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媽是半個媽

我爸爸一共兄妹四人,姑媽排行第三。姑媽出嫁後和姑父在廣東打工10多年,每年春節回來都跟蘸醬油似的,一會兒就走了。我聽說姑媽年輕的時候特別漂亮,他們的說法大同小異,無非是“皮膚很白,眼睛很大,頭髮很濃”之類的。那時候我還沒上學,對姑媽的印象並不深刻。

直到2000年,我到鎮上讀寄宿初中,姑媽才從廣東回來,在鎮上租房子照顧大表弟讀書,姑媽說:“以後放了學就來我家吃飯,你正是長身體的時候,要吃得好一點。”那時候和姑媽很生疏,我不好意思去,姑媽就生氣了。姑媽特別熱情,做的菜很好吃,去的次數多了,我也就漸漸不客氣了,每週五下午一放學就迫不及待地去她家蹭飯,週末2天就乾脆賴在她家了。可口的飯菜,對於那個時候的我來說是黑洞般的吸引力。

尤其是“黃芽白燉魚頭豆腐”這道菜,姑媽把黃芽白豎著撕成兩半,和魚頭豆腐一鍋燉。爸爸媽媽從小就教導我,在別人家吃飯,一道菜不可以不停地夾。但是姑媽做的菜實在太美味了,這讓我左右為難,於是我動了點小聰明,爸爸媽媽教的是不可以多次夾同一道菜,那我每伸出一次筷子就多夾一點,反正伸出筷子就是一次,當然得多夾一點。但是遠不如這道菜夾得多,伸出筷子夾一片黃芽白,就小半碗了。這個時候我又發揮我的小聰明,黃芽白裡裹挾一塊豆腐、一塊魚頭,一次夾到碗裡,就八分滿了,如果放在飯堆上,都碰到我鼻尖了。我沾湯帶水,一邊呼著熱氣,一邊往嘴裡吸,不一會兒就額頭冒汗了。

2003年,我初升高就到了縣城讀書,姑媽又到縣城買房安家了,蹭吃蹭喝就更加頻繁了。我非常得意地對姑媽說:“您說巧不巧,我到哪讀書,您家這碗飯就跟著我走到哪。”姑媽笑得特別開心。

在一個天陰欲雨的星期五下午,我放學後就一路小跑著去了姑媽家,我發現姑媽無精打采的,似乎生病了。我心想:“好像來得不是時候,要不然這頓飯就不蹭了吧。”於是我問姑媽是不是生病了,她說不是,她懷孕了,這是孕吐反應。那時候我對“孕吐”這個詞沒有任何深知,我心裡又想:“只要不是生病,應該不是什麼大事,這頓飯仍然可以蹭一蹭的。”姑媽給我做完飯後,整個人陷在沙發裡昏昏欲睡了,看到姑媽那個樣子,我覺著自己似乎做錯了事。直到今年我太太懷孕,親眼看到“孕吐”的模樣,才明白過來:姑媽當年是憑著多大的意志給我做那一頓飯的。為人父母,才懂得父母的辛苦。這話一點都不假。

一直到2007年我到南昌讀大學,寒暑假回家,我還在回家的車上呢,姑媽就要打3、4個電話給我,算好我下車的時間,說:“下車後先來我家吃飯,吃完飯你再回家,我買好了黃芽白和魚頭。”我告訴姑媽我開始吃素了,沒有這口福了。剛開始姑媽非常不樂意,懷著“我就做這道菜,看你吃不吃”的心態做了幾次,我都沒有吃,她也就作罷了。孩子跟長輩“較勁”,最後選擇妥協的往往都是長輩。在姑媽的心中,這道菜是和我之間的親情鏈接,她不能容許斷開這條鏈接。姑媽這個顧慮是多餘的,我仍然會下車之後先去她家吃頓飯再回自己家,並且在車上就催促姑媽:“快!多下米!多做飯!不要給我拿碗,我直接端著電飯鍋吃得了!肚子都餓扁了。”姑媽笑著啐道:“你都老大不小了,說話還跟小孩子一樣!”

一直到現在,我還經常會摩挲著自己的肚子,和姑媽開玩笑:“我這一身好肉啊,姑媽有一半的功勞。”姑媽笑得特別開心。

我的堂兄弟、堂姐妹們,沒有哪一個沒有受過姑媽照顧的,我們平時天南地北各自散,姑媽在老家做服裝加工,每天在縫紉機前坐8、9個小時。久坐必定傷腰,於是我和二哥、妹妹商量,給姑姑買一條溫敷腰帶。姑姑再三拒絕,說我們在外工作掙錢都不容易。我說:“不要緊的,這是我和二哥、妹妹眾籌的哈,每個人出了一點點錢而已。”姑媽聽到“眾籌”這個詞笑得特別開心,才勉強接受,她收到訂單信息後,又打電話來唸叨:“太貴了,太貴了。”我說:“這個腰帶很好的,我媽媽也有一條,我夫妻倆每人一條。您天天坐著做服裝,如果腰受傷了,誰給我們做飯哦?”姑媽就笑著說:“好吧,我收下了。”

姑媽是半個媽,付出從來不求回報,對她說一句俏皮話,她就會笑得眼睛縫裡都是滿足。

姑媽是半個媽,只要是孩子們的事情,卻有求必應,她從來不怕麻煩。

姑媽是半個媽,平日裡不講什麼大道理,最多的是對這些侄子侄女噓寒問暖,節假日前問我們哪天回去,回去那天幾點到家。也正因如此,姑媽家猶如一個圓心,有一股割捨不斷的向心力,每年春節,我們都如眾鳥歸林,期待在姑媽家團聚。


分享到:


相關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