捕魚(作者:崔雲鵬)


捕魚(作者:崔雲鵬)


我的家是魚米之鄉,離呼蘭縣城東五十多里,一個名叫東飛虎圖的小村子裡,人們都叫他東飛。

屯子不大,不到百戶人家,基本上家家打魚種地為生,村前就是一條大壩,它在我的心靈裡就像一條巨龍橫貫東西,大壩離美麗的松花江不到兩里路,站在壩上就能看見白茫茫的江水,如果趕上漲水年頭,站在大壩上望去,一望無際的江面上,白帆點點,魚鷹飛舞盤旋,碧水連接著藍天,真是一眼望不到邊。

記得,那年的水就特別的大,如果沒有大壩隔著,壩裡的房屋早就不見蹤影了。

清晰的記得,不是星期天,我卻沒有去上學,那天起來的特別早,也就是半夜一點左右吧,我準備好了要跟父親、四哥去起魚。因為每天看著父親打很多的大鯉魚回來,卻不知魚是怎麼樣打上來的,所以今天要和他們去看一看怎樣起魚的。

昨天下午二三點鐘,父親和四哥甩的是卡子,有四盆卡子,卡子是一種最古老的捕魚工具,簡單,大方,淨捕大魚,小的半斤八兩,大的十幾斤,幾乎是專拿鯉魚。

卡子大小像牙籤,大小型號不一,有二寸半長的,三寸長的,三寸半長的,有四寸長的,寸數越大,拿魚越大,因為大魚嘴大能吃大卡子,小魚嘴小就吃小卡子,卡子是用竹根子做的,把竹根子批成像牙籤一樣大些,然後用刀修理,邊修理邊威,威起來有彈性,能彎能直,就這樣把卡子修理好了,在卡子上拴三寸多長的尼絨繩,在把卡子帶的尼絨繩栓到一條線繩上,大約五尺遠栓一個卡子,一光線能拴三百多隻卡子,就這樣卡子拴好了,卡食是用白麵,玉米麵加上大紅粉做成紅餅,同時在加點豆餅,或者香精更好,因為作的是紅餅,鯉魚在水裡看的清楚,然後在把餅切成糖塊大小,銷卡子是把麵食夾在卡子上,卡子威成鴨嘴形,然後用蘆葦褲套上,蘆葦褲是用鮮嫩的蘆葦,用刀慢慢的切成韭菜葉一樣寬窄,鯉魚看到紅食,又聞到麵食的香甜,便一口吞下,只有咬碎葦褲,才能吃著美食,魚做夢都沒想到,卡子在魚嘴裡慢慢的伸直,卡子卡在魚的兩腮上,魚就這樣的被俘虜了。

捕魚(作者:崔雲鵬)


四哥拿著一把大抄和一把四米多長的長靶鐮刀,大抄是用來網魚的,長把鐮刀是用來割草的,因為魚被卡住就要亂纏,跟前有草纏草,有蒿子就纏蒿子,有條墩就纏條墩子。

我們借月光來到了大壩外,壩外是一望無際的水面,半圓的月亮掛在空中,像燈籠為漁民們照亮前程,江邊排放著十幾只魚船,我家的魚船並不大,靠在西邊,不是搬船,是小推船,比扒網船短,寬窄一樣,別看船小,它可沒少經歷過風浪。

