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紀》之《殷本紀》研習

太史公曰:餘以頌次契之事,自成湯以來,採於書詩。契為子姓,其後分封,以國為姓,有殷氏、來氏、宋氏、空桐氏、稚氏、北殷氏、目夷氏。孔子曰,殷路車為善,而色尚白。

譯文:我是根據《詩經》中的《商頌》來編定契的事蹟的,自成湯以來,很多史實材料採自《尚書》和《詩經》。契為子姓,他的後代被分封到各國,就以國為姓了,有殷氏、來氏、宋氏、空桐氏、稚氏、北殷氏、目夷氏等。孔子曾經說過,殷人的車子很好,那個時代崇尚白色

《史紀》之《殷本紀》研習

殷商帝位傳承圖(上下為父子關係,左右為兄弟關係)

殷契(xiè,殷在今河南安陽小屯村,商曾建都於此,所以商朝又稱殷商、殷朝。契始封於商,為商朝的始祖,所以又稱殷契),母曰簡狄,有娀(sōng)(桀敗於有娀之墟,有娀或在今天山西永濟蒲州鎮)之女,為帝嚳次妃。三人行浴,見玄鳥(燕子,因燕子的羽毛是黑色的,所以稱為玄鳥)墮其卵,簡狄取吞之,因孕生契。契長而佐禹治水有功。帝舜乃命契曰:“百姓(戰國以前只有貴族才有姓,“百姓”是貴族的總稱)不親,五品(即父義、母慈、兄友、弟恭、子孝五種倫常關係)不訓(不和順),汝為司徒(不和順)而敬(謹慎、小心)(施行)

五教(五倫的教導),五教在寬(寬厚。一說為緩行)。”封於商(今河南商丘),賜姓子氏(因玄鳥所生子,故賜子氏)。契興於唐(唐堯)、虞(虞舜)、大禹之際,功業著於百姓,百姓以平(安定)

契卒,子昭明立。昭明卒,子相土(左傳雲:“昔陶唐氏火正閼伯居商丘,相土因之”,是始封商也)立。相土卒,子昌若立。昌若卒,子曹圉(yǔ)立。曹圉卒,子冥立。冥(冥為司空,勤其官事,死於水中,殷人郊之)卒,子振立。振卒,子微(字上甲,是因為他生於甲日,所以又稱上甲微。商王以日為名自此始)立。微卒,子報丁

(王國維研究認為次序應在報丙之後)立。報丁卒,子報乙立。報乙卒,子報丙立。報丙卒,子主壬立。主壬卒,子主癸立。主癸卒,子天乙(夏、殷之禮,生稱王,死稱廟主,皆以帝名配之。天亦帝也,殷人尊湯,故曰天乙)立,是為成湯(除虐去殘曰湯。從契到湯凡十四代,故國語曰“玄王勤商,十四代興”)

成湯,自契至湯八遷(十四世,八次遷都)。湯始居亳(南亳,今河南商丘境),從(跟從,追隨)先王(指帝嚳。帝嚳曾經定都於亳,以後輾轉遷徙,到成湯時又回到亳)居,作帝誥(已亡佚。內容是向帝嚳報告已經遷回亳地的事)

湯徵諸侯(湯在夏代是一位方伯,有專征的權力)

。葛伯(葛國的國君,葛國為湯的鄰國,在今河南睢縣東)不祀(《孟子·滕文公下》雲:“湯居亳,與葛為鄰,葛伯放(放肆)而不祀。”),湯始伐之(湯始征伐,自葛而始)。湯曰:“予有言:人視水見形,視民知治不(不:即否字。是說人們看水中的影子就能見到自己的形貌,看看民眾的狀況就能知道國家治理得是不是清明)。”伊尹曰:“明哉!言能聽,道乃進。君國子民(為國之君,以民為子),為善者皆在王官(把為善的人都安排在朝廷做官)。勉哉,勉哉!”湯曰:“汝(指葛伯)不能敬命(敬順天命),予大罰殛(懲罰)之,無有攸(所)赦。”作湯徵(已佚,記述湯徵葛伯之事)

