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中國,女性電影往往很難分辨。
電影史中雖不乏描繪女性社會處境和命運的片子,但大多都是從男性視角出發,刻意經營的一種人設。
或是賢妻良母、或是貞潔烈女,看似讚美,實際上展示都的是男人眼裡的女性偏好,或借女性這種載體來展現社會大眾的苦難。
真正涉及女性自我意識表達和對性別不公有所抗爭的電影少之又少。
好的影像往往能照見現實深處的真實,情感、婚姻、事業、生活。電影中不同時代、不同年齡的女性對命運和自我的思考,正對應了現實中女人們的困境。
[新女性] (1934)
導演:蔡楚生
主演:阮玲玉/鄭君裡
韋明是1930年代受過高等教育的新女性代表,她追求婚姻自由,嫁給了自己深愛的男人,本以為是全新的開始,最終卻還是逃不開被拋棄的命運。
韋明不願忍受一段沒有靈魂的婚姻,獨自帶著女兒在外謀生,成為一名鋼琴教師,但生活顯然沒有放過她。
校長王博士的不斷騷擾和為難讓韋明寸步難行,最終在女兒重病和小報流言的雙重夾擊下,絕望自殺。
[新女性]稱得上中國早期極具女性色彩的一部影片。
電影由真實事件改編而成,阮玲玉飾演的韋明,原型是自殺身亡的女作家艾霞。
片中,韋明從開始就呈現出一種不妥協的態度,不管是對男人還是對社會,哪怕做妓女,也不肯委身王博士。
雖然違背世人眼中的道德觀念,卻真正遵循了她內心的意願:寧願出賣肉體也絕不出賣靈魂。
她替那個時代的女性呼喊出不平和憤恨。
[太太萬歲] (1947)
導演:桑弧
主演:蔣天流/張伐/石揮
思珍是個秀外慧中的好媳婦,嫁給丈夫唐志遠後,持家有道,遇到翁婿矛盾,往往既能維護丈夫的面子,又能安撫長輩。
這樣有口皆碑的好太太,卻身陷丈夫出軌的困境。
為了顧全家人的名譽,好太太思珍出手幫破產的丈夫解決了一堆麻煩,待一切塵埃落定後,提出了離婚。
這部片子非常張愛玲,用詼諧的喜劇風格,講述了一個在“半大不小的家庭裡周旋著,處處委屈自己,顧全大局”的太太的苦心。
故事雖然發生在40年代,卻寫透了從古至今的媳婦處境。
不但要整日處理雞毛蒜皮的瑣事,還要無限包容照顧那些巨嬰丈夫,心力交瘁。
在親戚和鄰里“勸和不勸分”、“跟誰過不是一輩子”的教育下,大多數太太就這樣湊和著過完了一生,能邁出離婚這一步的太少太少。
像思珍這樣有頭腦的女人,最後也沒能避免一個委曲求全的結果,更何況那些柔善可欺的呢。
[廬山戀] (1980)
導演:黃祖模
主演:張瑜/郭凱敏
中美建交期間,僑居美國的周筠到廬山觀光,途中她遇到了有志青年耿樺,兩人在結伴旅行的過程中逐漸產生了愛意,一出基調純美的愛情故事就此開始。
1950年代到1980年代之間,中國電影對於情愛的表現一直很剋制,大多數愛意只流露在眼神之間,很少有實質性的舉動。且大多數是男性佔據主動的一方,女性只要捂臉羞澀地配合就好。
[廬山戀]反其道而行之,整個戀愛過程從相遇到旅行,從游泳到初吻,周筠都處於進擊的一方,男人反倒顯得拘謹。
片中張瑜和郭凱敏那蜻蜓點水般的一吻,有“中國電影中的第一吻戲”的稱號,在當時造成了極大的震撼。
周筠調侃耿樺的那句“
都說孔夫子已經死了兩千多年了,我看他還活在你心裡”,更是勾勒出了一個大膽熱情,不囿於世俗眼光的獨立女性形象。[人·鬼·情] (1987)
導演:黃蜀琴
主演:裴豔玲/李保田/徐守莉
少女秋雲出身走江湖的戲班子,父母是這個戲班子裡的臺柱。某天,唱花旦的母親跟男人私奔了,父女二人淪為所有人的笑柄,特別是小女孩秋雲,備受欺負。
為了爭一口氣,頗具天分的秋雲偷偷學戲,又怕步母親後塵,放棄旦角反串生角,很快成為了戲班子的臺柱。
電影根據戲曲家裴豔玲的真實故事改編,片中秋雲反串鍾馗,就像
女版的程蝶衣,用性別閹割的方式築起一道保護牆,從弱勢一步步走向巔峰,得到所有人的認同。自孩童時代起,鍾馗就是秋雲心底的英雄,她一直希望有這樣一個男人能將自己從家庭的陰霾中拉出來。