說到這裡讓我不由得想起了那些難忘的日子,記得,我成家後和愛人還用這條船打過魚,有一次也是下卡子,早上二點去起魚,起完魚要回來的時候,天空颳起了東南大風,江面上起了滾子浪,有一米多高,我們回去要過一道江,一片柳條桐,有柳條擋著浪就小了,江中的浪就不同了,沒有遮擋,打著旋渦,起著白尖,有幾家的船靠在條桐邊上不敢過江,我也在憂鬱,愛人更還怕,沒見這麼大的風浪,但我心裡有數,在江邊長大的我,不闖幾次大風大浪,那還叫打魚人,再說過江晚了魚又賣不了,想到這必須得過江,船上有一雙漿,愛人在前面搬漿,我在後邊推罩,我兩開始過江,船剛一出條桐,就要順流而下,這樣不行,浪會把船打翻的,我叫愛人使勁搬漿別往後看,我推罩迎上浪頭,小船壓著大浪像只柳葉在風浪中搖晃著,我迎著浪頭奮力推罩,這時小船倒像一隻搖籃,把我倆搖上搖下,幾次的大浪從船頭打到愛人的身上,就這樣愛人用力搬著漿,我使勁推動著船罩壓著大浪,當小船劃過江面進入柳條桐浪就小了,就沒事了,可是愛人變成了一個落湯雞,小船裡打進了半船格子的水。

真是記憶猶新,長嘆之餘,讓我們繼續前文——別人家的船也陸續的走了,四哥抜下船錨,父親上了船尾去推罩,四哥坐在船中間去搬漿,我推了一下船頭,船離開岸邊我坐在了船頭上,父親用罩倒划著水面,船兩邊起了兩個小旋渦,此時此刻好像我臉上的笑靨,父親吊過船頭,小船像離弦的箭,使向目標,江南的黃魚圈(juan)。黃魚圈沒漲水是個大泡子,有二里地長,二百多米寬,這裡曾經有人打過一條大黃魚,有一百零幾斤重,所以老輩人給它起名叫黃魚圈,黃魚個大肉細膩,鮮嫩爽口,松花江上游很少見。

捕魚(作者:崔雲鵬)


四哥搬著雙漿,小船兩邊擋起均勻的旋渦,拋在小船的後面,四哥不時的回頭看著船頭的方向,我家親哥五個,跟二叔家哥們排行是老四,那時四哥二十二歲,一米七的個頭,白淨的臉上一雙丹鳳眼炯炯有神,我端詳著四哥,他長得太像電影里舍身炸碉堡的董存瑞了,外號也叫四虎子,四哥精明強幹,是村上的民兵連長,兼團織部書記,我們哥五個,四哥最聰明。

小時候好玩的,四哥都領著我們作,扎鳥籠,滾蘇鳥,藥野雞,套野兔子,打野鴨,遛鴨蛋。

我記得有一年冬天,剛下一場大雪,四哥扎一個大滾籠,二十四拍的,二十四滾的,高一米五,寬一米的大滾籠,別人最多也就扎八拍八滾的。去滾鳥的那天,一人拎不動,我和老哥用杆子抬著,來到壩外的一片荒地上,那裡排著十幾個滾籠,夥伴們來的都挺早,滾上放著穀穗,拍下放著蘇子,籠中的蘇鳥由子跳來跳去好像在歡迎大家。

我們剛好放下鳥籠,就聽蘇鳥遊子一齊叫起來,我們知道有蘇鳥群來了,我們跑著離開滾籠,蹲在離滾籠二十幾米的地上,抬頭看著剛下過雪瓦蘭的天空,就看天空黑呼呼一片,在滾籠上空盤旋的蘇鳥群,一會要落下,一會又飛起來,籠中的蘇鳥使勁鉤著,打著嘟嚕,忽然鳥群一個俯衝,全部洛到滾籠上,十幾個滾籠像下餃子似的,四哥的大滾籠裡,蘇鳥都滾滿了。

我緩過神來看看父親,父親一邊推動著大罩一邊掌著舵,父親高大的身軀,臉上有些蒼老,左腮上長著一個像毛筆一樣大的鬍鬚,一雙明亮的眼睛藉著月光推動著小船躲閃著條桐和蒿塘穿行在水面上,父親五十三歲,在生產隊,做過豆腐,當過打魚把頭,當魚把頭是生產隊裡選的,那時生產隊裡組織打魚,倆人一條船,一個生產隊要出五六趟船去松花江打魚,所以要選一名打魚多,經驗多的人當船把頭,帶領船隊出去打魚。