伊尹名阿衡(伊尹名摯。阿衡為官名,阿者依也,衡者平也,阿衡,依而取平,相當於後世的宰相)。阿衡欲奸(gān,求見)湯而無由(門路),乃為有莘氏(湯妃有莘氏之女)(yìng)(古代貴族女子出嫁時陪嫁的人。湯的妃子是有莘氏的女兒,所以,伊尹願作有莘氏陪嫁的男僕以便見湯),負鼎俎,以滋味說湯(趁進上飯菜的機會向湯獻言),致於王道(此處王道應為三皇五帝之道)。或曰(另一種說法),伊尹處士(有德才而隱居不出來做官的人),湯使人聘迎之,五反(往返五次),然後肯往從湯,言素王(無王之名而具備王之實的人)

及九主(一說為指三皇五帝及夏禹;一說為君王九種類型:法君-用法嚴急之君、專君-專已獨斷之君、授君-政歸其臣之君、勞軍-勤勞天下之君、等君-平功均祿之君、寄君-主驕於上,人困於下,離析可待、破君-輕敵致寇,國滅君死、固君-固城利兵,不修仁德、三歲社君-幼主社稷之君)之事。湯舉任以國政。伊尹去湯適(到……去)夏。既醜(以為醜,憎惡)有夏(就是夏,這裡的“有”沒有實際意義),復歸於亳。入自北門,遇女鳩、女房(湯的兩位賢臣),作女鳩、女房(已亡佚。二篇言所以醜夏而還之意也)。

湯出,見野張網四面,祝(指張網之人禱祝)曰:“自天下四方皆入吾網。”湯曰:“嘻,盡之矣!”乃去其三面,祝曰:“欲左(向左逃),左。欲右,右。不用命

(不聽命),乃入吾網。”諸侯聞之,曰:“湯德至(達到極點)矣,及禽獸。”

當是時,夏桀為虐政淫荒,而諸侯昆吾氏(古部族,夏的同盟部族。在今河南省濮陽,一說在許昌一帶)為亂。湯乃興師率諸侯,伊尹從湯,湯自把鉞(古代兵器,類似大斧)以伐昆吾,遂伐桀。湯曰:“格女眾庶(告訴你們大家),來,女悉聽朕言。匪(非,不是)(yí,我)小子敢行舉亂,有夏多罪,予維(雖)聞女眾言(指不願從軍征討夏桀的怨言),夏氏有罪。予畏上帝,不敢不正(征伐)。今夏多罪,天命殛(誅殺)之。今女有眾,女曰:‘我君不恤我眾,舍我嗇事

(稼穡之事)而割政(割即曷,為什麼的意思。政:通“徵”)’。女其曰:‘有罪,其奈何(夏桀有罪,究竟是什麼樣的呢?)’?夏王率止眾力,率奪夏國(桀之君臣相率逷止眾力,使不得事農,相率割剝夏之邑居)。眾有率怠不和(民眾懈怠不與夏王和協),曰:‘是日何時喪?予與女皆亡(這個太陽什麼時候消失呢?我們願意與你同歸於盡!)’!夏德若茲,今朕必往。爾尚(表示希望的語氣,如果)(跟隨)予一人致天之罰,予其大理(lài,通“賚”,賞賜)女。女毋不信,朕不食言。女不從誓言,予則帑(通“孥”,把妻兒變為奴隸)(殺)女,無有攸赦。”以告令師,作湯誓。於是湯曰:“吾甚武(勇武)”,號曰武王。

桀敗於有娀之虛(同“墟”,舊址),桀奔於鳴條(今山西夏縣西北),夏師敗績。湯遂伐三嵕(zōng,夏的同盟部族,在今山東定陶北),俘厥(他的,他們的)寶玉,義伯、仲伯作典寶(二臣作《典寶》一篇,言國之常寶也)。湯既勝夏,欲遷其社,不可(變更夏國的社神。相傳共工氏有子叫做句龍,能平水土,死後尊為社神。因為上世治水土之臣的功勞沒有能比得上句龍的,所以不可替代),作夏社。伊尹報(將湯大敗夏桀的政跡通報給各諸侯國)。於是諸侯畢服,湯乃踐天子位,平定海內。

