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70歲老太太賣8年茶葉蛋替兒子還債,兒子卻要與她斷絕關係

小說:70歲老太太賣8年茶葉蛋替兒子還債,兒子卻要與她斷絕關係

李香琴沒有一天不盼望兒子突然就出現在家門口,她的思念就如同一張巨大的網,死死地將她罩在兒子離開的那天晚上。

那天大雨傾盆,自殺未遂的兒子攜帶一張車票逃離。李香琴像一隻母獸一樣把兒子推上了火車,叫他躲得遠遠的,死也不要出現。

如果兒子不走,必定是死路一條。那些追債的虎狼總有一天會把刀插進他的身體。他瘦得只剩一把肋骨,如何也負擔不起七十八萬的高額債務。

兒子也曾意氣風發,故鄉的寥落襯托著他的榮耀。一個棟樑之材走出去,走回來一個被城市罪惡附體的負債者。混沌的股市騙局打碎了他的發財美夢,幾十個同鄉變成了兇狠的債主。他們不想發財了,他們想要他的命。

李香琴哭著說:“他的命是我給的,你們想要他的命,就先把我的命要了。”

兒子說:“媽,你就讓我死吧,我死了,他們就不會再來擾亂你了。”

兒子是個八百度近視的才子,如果不是生出了發財的美夢,他應該會坐在實驗室進行科研。一個才子求死心切,八百個母親也攔不住。

兒子服藥了,30片安眠藥沒能要了他的命。

兒子跳河了,半米的水深根本埋沒不了他的軀體。

李香琴死死地盯住了兒子,比債主們盯得更緊。她是頭母獸,一隻眼盯著兒子,一隻眼盯著債主。

債主們砸門,丟石頭,潑大糞,叫警察,摑李香琴的耳光,搬李香琴的縫紉機,李香琴一聲不吭。如果債主們要她一碗血,她不太能答應,但她肯定會做出拼命的舉動。

女兒說:“媽,你就放掉你兒子吧,讓人砍死他吧,讓他自生自滅,你都六十二了,該平靜地享受退休的生活。”

李香琴不聽,她不是個聽話的母親。丈夫死前,她也不是個聽話的妻子。丈夫曾對她說:“你太膩慣兒子了,總有一天會出事。”

果然,丈夫的話應驗了。她任性的兒子招致了一樁災難給任性的母親。李香琴覺得,這就是人們常說的報應。

女兒放任了李香琴的任性,讓她去典首飾,讓她去賣房子,讓她去街面上打零工,讓她去遭遇各種非議。在以前,她是個多麼體面的女人,一個局級幹部的妻子,兩個高材生的母親,老年舞蹈隊的核心成員。

女兒悲憤地說:“媽,你不公平,為了你的寶貝兒子,什麼都做得出來。”

李香琴說:“我不做,又有誰來做,我不能眼睜睜看你弟弟去死。”

李香琴終於在兒子被人告上法庭的第二天送走了他,她不想他坐在被告席上,她不想讓一群人圍著一個人趾高氣昂地審判、指責和謾罵。那遠比自己坐在那裡被人審判、指責和謾罵還要來得更加痛苦。

開庭那日,李香琴坐在了被告席上,低著頭接下了高額債務,她花白的頭髮稍稍招致了法官和債主們的一點點同情。人們說:“這老太太如果能還得起錢,恐怕得活到兩百。”

李香琴賣掉了房子無處可去,只好求了買房者讓她寄居在地下室裡。女兒恨上了李香琴,好長一段時間不願意理她。

女兒再去看李香琴的時候,發現自己孤苦伶仃的媽正拎著荷葉筐在車站廣場兜售艾窩窩和茶葉蛋。女兒差點將荷葉筐踢翻,說:“你這是何苦,我難道沒在想辦法還錢嗎?用得著你掙這三瓜倆棗嗎?”