是打魚能手,知道什麼流,下什麼網,打扒網子的時候,是撤水後,水要撤退到正江裡,因為漲水的時候魚往外奔,就像一群散羊,不好打魚,打扒網子,要用扒網船,大的扒網船有六長多長,形狀像個大馬槽,船頭稍微帶點蹺,三尺寬,一尺半高,一人手裡拿一把划子,杆長六尺,一頭綁著一尺多長,八寸寬的厚木板,划子到像生產隊裡揚場用的揚掀,船頭一個,船尾一個,打扒網子要全付武裝,手帶膠皮手套,腰扎著油圍巾,腳蹬水靴,因為下網,起網都是帶著水,扒網子特別的大,開網時,倆人船頭一半網,船尾一半網,然後倆人開始開網,這時船橫著江面往下順,網開完了,倆人用腳各踩一頭,這時網口張開像城門,網底有兜,用鉛做鉸子,沉實爪底,鉸子像餡糖那麼大,網開完了,網兜爪底船往下漂就慢下來,這時倆人拿起划子,划子放到水裡藉著船幫往後使勁別船,船在借點水流橫著向後漂著,同時要看著岸邊做參照物,才能知道船走多遠了,一般情況下船走的順利要二十來米就撩網,如果碰上水底下有掛就麻煩了,碰上塔頭,土包還算好過,碰上條蹲,樹根就不好過了,樹根把網掛住,流急船往下燜這時要把船頭順過來,減小阻力要慢慢的耗,耗下來時,網有時刮個大口子,有時兜耗掉了,要不說:‘’不是魚死就是網破“。

碰上掛打上來的魚不一定少,很多時候魚都在掛下藏著。網全用手功織的,生產隊織網是把網線分到各家,織網給工分,我還幫家裡織過網,最早用麻繩,家家扒麻,用抪稜錘子打麻繩,抪稜錘作法簡單實用,用硬木或豬前腿的一塊骨頭,一尺來長,中間鑽個眼,用柳條叉子或鐵絲揻個鉤,鉤上麻繩,使勁一輪,抪稜錘子迅速轉動,麻繩上了勁,打多了就纏下來,最後麻繩兩股往一起合,一上勁就成繩了。

後來有了棉線繩,就不打麻繩了,織網開始時就十幾眼,這時要一邊織一邊往上加眼,要織一趟扒網子需要一個多月的時間,一般都冬天織網春天用。扒網子織好了還不能下河,要用豬血來血網,因為剛織的網棉線的,一粘水就粘乎,不拎水,不透流,所以要血網,血網時,把網放在大盆裡,倒上豬血然後用手搓,把網搓得鮮紅鮮紅的,然後把生產隊做豆腐用的大鍋裡放上水,在放上籠屜,把網放在籠屜裡開始蒸網,這時要燒火,要用硬實一點的柴禾,柴禾點著了,火舔著鍋底,鍋裡的水吱吱地響著,這時鍋裡冒出一股腥臭的味道,鍋開了,臭味更濃了,蒸一個時辰就好了,拿出來的扒網子就不同了,網眼硬實有彈性,血出來的網像刷一層油漆,黑亮黑亮的。

捕魚(作者:崔雲鵬)


我做在船頭思緒蔓延,環看著四周,正是深秋,氣溫有些寒意,遠處被黑夜攏照著,周圍似乎很靜,水舔著船頭譁嗶地響著,時而轉來幾聲烏鴉的叫聲,船走在柳條桐裡,不時驚起,幾隻山鳥慘叫著,消失在夜幕裡,船行走在水面上帶起水草腐爛腥澀的味道,時而又會聞到清涼的空氣。

船要過江了,過江就是黃魚圈了,父親撐著舵,小船往上游叮著,在流小的地方多往前走走,然後在過江這樣順點流就輕鬆過江了,小船一過江就鑽進黃魚圈上游的柳條桐,柳條桐裡水不深,一米半左右吧,卡子就甩在這裡,父親推動著小船,四哥說:‘’老弟你坐船中間去,我坐船頭起卡子”,四哥藉著月光找到了柳條疙瘩做的記號下面栓的卡子,這時彎彎月牙不那麼亮了,四哥從船頭裡拿出一個手電棒挎在身旁,照在水面上。