湯歸至於泰卷(大坰(jiong),在今山東定陶)陶,中壘(huǐ,即仲虺,湯的左相,奚仲的後代

)作誥(即《仲虺之誥》,古文《尚書》中的一篇,是仲虺勸勉成湯之詞)。既絀(通“黜”,廢止,廢棄)夏命,還亳,作湯誥(古《尚書》篇名。今本內容與這裡的引文不一致):“維三月,王自至於東郊(三月,王從東郊祭天回到朝廷來)。告諸侯群后(指四方諸侯和九州牧伯):‘毋不有功於民,勤力乃事。予乃大罰殛女(如果不為民眾立功,努力辦好你們的政事,我就在力處罰你們),毋予怨。’曰:‘古禹、皋陶久勞於外,其有功乎民,民乃有安。東為江,北為濟,西為河,南為淮,四瀆(指江、河、濟、淮四條大河)已修,萬民乃有居。后稷降播,農殖百穀。三公(指禹、皋陶、后稷)鹹有功於民,故後有立。昔蚩尤與其大夫作亂百姓,帝乃弗予(天帝於是不保佑他們。予,保佑),有狀
(立其罪大而有形狀,故黃帝滅之)。先王(指黃帝、堯、舜等)言不可不勉。’曰:‘不道,毋之在國,女毋我怨(你們行事無道,我就不讓你們繼續當國,你們不要怨恨我)。’”以令諸侯。伊尹作鹹有一德(古《尚書》篇名,君臣皆有一德也),咎單(gao shan,湯的司空,主管土木工程)作明居(已亡佚,言百姓安居之法)

湯乃改正朔(改變曆法。“正”,每年的一月。“朔”,每月的第一天。“正朔”即新年的第一天。古時改朝換代,新王朝為表示自己“應天承運”,要重定正朔,即改變歲首月份。夏曆建寅(正月為寅月),殷歷改建醜(正月為丑月)),易服色,上白(崇尚白色。夏代尚黑,殷改為尚白),朝會以晝(在白天舉行朝會。諸侯拜見天子為“朝”,天子接見諸侯為“會”)

湯崩(即位十七年而踐天子位,為天子十三年,年百歲而崩),太子太丁未立而卒,於是乃立太丁之弟外丙,是為帝外丙。帝外丙即位三年,崩,立外丙之弟中壬,是為帝中壬。帝中壬即位四年,崩,伊尹乃立太丁之子太甲。太甲,成湯適(dí,通“嫡”)長孫也,是為帝太甲。帝太甲元年,伊尹作伊訓,作肆命,作徂後(《尚書》有《伊訓》。《肆命》和《徂後》皆亡佚。《肆命》是講如何施行政教的,《徂後》是講湯之法度的)

帝太甲既立三年,不明,暴虐,不遵湯法,亂德,於是伊尹放之於桐宮(離宮名,湯墓附近,在今河南偃師西南)。三年,伊尹攝(代理)行政當國(掌管國家政權),以朝諸侯。

帝太甲居桐宮三年,悔過自責,反(同“返”,歸向)善,於是伊尹乃迎帝太甲而授之政。帝太甲修德,諸侯鹹歸殷,百姓以寧。伊尹嘉之,乃作太甲訓三篇(古文《尚書》篇名,分上、中、下三篇,是伊尹教導太甲的訓辭),褒帝太甲,稱太宗。

太宗崩,子沃丁立。帝沃丁之時,伊尹卒。既葬伊尹於亳(西毫,在今河南偃師西北,當地有伊尹墓。伊尹名摯,為湯相,號阿衡,年百歲卒,大霧三日,沃丁以天子禮葬之),咎單遂訓伊尹事,作沃丁(咎單就拿伊尹的事蹟來告誡沃丁,《沃丁》已亡佚)

沃丁崩,弟太庚立,是為帝太庚。帝太庚崩,子帝小甲立。帝小甲崩,弟雍己立,是為帝雍己。殷道衰,諸侯或(有的)不至。

帝雍己崩,弟太戊立,是為帝太戊。帝太戊立伊陟

(伊尹的兒子)為相。亳有祥(妖)桑谷(楮(chu)樹)共生於朝,一暮大拱(桑樹和楮樹合抱而生於朝,一夜之間,其大如拱。出現這種怪異現象,被認為是不吉利的徵兆,所以大戊感到恐懼)。帝太戊懼,問伊陟。伊陟曰:“臣聞妖不勝德,帝之政其有闕(同“缺”。缺失,過錯)與?帝其修德。”太戊從之,而祥桑枯死而去。伊陟贊言(告訴,告知)於巫咸(大臣名,神巫)。巫咸治王家有成,作鹹艾(治理),作太戊(兩篇內容大約是記載和讚揚巫咸、太戊事蹟的)。帝太戊贊伊陟於廟,言弗臣(表示不以伊陟為臣),伊陟讓,作原命(亡佚。伊陟讓,乃再為書命之)。殷復興,諸侯歸之,故稱中宗。

