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舊山河》|儒家文化的褒貶,從平庸的惡中折射出精神獨立的重要

《舊山河》是一本中國歷史的隨筆集,作者刀爾登畢業於北京大學中文系,著作有《中國好人》《七日談》等。他被看做是王小波後第一文章高手。

這本書從中國歷史個案入手,以另類的視角和犀利的筆觸,重寫歷史中的各色人物和軼事,通過對於儒家文化的褒貶,以及歷史中平庸的惡啟發人們對於精神獨立的重視與思考。

小隱於野之刀爾登,中隱於史之《舊山河》,大隱於市之獨立精神。

小隱隱陵藪,大隱隱朝市。伯夷竄首陽,老聃伏柱史。

刀爾登,原名邱小剛,北大才子,雖不願被貼上“才子”的標籤,但他確實有“才子”特有的自由秉性。

他的自由隨性頗有一番隱士的意味,但讀他的書卻能發現他總是用一種刁鑽的視角透過歷史的波濤洶湧反思當下社會的精神困頓。從他的文字可以在從容中噙出獨到的韻律感、簡潔與風骨,從心所欲不逾矩,確實有些世外高人的味道。但我想真心避世的人,大抵是不會像他如此熱愛從歷史中觀照現實並有所褒貶。

《舊山河》|儒家文化的褒貶,從平庸的惡中折射出精神獨立的重要

所以,我想刀爾登只是小隱隱於野,身處桃花源,看似避世,實則用另一種姿態客觀審視這個世界,從個人到社會再到國家、時代。

若說刀爾登是小隱於野,那麼他所著的《舊山河》便是中隱於史。這本書其實相當於歷史隨筆,但是卻囊括甚廣,上至先秦,下至明清,人物更是紛雜,有帝王將相正德皇帝、嚴嵩、吳三桂,有文人墨客嵇康、賈誼、李卓吾,也有有大太監劉瑾、“女子禍國論”的最早代表夏姬等這類我們也不好說算哪一類的歷史人物。看似隱於波濤洶湧的歷史長河之中,卻又因刀爾登的刁鑽視角還原了歷史的本質。

刀爾登用邏輯與理性通過樁樁歷史的個案,從個案中的細節、環境、活動中逐漸的從個人上升至國家乃至時代,用現代的視角透過歷史的本質觀照現實,進而促使人們對現實的反思。

《舊山河》中,刀爾登讓我們看到了中國歷史長期以來受儒家文化的影響,個人與群體關係其實是不正常的。幾乎沒有所謂的個人自由空間、“以天下為己任”的沉重責任感、對暴行的盲從等等。

然而,正是這不正常的個人與群體關係,反觀現實,其實這本就一直存在在中國人的精神深處。所以,無論深處朝堂也好,深處鬧市也罷,最關鍵的是無論何時何地都要保持自我精神的獨立。所以,我認為大隱於市之精神獨立才是刀爾登的《舊山河》中的精髓所在


《舊山河》|儒家文化的褒貶,從平庸的惡中折射出精神獨立的重要

放眼世界,各國林立,在對於國家的責任感上卻很難有中國如此這般的整齊化一,“以天下為己任”的高度認同感得益於千年來儒家文化的不斷深耕。但凡事都是禍福相依,都存在正反兩面,儒家文化在追求大愛的同時,難免過於迂腐與刻板,個體有差異,這種差異就容易滋生出“平庸的惡”,如此,精神的獨立便變得尤為重要。

辯證看待儒家文化,取之家國情懷,棄之迂腐刻板

《舊山河》中刀爾登認為“天下興亡,匹夫有責”、“先天下之憂而憂”這樣的憂國憂民,困擾人們的內容都一樣,國家與個人也必須是捨我其誰的狀態。

而如今,天地的概念變了,時代更迭,時代的使命也發生了變化,面對世界格局的演變,內外部環境的需求也相應改變。此刻,若還沿用這人人必須的沉重責任感,已經沒有太大的價值了。

刀爾登在《中國好人》這本書中直接寫到“以天下為狗任”,大概意思是說越是喜歡這樣宏大的責任感,恰恰越說明缺乏精神的獨立。

我認同刀爾登所說的獨立精神的缺乏,但是也覺得這樣宏大的責任感也是需存在且推崇的。只是,如何做到這兩點的融合確實是非常考驗一個人的。

①“天下興亡,匹夫有責”,方能開闊心胸

“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先天下之憂而憂,後天下之樂而樂”、“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聖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從小到大,無論是在課堂中還是社會里,我們無時不刻就被灌輸著儒家文化中對於家國的最強使命感。

可如今,眼下的世界,眼下的中國,盛世太平,人們安居樂業,對於入仕的理解早已同古代不同,古人都胸懷“治國修身平天下”的抱負,因為環境所致。但如今,環境變了。人們也會有這樣的疑問:那現在的我們還需要胸懷天下嗎?