看見四哥挎在腰間的電棒,我和愛人打魚時我還有個小發明,別人起魚時,把電棒挎在腰間或用嘴叼著很不方便,我聯想起煤礦工人帶的帽子,頭上就是像電棒,我弄一個朔料的安全帽,帽簷上面扣了一個洞,把手電棒放在裡面綁好帶在頭上,想照那就照那。起到了探照燈的作用。

四哥拿來一個空盆,改下卡子開始溜卡子,剛起幾個卡子就來魚了,四哥說:‘’是活綱的“,活綱就是沒緾住,四哥拽著卡繩,我感覺魚在水裡亂跑,四哥隨手拿起大抄,慢慢的伸進水下,用卡繩扦著魚往大抄跟前領,只看四哥猛一抬大抄,大抄離開水面一條二斤多沉的鯉魚在大抄裡歡蹦亂跳,四哥順手倒在我前面的船格里,這時這條大鯉魚跳得更歡了,四哥說:“老弟快點,用麻袋把它蓋上,魚很容易蹦到江裡去”,我拿過麻袋蓋上了魚,魚蹦不起來了。

看著四哥抄魚,我全身的血已經沸騰,這真的應了一句話,農民的兒子黑土的根,漁民的子孫水上的鷹。

父親盯著船看著卡子繩的位置小心的撐著船,四哥繼續起著卡子,四哥說:“又來一個,是死綱的’‘,死綱就魚纏在了草跟上。這時四哥拿起長把鐮刀,用刀把伸到水裡在撈那頭卡繩,割魚纏草時必須要撈起雙綱,這樣割不斷那頭繩,四哥撈起那條繩雙綱在手,掉過鐮刀,伸向水裡貼著草,順到底根猛然提刀,草貼根被割下來了,時這魚在水底亂跑,四哥扦著卡繩,魚掙,他就放繩,不能硬拉,拉緊了魚會掙開卡子跑的,看著魚不掙了,四哥拿起大抄伸向水裡,猛然一抬大抄,魚在抄裡亂蹦,有三斤來沉,四哥順手倒在船格里,我順手用麻袋把它蓋好。

就這樣,父親撐著船,四哥割著,抄著,眼看著一個船格子都要裝滿了魚。四哥起著起著感覺有點不對勁,這卡子的綱繩圍著三墩柳條子轉開了,父親推動著小船掌著舵,四哥起著卡子,左轉三圈,右轉兩圈,最後卡繩進了草塘,沒走多遠在蒿子處拉不動了,我看蒿子在晃動,四哥說:“這條魚小不了”,四哥撈起雙綱,刀伸向蒿根,猛一抬刀蒿草飄起來,水面似乎很靜,四哥慢慢的拽著卡繩,水面還是很平靜,我已為魚肯定跑了,突然水面一個大翻花,我看到一個大紅尾巴,隨著水花進入水裡,四哥順手拿起大抄伸向水裡,猛的一抬,一條十多斤重的大鯉魚頭朝下尾朝上在大抄裡亂蹦,四哥又順手倒在船格里,它蹦得更歡了,蹦起二尺多高,幾次差點沒蹦到船外,我抄起麻袋捂了好幾次才把大鯉魚摁住。

這時,天都大亮了,父親推著小船,四哥起著卡子,今天拿的魚比往天都多,時間就晚了,八點多才起完魚,別人家的魚船早就回去了,等我們回到壩下的時候,往常熱鬧的大壩現在一片寂靜,所有的魚船都賣完魚回家了,大壩上收魚的商販也都走了,父親和四哥望著兩船格子的鯉魚有些無奈。

當時我卻很高興,因為我收穫了一次最難忘的記憶,至今拿出盤點仍然是閃光的亮點……。


捕魚(作者:崔雲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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