中宗崩,子帝中丁立。帝中丁遷於隞(在今河南滎陽境內)。河亶甲居相(地名,在今河南內黃東南)。祖乙遷於邢(通“耿”,即耿國,在今山西河津東南)。帝中丁崩,弟外壬立,是為帝外壬。仲丁書闕不具(《仲丁》篇名,記載仲丁把都城遷到邢的事。漢代時就已殘缺不全,今已亡佚)。帝外壬崩,弟河亶甲立,是為帝河亶甲。河亶甲時,殷復衰。

河亶甲崩,子帝祖乙立。帝祖乙立,殷復興。巫賢(巫咸的兒子)任職。

祖乙崩,子帝祖辛立。帝祖辛崩,弟沃甲立,是為帝沃甲。帝沃甲崩,立沃甲兄祖辛之子祖丁,是為帝祖丁。帝祖丁崩,立弟沃甲之子南庚,是為帝南庚。帝南庚崩,立帝祖丁之子陽甲,是為帝陽甲。帝陽甲之時,殷衰。

自中丁以來,廢適而更立諸弟子(各個弟弟和他們的兒子),弟子或爭相代立,比九世亂(連續九世政治混亂),於是諸侯莫朝。

帝陽甲崩,弟盤庚立,是為帝盤庚。帝盤庚之時,殷已都河北(黃河之北),盤庚渡河南,復居成湯之故居,乃五遷(湯自南毫遷西毫,仲於遷隞,河直甲居相,祖乙遷耿,盤庚再遷回西毫這個成湯所居的故地),無定處。殷民諮(嗟嘆)(互相)皆怨,不欲徙。盤庚乃告諭諸侯大臣曰:“昔高後(賢君,是對成湯尊敬的稱謂)成湯與爾之先祖俱定天下,法則可修。舍而弗勉,何以成德!”乃遂涉河南,治亳(商自此徒,而改號曰殷亳),行湯之政,然後百姓由寧(因此安寧),殷道復興。諸侯來朝,以其遵成湯之德也。

《史紀》之《殷本紀》研習

殷都五遷:湯自南亳遷西亳;仲丁遷於隞;河亶甲居相;祖乙遷於邢;盤庚南遷於西亳。

帝盤庚崩,弟小辛立,是為帝小辛。帝小辛立,殷復衰。百姓思盤庚,乃作盤庚三篇(盤庚分上、中、下三篇,司馬遷認為是事後追記盤庚遷殷時的告諭之作。而《尚書》為“盤庚將治亳殷,民諮胥怨,作盤庚。”)。帝小辛崩,弟小乙立,是為帝小乙。

帝小乙崩,子帝武丁立。帝武丁即位,思復興殷,而未得其佐(沒有得到輔佐他的人)。三年不言,政事決定於冢(hong,百官總領的意思)宰(官名,輔佐天子治國的大臣。冢宰相當於後世的丞相),以觀國風(以便乘機來觀察民情風俗)。武丁夜夢得聖人,名曰說。以夢所見視群臣百吏,皆非也。於是乃使百工營求之野,得說於傅險(地名,一作傅巖,在今山西平陸縣東)

中。是時說為胥靡(古代對一種奴隸的稱謂,即用繩索牽連著強迫勞動。漢代用作一種刑徒的名稱。這裡指犯法服勞役的人),築(指築牆)於傅險。見於武丁,武丁曰是也。得而與之語,果聖人,舉以為相,殷國大治。故遂以傅險姓之(賜姓給他),號曰傅說。

帝武丁祭成湯,明日,有飛雉登鼎耳而呴(gòu,稚鳴。詩經:“雉之朝呴。”古人認為野鳥入室是不祥之兆),武丁懼。祖己曰:“王勿憂,先修政事。”祖己乃訓王曰:“唯天監下典厥義(監:監視。下:下民。典:常則,標準。謂上天監視下民以義為常也),降年有永有不永(指上天給予人的年壽,有長壽的,有不長壽的),非天夭民,中(中途)絕其命。民有不若(順從,遵循)德,不聽

(聽從,順從)罪,天既附(交付,給予)命正厥德(上天已經發出命令糾正他們的不好品德),乃曰其奈何。鳴呼!王嗣敬民,罔非天繼,常祀毋禮於棄道(此句謂唉呀!王者繼承帝位要敬重下民,莫非都是上天的後代,常規祭祀照禮的規定,不要過於豐厚而背棄正道)。”武丁修政行德,天下鹹驩(歡),殷道復興。

