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澤如:自澤自如 寵辱不驚

造型冷峻、拙中透巧、時代感鮮明,演員陶澤如步入影壇轉眼已經四十餘年,作為一個伴隨中國“第五代”導演共同成長,一起接受鮮花和掌聲,一起承受懷疑和非議的演員,陶澤如始終有著自己的藝術生存法則。面對風雲變幻的影視圈,陶澤如始終波瀾不驚、淡定自如。中國“第五代”電影“教父”吳天明導演的遺作《百鳥朝鳳》時隔三年終於亮相大屏幕,影片中以平實外表演繹嗩吶民俗匠人焦三爺的陶澤如也以紮實而深入的演技獲得了第29屆金雞獎最佳男主角的提名。

陶澤如:自澤自如 寵辱不驚

藝術宿命

1953年12月7日,陶澤如出生於南京長江邊上的一個普通家庭。父親是一位熱愛京劇和籃球的郵電職工,陶澤如在父親嘹亮的嗓門中第一次聽到了京劇花臉,也在父親的薰陶下熱愛上了打籃球。少年陶澤如會時不時效仿父親唱上一段京劇,他天生頗有質感的嗓音經常吸引院子裡的小夥們前來圍觀叫好,這彷彿就是他最早對於被包圍的“明星”的感知吧。事實上,滋養他成長的藝術基因還是來自他的整個家庭。陶澤如有三個哥哥和兩個姐姐,他是家中最小的孩子,哥哥姐姐們對陶澤如走上今後走上藝術道路都至關重要,其中最重要的一個,便是他的三哥陶澤豐。

在他6歲的時候,三哥陶澤豐考取了北京芭蕾舞學校,全家興高采烈地歡送哥哥到首都上學,對陶澤如而言,三哥不時從北京寄回來的文具和小禮物就成為了連接外面廣闊天地的一種象徵。三哥每隔半年的假期才會回家,每次回家,陶澤如都能感受到藝術學習給三哥成長帶來的變化,人越發高大精神,也越發英俊有氣質。也正是在這樣的環境浸染下,陶澤如慢慢開始對藝術有了一份來自心底的熱愛。喜歡看電影,也成為童年時代回憶裡被佔據時間最多的一件事。在他的一則日記中,他這樣寫道:“不知從什麼時候,你開始拽著母親的衣襟,哼唧唧地討要五分一毛的買張票”,“多少個下午,你溜進廠內放好石塊,守候到夜色降臨時那銀白色的幕布升起;又有多少次,你夥同鄰家的孩子鑽籬笆、爬牆頭,從高處往下跳。帶著那被活潑的衣裳、摔疼的身子,擠進放映場黑壓壓的人群中”,“當然還有散場後,隨著大批人流走在家鄉鵝卵石路上,你聽著大夥的議論,體會著、回味著其中的快感,陶醉在一種滿足之中,走回家去”。從京劇到舞蹈、從看電影到演電影,童年時代的陶澤如跟隨著家人不斷地搬家、遷徙,乃至在“文革”期間全家隨成分不好的父親被下放到蘇北農村,他也一點沒有缺乏過藝術素質的培養,反而在廣闊的農田裡,陶澤如一邊務農一邊上學,一邊出演樣板戲一邊在姐姐的劇團裡客串演出,而正是這些豐富和略顯坎坷的人生際遇,成就了後來在熒幕上獨有一方天地的陶澤如。

1973年,高中畢業的陶澤如已經告別了孩童時期的稚嫩,成長為一個皮膚黝黑、雙目有神的健壯青年。這一年,他在高考志願欄中填寫了南京藝術學院戲劇系的話劇表演專業。在考場上,陶澤如演繹了一首敘事詩,他渾厚有力的嗓音一下便吸引了音樂系的老師,也順利地通過了一試。接下來的二試,需要開一張公社的證明,有記者曾經這樣回憶當時的場景,“去公社要經過一隻獨木橋,平時人們過此橋都要小心翼翼,此時橋上佈滿了積雪,陶澤如的父親幾乎是爬過這座橋的”。由此便不難看出,考上南藝,繼續選擇一條充滿藝術氣息的人生之路,對陶澤如而言,彷彿真的是一種宿命。

