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宋男女詞人在詞中的精神風貌有什麼差別?

一、少不了的憂愁哀怨

每當說起唐宋詞中的女性,我們不禁就會想到她們被相思離別折磨的憂愁哀怨之感,這些愁容滿面的思婦、怨婦是男女詞人筆下最具典型性、相同性和廣泛性的一類。

唐宋男女詞人在詞中的精神風貌有什麼差別?

從男性詞人筆下女性詞中的貴族婦女、歌舞妓者、平民女子再到女性詞人筆下女性詞中的自我再現,都有那少不了的憂愁哀怨。她們或因閉鎖後宮而鬱郁不歡、或因徵人遠戍而懷念期盼、或因情人別離而愁怨相思,"夢長君不知"、"燕歸君不歸"有的因獨處深閨而寂寞傷情,"寂寞香閨掩"有的因閒居無聊而自嘆自艾,"無聊獨依門"等等,如馮延巳的《南鄉子》:

細雨溼流光,芳草年年與恨長。煙鎖鳳樓無限事,茫茫。鸞鏡鴛衾兩斷腸。 魂夢忍悠揚,睡起楊花滿繡床。薄倖不來門半掩,斜陽。負你殘春淚幾行!

這首詞中,先用草比喻少女的離恨,再用"煙鎖鳳樓無限事"來象徵女子的心情,好似被重重煙霧所封鎖的無限心事難以傾吐,已是淒涼。獨自對鏡梳妝,愁眉不展;擁衾獨臥,更加深了淒涼之感。下片中的"薄倖"是"

薄倖郎"的簡稱,對這個薄情的男子怨恨不已,讓她在無限相思中傷心哭泣。

至此,一個極盡憂愁哀怨的女性形象如在目前。那些身世不幸的歌妓舞女也是如此,她們的愛情往往不得善終,只能得到男性一時的恩愛,黃庭堅的《歸田樂引》中這樣寫到:

怨你又戀你,恨你惜你,畢竟教人怎生是?前歡葬未已,奈向如今愁無計。為伊聰俊,銷得人憔悴。

唐宋男女詞人在詞中的精神風貌有什麼差別?

這首詞表現了歌妓對情人的愛恨情仇,面對已遠去的感情而憂愁、憔悴,顯得淒涼無比。晏殊筆下女性詞中的女性,更是無依無靠、哀怨無比,例如在《山亭柳·贈歌者》中就有這樣一段:

"數年來往鹹京道,殘杯冷炙漫消魂。衷腸事、託何人。若有知音見採,不辭遍唱陽春。一曲當筵落淚,重掩羅巾。"

寫的是一位沒有地位、沒有歸宿的歌妓,失意後無處可訴衷腸,期望能有一位知音的出現,讓她唱遍陽春白雪之曲,可最終還是落得知音難覓,悲苦不已。歌妓的美好期待與她真正的境遇形成了明顯的對比,卻又不得已強顏歡笑,濃重的哀怨之感。

再來看一首陸游妾寫的《生查子》:

只知眉上愁,不識愁來路。窗外有芭蕉,陣陣黃昏雨。 曉起理殘妝,整頓教愁去。不合畫春山,依舊留愁住。

初讀此詞,通篇四個""字就已讓一個鬱鬱寡歡、愁眉不展的女性形象映入眼簾。細分析之,又用看似與愁無關的芭蕉滴雨意象來襯托愁苦之甚。經過一夜的愁思,女子希望早起從打扮中高興起來,可哪知這愁無法排遣,讓她無可奈何,在這樣的心境中,憂愁哀怨的氣質面貌油然而生。

唐宋男女詞人在詞中的精神風貌有什麼差別?

二、男性筆下的嬌豔高貴

單看男性詞人筆下女性詞中的女性形象,嬌豔也是他們筆下的女性具有的個性氣質,特別是那些歌舞妓者,一個個都是嬌豔動人,極附男性所青睞和欣賞的女性特質。也是她們的嬌豔,賦予了男性充分的感官刺激,才吸引了男子的目光,觸動了他們的心絃。如黃庭堅的《訴衷情》就描寫了這樣一位歌妓形象:

旋揎玉指著紅靴。宛宛鬥彎天然自有殊態,供愁黛、不須多。分遠岫,壓橫波。妙難過。自敧枕處,獨倚闌時,不奈顰何。

唐宋男女詞人在詞中的精神風貌有什麼差別?