帝武丁崩,子帝祖庚立。祖己嘉武丁之以祥雉為德(謂祖己讚賞武丁利用野雞鳴叫的徵兆推行德政),立其廟為高宗,遂作高宗肜(祭之明日又祭,殷曰肜,周曰繹)日及訓。

帝祖庚崩,弟祖甲立,是為帝甲。帝甲淫亂,殷復衰。

帝甲崩,子帝廩辛立。帝廩辛崩,弟庚丁立,是為帝庚丁

(甲骨文作康且(祖)丁或康丁,庚是康之誤)。帝庚丁崩,子帝武乙立。殷復去亳,徙河北。

帝武乙無道,為偶人(以土木製成的人形),謂之天神。與之博(古代一種賭輸贏的遊戲,類似下棋),令人為行(讓旁人替他行棋)。天神不勝,乃僇辱之。為革囊(皮革的囊袋),盛血,昂(仰)而射之,命曰“射天”。武乙獵於河渭之閒,暴雷,武乙震死。子帝太丁立。帝太丁崩,子帝乙立。帝乙立,殷益衰。

帝乙長子曰微子啟(微為國號,子為爵,啟為名),啟母賤,不得嗣(司馬遷認為啟與紂為異母,《呂氏春秋》言母當生啟時猶未正立,及生紂時始正為妃,故啟大為庶,紂小為嫡,啟與紂為同母)。少子辛,辛母正後,辛為嗣。帝乙崩,子辛立,是為帝辛,天下謂之紂

(殘義損善為紂)

帝紂資辨捷疾(資:天資。辨:通“辯”,聰慧。捷疾:敏疾),聞見甚敏(耳目聰明);材力(氣力)過人,手格猛獸(徒手與猛獸格鬥);知(同“智”)足以距諫,言足以飾非;矜人臣以能,高天下以聲(向臣下誇耀自己的才能,向天下抬高自己的聲威),以為皆出己之下。好酒淫樂,嬖(bi,寵幸。)於婦人。愛妲己(有蘇氏女,妲為字,己為姓),妲己之言是從。於是使師涓(應作師延,紂時樂師。師涓為晉平公時樂師)作新淫聲,北里之舞(一種放蕩的舞蹈),靡靡之樂(頹廢委靡之樂)

。厚賦稅以實鹿臺(在朝歌城中的大型建築,相傳廣三里,高千尺)之錢,而盈鉅橋(倉庫名)之粟。益收(大量地收集)狗馬奇物,充仞(通“牣”,充滿)宮室。益廣(大肆擴建)沙丘(地名,在今河北廣宗西北太平臺)(養禽獸植花木以供帝王遊樂的場所)(指供奢侈的館閣樓臺),多取野獸蜚(同“飛”)鳥置其中。慢(怠慢,不敬重)於鬼神。大冣(積聚)樂戲於沙丘,以酒為池,縣(同“懸”,懸掛)肉為林,使男女倮(同“裸”)相逐其間,為長夜(通宵)之飲。

百姓怨望(怨恨)而諸侯有畔(通“叛”)者,於是紂乃重刑辟(刑罰),有炮格之法(相傳為商紂的酷刑之一。在銅柱上塗上油膏,下加炭火燒燙,令有罪的人在上行走)。以西伯昌(即周文王姬昌)、九侯(一作鬼侯)、鄂侯(一作邘侯)為三公。九侯有好女,入之紂。九侯女不喜淫,紂怒,殺之,而醢(hǎi,肉醬。這裡作動詞用,指把人剁成肉醬)九侯。鄂侯爭之彊(據理力爭),辨之疾(辯論激烈),並脯(fǔ,肉乾。這裡作動詞用,指將人殺死後曬成肉乾)鄂侯。西伯昌聞之,竊嘆。崇侯虎(紂時諸侯)知之,以告紂,紂囚西伯羑