在南京藝術學院的時光,承載了陶澤如對於表演藝術最熾烈的情感,畢業後的他進入了南京話劇團,但話劇行業的不景氣,讓陶澤如無法施展對於表演的熱愛,這一時成為了他步入社會後首先遭遇到的無奈與迷茫。但也正是這樣錯位的時機,讓陶澤如有了時間在演出之餘拿起畫筆、學習聲樂。不演出的時候,陶澤如就坐在長江邊上,安安靜靜地畫起畫來,從冬日的凋零禿樹畫到春天萬物復甦,這期間,還包括每週兩次雷打不變的向著名音樂教師朱冰學習聲樂演唱。儘管表演的夢想暫時延宕,但對於多種藝術形式如此廣泛的涉獵,無一不為後來的陶澤如積累了生活體驗和藝術素養。

陶澤如:自澤自如 寵辱不驚

初次觸“電”

1983年,張軍釗導演為電影《一個和八個》選角,劇中王金的扮演者遲遲沒有定下來,於是導演向劇團打聽,還有沒有氣質更加質樸的演員,於是陶澤如便出現了,他的皮膚黝黑,身形健碩有力,本不白淨的臉頰上還有一些斑點。正是這樣一個並不討巧的形象,令張軍釗等人十分滿意。半個月後,在陶澤如忐忑的等待中,劇組的電報終於來了,那是1983年6月,陶澤如身赴廣西,終於如願以償地開始了他在銀幕上的表演生涯。

然而到了廣西,和他一起完成拍攝的卻是一群和他差不多大的年輕人,這些人中便有日後為中國影壇撐起一個時代的“第五代”電影人張軍釗、張藝謀、肖風、何群,等等。初次“觸電”的陶澤如回憶起那段時光,更多的是沉浸在一群年輕人對於電影的激情之中,那時候,他和陳道明住在一個房間,陳道明用功而自律,而相比於自己零經驗、常犯錯的表演,陶澤如是既心焦又無奈。對話劇表演出身的他來說,如何儘快地從話劇表演的浮誇轉換到在鏡頭前靈巧的人物展現,成為他需要克服的巨大考驗。而在片場,導演張軍釗也不斷地給予他指導,希望他能夠穩健地表現自己,這樣才能讓整部戲和人物都立得住。

在對電影表演的初次嘗試和不斷學習中,陶澤如的第一部影片《一個和八個》於1983年拍攝結束。然而這部後來被冠以“第五代”導演開山之作的電影,卻因為種種原因到1985年才得以上映,期間有六十多處進行了修改,這對陶澤如而言,是一種關於自我成長和人生道路選擇的不肯定,也彷彿預示了他後來的電影之路,有意無意充滿著類似的坎坷。他開始遲疑自己是否要繼續這條表演之路。影片上映後並沒有贏得票房的大賣,但卻在當時的中國以一種全新的姿態宣告了中國電影的生長面貌。而陶澤如飾演的王金這個角色,卻以沉默寡言、表情冷峻、個性堅韌以及極具人格魅力而得到觀眾的認可。儘管拍攝時的陶澤如也許對自己的首次電影表演並不滿意,但他確實擁有豐富的人生經驗和高度的藝術敏感,將自己獨有的一種內在氣質賦予角色,並由角色激活自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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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死血符》

“第五代”見證者

“既然幹表演了,十年以後我應該能以表演立得住。”——這是陶澤如在《一個和八個》上映後對自我的評價。不難看出,陶澤如對於表演藝術的追求並不是曇花一現的明星光環,而是一種實在、透徹、具有人性魅力的藝術感知,對於藝術執著的探索讓他對角色有著更到位的考量。如果這是陶澤如作為一個演員內在的修養,那麼他並不俊俏的面龐、黝黑、倔強甚至有些崎嶇的外形則正中“第五代”導演對土地、深沉、凝重等主題表達的下懷。在後來的作品中,陶澤如似乎見證了整個“第五代”導演集體的成長。