李香琴自己是有些計劃的,賣房子已經頂掉了一大筆債。打點零工做點小生意,每年也能還個萬八千,有生之年還清債務還是有可能的。

她把還清債務當成了人生最後的目標。她不想和她的那些老姐們比了,她們有她們的兒孫滿堂,而她只有她的債務。她們有她們的樂活晚年,而她只有一樁夙願,趕緊還錢,錢還完了,兒子就可以全須全尾堂堂正正回家了。

然而,一個燥熱的夏天,兒子卻莫名其妙地失聯了。那個秘密連接母子二人的唯一電話號碼突然變成無人接聽,再也沒發出過一個電波信號。

沒人知道兒子去了哪裡,一年,兩年,三年,那個號碼徹底變成了空號。三年中有無數個午夜夢迴,李香琴覺得兒子有可能已不在人世。但偶然的,車站廣場上恍惚出現的熟悉身影,又讓她認為那絕不可能。

李香琴發了瘋地覺著,兒子很有可能是要和自己脫離母子關係。在最後一次通話中,兒子對她說:“媽,你不要再管我的事了,你照顧好你自己。”這句話,李香琴反覆咀嚼了三年,現在才覺得這正是兒子要離開自己的苗頭。

李香琴對女兒說:“我不傷心,一點也不傷心,他不認我也沒關係,只要他自己過得好就行。債我還是要還的,咱不是老賴,還完了,我才好去見你爸爸。”

女兒在李香琴懷裡大哭了一場。李香琴沒哭,她早就把哭的精力保存起來,以用在賺錢還債上面。她六十五了,七十歲之前,一定得把債務還清。還清了,沒準兒子也想通了,見面如何都是順利成章的事。

不過,李香琴還是偷偷去公安局報了失蹤,她嘴上的豁達只是豁達給女兒罷了。

一日,從廣西傳來一則模糊的信息,兒子曾在一個小城有過活動軌跡。李香琴立刻和女兒一起去了廣西,打探、詢問、失望、詢問、打探,終究是沒找到兒子的下落。一切好像歸零的腦電波,突然揚起一束波峰又迅速回落。

六十九歲那年年底,李香琴還完了最後一筆款子。無債的瞬間,她突然覺得兒子的離開好像就在昨天。可如果真的是在昨天,那又該有多好。她叫來了女兒,母女倆平生第一次互相對酌,就著艾窩窩和茶葉蛋。

艾窩窩和茶葉蛋的味道霸佔了小小的地下室差不多八年之久,但這一天,李香琴才覺得這味道第一次這麼溫暖口鼻。

女兒說:“媽,你該歇歇了。”

但任性的李香琴第二日仍挎了荷葉筐去做生意,她對女兒說:“你弟弟要是回來,我還得給他準備房子,他連婚都沒結呢。”女兒再一次恨上了李香琴,又有很長一段時間沒有理她。

女兒再一次來的時候,李香琴卻躺倒在了床上,身體的暗疾集中爆發,人瘦得幾乎脫相。女兒嚇壞了,忙把她送到醫院,檢查以後才知是勞累所致。

從醫院回去的路上,女兒狠狠地對李香琴說:“你就當你兒子死了,以後別再替他操心,可以嗎?”

李香琴一副可憐相,說:“明明人還在,我怎麼能不操心?母子連心,我能感覺到,他差不多快回來了。”

李香琴拎著荷葉筐重又走進車站,她的青光眼消瘦了黃昏,暗淡了午夜,只有一處清晰,那就是兒子的身影。一張摸得發白的照片是他們母子關係的殘存證據,數十條保存的問候短信,是僅有的令她不斷回味的文字信息。

那廢棄的電話號碼儘管已經空號數年,但李香琴還是會時不時撥打過去,聽一聽那拒絕接通的電流聲音,那聲音聽起來好像沉睡中的呼吸,又像是孩子般的囈語。

想到兒子某一天終究會回來,李香琴的心裡還是會擠出那麼一絲的甜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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