(you)(地名,在今河南湯陰北。囚文王於羑里,文王之長子曰伯邑考,質於殷,為紂御,紂烹為羹,賜文王,曰“聖人當不食其子羹”。文王食之,紂曰“誰謂西伯聖者?食其子羹尚不知也”)。西伯之臣閎夭(人名,西伯姬昌之臣)之徒(等人),求美女奇物善馬以獻紂,紂乃赦西伯。西伯出而獻洛西之地(洛水以西的一片土地),以請除炮格之刑。紂乃許之,賜弓矢斧鉞,使得征伐,為西伯。而用費中(即費仲,紂佞臣)為政。費中善諛,好利,殷人弗親。紂又用惡來(人名,秦人祖先蜚廉之子)。惡來善毀讒(善於進讒言毀謗他人),諸侯以此益疏。

西伯歸,乃陰(暗中)修德行善,諸侯多叛紂而往歸西伯。西伯滋大,紂由是稍

(漸漸地)失權重。王子比干(紂的叔父,出任少師。他與微子、箕子合稱殷之三仁)諫,弗聽。商容(人名,因為賢能就被紂廢免)賢者,百姓愛之,紂廢之。及西伯伐飢國(是紂王畿內的封國,在今山西黎城東北),滅之,紂之臣祖伊(祖己的後代)聞之而咎(責備,憎恨)周,恐,奔告紂曰:“天既(已經)(終止)我殷命(天命),假人(能知天地吉凶的至人、賢人)元龜(占卜用的大龜殼),無敢知吉(謂上天已經要終止我們殷商的大命了,賢人神龜都不能覺察出一點吉兆),非先王不相(輔助)我後人,維王淫虐用自絕(自絕於先王,亦即自絕於天)
,故天棄我,不有安食(安居疏食。因為紂暴虐,使得民眾不能有安定而低劣的生活),不虞(揣測)知天性(紂逆亂陰陽,不能揣度天性),不迪(遵循)率典(常法。紂違背明德,不修法教)。今我民罔不欲喪(沒有誰不希望紂滅亡),曰‘天曷(何,為什麼)不降威(降下威嚴,給予懲罰),大命胡不至(授受天命的人為什麼還不到來)’?今王其柰何(現在大王將怎麼辦)?”紂曰:“我生不有命在天乎(我生為國君不是有福命在上天受到保祐嗎)!”祖伊反,曰:“紂不可諫矣。”西伯既卒,周武王之東伐,至盟津(又稱孟津。黃河的重要渡口,在今河南孟津東),諸侯叛殷會周者八百。諸侯皆曰:“紂可伐矣。”武王曰:“爾未知天命。”乃復歸。

紂愈淫亂不止。微子數諫不聽,乃與大師、少師謀,遂去。比干曰:“為人臣者,不得不以死爭(同“諍”,諍諫,勸諫)。”乃彊(強)諫紂。紂怒曰:“吾聞聖人心有七竅。”剖比干,觀其心(比干見微子去,箕子狂,乃嘆曰:“主過不誎,非忠也。畏死不言,非勇也。過則誎,不用剛死,忠之至也。”進誎不去者三日。紂問:“何以自持?”比干曰:“修善行仁,以義自持。”紂怒,曰:“吾聞聖人心有七竅,信諸?”遂殺比干,刳視其心也。)。箕子懼,乃詳(通“佯”,假裝)狂為奴(假裝瘋癲去給人家當了奴隸),紂又囚之。殷之大師、少師乃持其祭樂器奔周。周武王於是遂率諸侯伐紂。紂亦發兵距之牧野(朝歌南郊,在今河南淇縣西南。古稱邑外為郊,郊外為牧,牧外為野)。甲子日,紂兵敗。紂走入,登鹿臺,衣其寶玉衣,赴火而死。周武王遂斬紂頭,縣之大白旗

(古時行軍指揮用的大旗)。殺妲己。釋箕子之囚,封比干之墓,表商容之閭(里巷,古代的一種居民組織單位。此句謂處死了妲己,從囚牢中放出箕子,重修比干的墳墓,到商容的家鄉去給予表揚)。封紂子武庚祿父,以續殷祀,令修行盤庚之政(武庚:字祿父,紂的兒子。武王分封他為諸侯以便接續殷代的祭祀,並命令他施行盤庚時代的政令)。殷民大說。於是周武王為天子。其後世貶帝號,號為王(夏、殷天子本稱帝,後世認為他們之德趕不上五帝,所以降低稱號為王,總稱夏(禹)、商(湯)、周(文王、武王)三代為三王)。而封殷後(即武庚祿父)為諸侯,屬周。

周武王崩,武庚與管叔、蔡叔作亂,成王命周公誅之,而立微子於宋,以續殷後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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