可惜,她一生最重要的三個男人都不能做到,父親和情人軟弱退避,丈夫嗜賭淺薄,無奈之下她只能將人生的重心全部轉移到藝術上,嫁給舞臺,反串鍾馗來自我救贖。
功成名就背後,卻難掩女性內心的苦悶和孤獨。
[大紅燈籠高高掛] (1991)
導演:張藝謀
主演:鞏俐/馬精武/何賽飛
上了半年大學的頌蓮被貪財的母親逼著嫁給了陳家大院的老爺,做四姨太太。
世代傳下來的陳府後宅,規矩森嚴,傍晚時姨太太們要站到自己院門口等待老爺點燈籠。
得到這盞紅彤彤的燈籠意味著老爺的寵幸,有權點菜,點戲。
大太太形容枯槁,二太太笑裡藏刀,三太太恣意灑脫,頌蓮則倔強叛逆。
這些被父權條框禁錮的深宅女人,為了過得更好一些,緊緊依附著她們的男人,極盡勾心鬥角之能事,你方唱罷我登場,上演一出出滑稽可悲的大戲。
幾回終場,丫鬟喪命,三太太香消玉殞,頌蓮瘋瘋癲癲,看著一身喜服入門的五姨太,新一輪的悲劇宿命又將上演。
套用魯迅的話來說,翻開中國女人的簡史,每頁都是“
三從四德”的傳統倫理,但扒開書縫仔細看去,密密麻麻寫著的分明只有“吃人”二字。[喜福會] (1993)
導演:王穎
主演:周采芹/溫明娜/俞飛鴻/鄔君梅
在女性成長過程中,和母親的關係是一道跨不過去的難題。
作為過來人的母親深知這個世界對於女性或隱性或顯性的偏見和為難。
她們不希望女兒重複自己經歷過的悲劇,急於用自己的經驗為她們規避掉可能的痛苦。
但這份關心卻導致了這群年輕女孩的焦慮和叛逆。
林多用半生的努力擺脫了童養媳的身份,終於奮鬥到如今的位置,所以對女兒有著很強的把控欲和要求;
鶯鶯曾有一段不堪回首的往事,造成了終生的陰影,多以她更希望女兒可以堅持自己的內心,為自己而活;
安美則是受母親悲劇的影響,學會了在不公平的命運面前發聲。
每對母女身上都折射著傳統東方女性的影子,流露著或細碎或綿長的內心情感,探討著女性意識在時代中的流變。
經歷過迷茫和陣痛,女人們已經從絕對弱勢走向覺醒和抗爭,途中的苦難和苟且,不過是這條路上的一站風景而已。
[女人,四十] (1995)
導演:許鞍華
主演:蕭芳芳/喬宏/羅家英
中年危機是大多數人要經歷的人生瓶頸,相比於男性,女性的中年危機顯然更加繁雜多樣,既有家庭瑣事的催命,又面臨事業上的矛盾,還要忍受年華老去的自我懷疑。
阿娥就是其中一個。
年過四十,性格火爆,處於人生最抓狂的階段,整日像陀螺一樣瘋狂地旋轉。
除了工作的夾擊,還要照顧好婆婆、丈夫和兒子,挖空心思安撫臭脾氣的公公,常常搞得她一個頭兩個大。
婆婆突然病逝,原本固執的公公在極度悲傷中成了痴呆老人,腦子裡只記得以前的舊事,眼前人只認識阿娥一個,無形中的依賴加深了她的困頓。
這邊解決著家裡的瑣事,那邊工作上還要面臨被年輕人擠下去的壓力,她逐漸變得有心無力。
說煩吧,確實煩。但家人間看似不經意的關愛又總能支撐著她跨過一道道坎兒。
畢竟生活一直這樣過著,已經變成了習慣。
[徵婚啟事] (1998)
導演:陳國富
主演:劉若英/伍佰/陳昭榮
相親是很多單身男女難以避免的事情。
到了婚假年齡,總有這樣那樣的人催你戀愛結婚生子,彷彿缺了這個環節,後半生就被判了死刑。但對於大多數年輕人來說,和什麼樣的人相處一生才是最值得考慮的事情。
男友的失蹤讓眼科醫生杜家珍陷入低谷。為了改變心情,她在報紙的廣告欄刊登了徵婚啟事,希望通過新戀情來安慰自己。
啟事一出,各種目的不一,奇奇怪怪的應徵者紛至沓來:
或是大男子主義,想找個保姆;或是色心大起,想約個炮;或是年輕時奉行單身準則,年紀大了想嘗試愛情,或是有過牢獄經歷。
杜家珍在不同的地方,見著不同的男人,像一個偷窺者,探查著這些男人心中的隱秘,觀看與被觀看的過程中,男人對於女人的各種成見、刻板的印象,一一流露出來。
此刻家珍才明白,他們想要的根本不是一個共度餘生的妻子,而是自己內心形形色色的慾望。
你印象最深的中國女性電影是哪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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