詞中不但描寫了歌妓的纖纖玉手、腳著紅靴的"豔",接下來還細緻的刻畫了她彎如新月的眉毛,水波的凝眸,眉宇間閒愁淡淡的"嬌",怎能不叫人憐愛。還有歐陽修筆下的《南鄉子》(好個人人):

好個人人,深點唇兒淡抹腮。花下相逢、忙走怕人猜。遺下弓弓小繡鞋。 劃襪重來。半嚲烏雲金鳳釵。行笑行行連抱得,相挨。一向嬌痴不下懷。

這首詞寫一位美麗的少女在精心打扮之後與情人在花下相見,即嬌羞又緊張,不但"怕人猜",就連"小繡鞋"都掉了下來;而下片中的"金鳳釵"最後一句中的"嬌痴"二字,更是將女子的嬌豔之感展露無遺。

秦觀與周邦彥的詞作也都描繪了不少個性嬌羞的女性形象,如秦觀詞:"早抱人嬌咽"(《望海潮四首其四》),"簪髻亂拋,傻人不起"(《一叢花》)、"見人無語但回波"(《綜溪沙五首其四》);周邦彥詞:"循階竹粉沾衣袖。拂拂面紅如著酒"(《漁家傲》、"嬌羞愛把眉兒暨"(《憶秦娥》)、"風流天付與精神,全在嬌波眼"(《燭影搖紅》,並且都是寥寥幾語就將女性嬌羞無那的個性和氣質刻畫出來,生動傳神。

唐宋男女詞人在詞中的精神風貌有什麼差別?

雖然世俗的美是大多數男人喜歡的,但是百花叢中的那一點""才更具特色。男性詞人筆下眾多的女性形象中,有一類女性還散發著一種與眾不同的個性氣質——高貴。

冰肌玉骨,自清涼無汗。水殿風來暗香滿。繡簾開,一點明月窺人,人未寢,欹枕釵橫鬢亂。 起來攜素手,庭戶無聲,時見疏星渡河漢。試問夜如何?夜已三更,金波淡,玉繩低轉。但屈指西風幾時來,又不道流年暗中偷換。(蘇軾《洞仙歌》)

這首詞寫的是蜀主與花蕊夫人夜起避暑的情景。首句的"冰肌玉骨"一詞可與"花容月貌"為對,但花容月貌是對一般世俗美女的形容,顯得千篇一律,是男性眼中那些美女都具備的特點,而"冰肌玉骨"卻是難得,尤其是炎炎夏季,是那麼的與眾不同。

不僅是對花蕊夫人容貌的讚美,更是暗示了她的高貴不可侵犯。不過,"高貴"的氣質也不是上層社會女子的專屬,在那些風塵女子中,也有出淤泥而不染的女性形象,例如柳永的《離別難》:

"花謝水流倏忽,嗟年少光陰。有天然、蕙質蘭心。美韶容、何啻值千金。"

風月場中以姿色、技藝示人的女子,大多給人""的感覺,但是柳永筆下的這位青樓女子,卻"有天然、蕙質蘭心"這樣高雅、善良的品質。

唐宋男女詞人在詞中的精神風貌有什麼差別?

三、女性筆下特有的熱情獨立

與男性詞人筆下的女性形象相比,女性則是將她們自己真正具有的精神風貌融入詞作當中,是自我形象的再現,有年輕時的熱情奔放,也有經歷滄桑後的獨立之感。熱情的精神氣質主要出現在女性詞人早期的詞作中,如朱淑真的《清平樂》:

風光緊急,三月俄三十。擬欲流連計無及,綠野煙愁露泣。倩誰寄語春宵?城頭畫鼓輕敲。繾綣臨歧囑咐,來年早到梅梢。

這首詞表現了作者對春光的無限熱愛,卻又對春光的轉瞬即逝表現的措手不及、無計可施,只得期盼來年春天早日的到來。這首幾乎未經修飾、毫無深意的留春詞,讓我們直觀的感受到了朱淑真年輕時對大自然、對生活的熱情。

唐宋男女詞人在詞中的精神風貌有什麼差別?

李清照在對自身形象的抒寫,則讓我們看到了一個擁有獨立的精神氣質的女性形象。那首《醉花陰》:

"東籬把酒黃昏後,有暗香盈袖。莫道不消魂,簾卷西風,人比黃花瘦。"

就塑造了一個與眾不同的自憐、自賞的女性自我形象。

李清照詞中還有許多通過詠花來自我抒懷的女性詞之作,例如《鷓鴣天》:

"暗淡輕黃體性柔,情疏際遠只香留,何須淺碧深紅色,自是花中第一流。"

通過吟詠桂花的品格,透示出詞人獨立的人格,與男性筆下的女性形象相比,顯示了女性的獨立的精神風貌。

唐宋男女詞人在詞中的精神風貌有什麼差別?

通過對唐宋男女詞人筆下"女性詞"中女性形象的對比我們可以得出這樣的結論,男性詞人筆下"女性詞"中的女性形象多半是被男性作為滿足情愛需求的對象來看,令他們流連的是女性的美貌與多情、柔順與寂寞、嬌柔與嫵媚,而缺少人格上、精神上的平等注視,所呈現出的是他們所需要看見的女性形象。

雖然這樣的女性形象也許的確是他們生活中所遇到的女性的真實寫照,但也正因為是他們能看的到和感知的到的,所以也是非常表層而片面的女性形象展現,他們很難像女性詞人自己那樣反映出全面而真實的女性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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