在與張軍釗合作之後,陶澤如先後和“第五代”的吳子牛、尹力等有過交集。這些合作中,最為稱道的是與導演吳子牛的多次合作。1986年,陶澤如與吳子牛共同合作了影片《最後一個冬日》,在影片中扮演前往勞改農場看望妹妹的哥哥大路。在一望無際的西北戈壁灘裡,吱扭作響的馬車拉扯出大路滿心的焦慮和憂傷,而這個角色略顯深沉和苦悶的個性被陶澤如演繹得十分自然到位,導演吳子牛曾評價他說:“你是為電影而生的,如果沒有什麼意外,你能演夠一輩子。”就這樣,《最後一個冬日》斬獲了國內外多個獎項,也為陶澤如和吳子牛的合作開了個好頭。接下來,陶澤如陸續出演了吳子牛執導的影片《晚鐘》《歡樂英雄》《陰陽界》《太陽山》《大磨坊》《南京大屠殺》等,並憑藉影片《晚鐘》《歡樂英雄》等影片榮獲了第九屆中國電影金雞獎最佳男主角獎。

然而像這樣一位精於研磨角色表達、不以外形取勝的演技派男主角似乎在他的演藝道路上並未如同時期男演員一般大紅大紫地出現在媒體報道上,有記者曾評價他“就是不火”,他曾在《歡樂英雄》《陰陽界》中成功塑造過擁有複雜情感,集期待、懊悔、寬厚於一身的蔡老六,也在《晚鐘》中讓八路軍排長忠心於黨不畏殺戮的敦厚形象深入人心,儘管和吳子牛的合作,有很多作品沒有取得國內的公映,但綜合所有看似令他“星途暗淡”的情形,對於自己的藝術狀態,他是這樣描述的:“意大利著名導演費里尼先生說過:沒有結束、沒有開端,只有永無窮盡的生活激情。我覺得這句話會伴隨我的藝術人生。”的確,縱觀陶澤如後來的多部電影電視作品,無論是在電影中集中刻畫的鮮明人物形象,還是在電視劇中盡情展現的“硬漢本色”,無論是電影作品如《紅塵》中的德子、《大鴻米店》的五龍、近年來《王的盛宴》中的範曾、《哺乳期的女人》中的旺爺,還是電視劇作品如《深圳人》中的王東安、《武訓》中的武訓、《黑洞》中的劉振漢等,陶澤如都以始終如一的藝術態度詮釋著不同時代、不同故事中風格迥異的人物形象。而這些作品成功的背後,無一不隱含了他對嚴格的自我要求和對藝術不斷的勤奮努力。

2016年5月,“第五代”教父級人物吳天明先生的遺作《百鳥朝鳳》終於在獲獎後時隔三年登上大屏幕,影片中以平實外表演繹嗩吶民俗匠人焦三爺的陶澤如也以紮實而深入的演技獲得了第29屆金雞獎最佳男主角的提名。回首初次踏入影壇,已經綿延了四十餘年的藝術人生,伴隨著第五代導演群體的崛起和淡出,陶澤如曾如願獲得再鏡頭前表演的一次又一次機會,也用自身經年累月打磨的細緻和沉穩賦予角色生命、保證了整部影片值得推敲的藝術價值。

陶澤如:自澤自如 寵辱不驚

時至今日,陶澤如的藝術生命仍舊在鮮活地自我進化著,他平實而質樸的個人氣質在變幻的時代中保持了下來,他擁有一個完滿的藝術家庭,談及夫人和女兒時仍會流露出發自內心的愛意與羞澀,這也許就是這一代電影人在跌宕的影史中凸顯出的一種低調的氣質,無論身處何境,都能夠擁有自澤自如的狀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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