舞臺上一樣表演了一遍,心裡好受了又回去。
為了參加開放麥,他從學校到場地需要坐一個多小時的地鐵。狂熱的時候他趕過去,上臺說上5分鐘,再坐一個多小時地鐵回校。他認為非常值得,“那種開心已經讓你顧不得辛苦了。”
“現在,我只是確定我不會放棄喜劇行業,我想有穩定的收入,才能心態很好地將單口一直進行下去。”徐志勝說。
28歲的童漠男是一名教師,在中關村一家英語機構教SAT(美國高考)。他的段子跟學生和英語有關。
他說自己的學生很有錢,在紐約時代廣場街頭,學生要坐人力三輪車,7美元一分鐘:“那個蹬三輪的大哥還問,帶著紐約人的傲慢,說,where would you like to go?我學生就回答了他兩個單詞,就徹底震撼了他的心靈,go around。”
他在臺上說自己是北京體育大學英語專業的:“在北京大學學英語,連跳健美操的都看不起你。”
剛開始寫段子的一兩個月,他什麼都寫不出來。後來意識到,不管什麼創作都要打開自己的各路感知,他從記憶最深的事情寫起,最先想到的就是媽媽。他在臺上說:“我媽是60后里最喪的,你能從微信名字裡感覺得到,別人的媽媽微信名字:檀香深處,寧靜致遠,幸福每一天。我媽微信名就三個字,沒必要。aka no need。”
他說自己性格懦弱,中學時看到黃網按鈕,彈窗問是否年滿18歲,他點否:“連那個’否’都沒有想到,說‘哎呀,誰點我’!”
大學時童漠男學英語。2011年,他看了羅永浩《一個理想主義者的創業故事》,深受打動,想成為像羅永浩一樣給好幾百人講課的英語老師。
如願以償當上老師後,有時候也會覺得自己的人生不過是在不停重複:“你看著你的學生一個接一個地出國留學,去完成他們的夢想,比如成為音樂家、建築師,他們大好年華,(我)心理會非常不平衡,我也有自己的夢想,為什麼我要留在原地呢?”
單口喜劇成了他表達的出口,他在工作和熱愛的事情之間找到了平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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