我認為,要!儒家思想作為凝聚群體的有力利器,能使其中的每個個體都找到自己的使命,精神生活也很充實,國家危難之時,我們可以頂上,就如這次的肺炎疫情,正是因為我們對國家的使命感,所以會有那麼多人無私奉獻。國家安泰之時,可以提升自身的格局,廣闊自身的心胸。

無論是在體系中還是普通企業中,我們都很清楚格局的重要性,格局意味著你在職場中的路可以走多遠。格局決定了你看問題的眼界與高度,決定了團隊的方向與企業的命脈。而從古看今,在感受到“天下興亡,匹夫有責”大格局後,更能胸懷天下,心胸廣闊,路也會越走越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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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儒家文化我們要堅守家國情懷,取其精華,但儒家文化中也確實存在迂腐與刻板的現象,對於這部分,我們要去其糟粕。

②剔除刻板迂腐,逃脫思想牢籠

古人最大的話題就是政治權力。君臣齊心打造儒家理想中的國,說了千年,但,從先秦諸子到明清之交的思想家,殫精竭慮,苦思出路,也並未曾有所改變。他們對弊病也都清楚,但奈何總是撇不開那些儒家的舊框架。

“比如說,晚明大儒劉宗周,是當時士人中最傑出的一位,個人品格也十分高尚。崇禎九年,內外交困,時局已經到了危亡地步。

皇帝問計,他答曰:只要你真心誠意,以堯舜為榜樣做個好皇帝,就能從根本上解除關內關外的軍事威脅。那該當怎麼辦啊?

他又回答:文官不怕死,武將不愛錢,天下自然太平。”

劉宗周的回答並無差池,但也並未起到具體的作用。儒家文化中的迂腐與刻板在這裡體現的淋漓盡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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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小波關於這種情形說得也乾脆:“儒生們從經典裡學到一些粗淺原則,就覺得自己懂了春秋大義,站出來管理國家,妄斷天下的是非曲直,大明帝國成了他們交的學費,大清帝國又是他們交的學費。”

思想一旦被限定在儒家範疇裡,就不敢越雷池半步,這種思想框架導致的後果是,“以天下為己任”被定義成了讀書人的職責,久而久之這就容易形成一種巨大的人才浪費:古代中國最卓越的頭腦,在這方面下的功夫最大,不知不覺地犧牲了許多學術的前程。如果他們的頭腦不被“為萬世開太平”這類命題佔滿,而是用在別處,一定會有更大作為。

儒家文化中的迂腐與刻板,也頻頻讓“人之初,性本善”這朵善花,結出罪惡的果實歷史上平民百姓的暴行也不計其數。這種“平庸的惡”造成的破壞會更加的讓人膽戰心寒。

“平庸的惡”來源於缺乏獨立精神的意識

“平庸的惡”來源於漢娜·阿倫特的《艾希曼在耶路撒冷》,她詳細記錄了艾希曼一案審判的全過程,並對大量歷史資料進行了深入分析,在此基礎上提出了“平庸的惡”的概念。

阿倫特所提出的“平庸的惡”,指的是一個平凡、敬業、順從的小公務員艾希曼被極權主義體制剝奪了個性和思考能力的人,他所有的惡行均根源於沒有思想、盲目服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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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這種惡,在中國的歷史上也是數不勝數的。因為他們並不覺得這是暴行,就是惡。他們所維護的是他們眼中的天。進而,丟掉了自己的獨立精神。

①“平庸的惡”:不是惡的惡

人的價值體系、思維方式一旦固定,再去學新的知識以及接受新的想法時,雖然新鮮歡愉,但要讓其接受並隨之改變幾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比如:人從出生,就告訴你,出門前一定要喝一口冰水才行。長大之後,再有人告訴你,出門之前並不需要喝冰水。但,你已經形成這樣的一個價值觀念,喝冰水的必要性,之後是非常難糾正的。

就像抗擊清軍的袁崇煥在京師人民的謾罵聲中,被推到京城西市去凌遲。一路之上,全城百姓出動,咬牙切齒。劊子手從他身上割下肉,百姓就上來搶,放在嘴裡嚼著解恨,據說當時他的肉賣到了一兩銀子一塊。

因為他們聽信袁崇煥私通後金,是國家的叛徒。那時京城的百姓生活在來自關外的威脅之中,終日驚恐。所以,聽到袁崇煥是叛徒後,他們就認為自己在做一件處死叛徒的正義之事。

即使日後知道袁崇煥是冤枉的,他們也會認為受騙的是皇帝,他們只是聽從了皇上的意思而做的事情,這個並不怪自己。

所以,暴民就是如此產生的。而這樣的惡行在這些人眼中並不是惡的。這樣不是惡的惡,讓人即可恨又可笑。

②“平庸的惡”:缺乏獨立精神的盲從

從阿倫特筆下的希爾曼到吃人肉的暴民,他們都有一個共同的特點就是缺乏獨立精神,一味的盲從權力之下的號令。盲從之下的他們缺乏原則、缺乏尊嚴、缺乏對自己的道德約束。

在《艾希曼在耶路撒冷》中艾希曼曾為自己辯護道:自己並非仇恨猶太人,也從沒想過要成為人類的謀殺犯,自己的罪過僅僅在於服從,而服從曾經是備受稱頌的美德。艾希曼的辯護律師也在接受採訪時說道:“艾希曼認為自己在上帝面前有罪,而非法律面前。”可見,一味的盲從,連自己的原則都可以放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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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沒有原則的人,最容易被驅使作惡,用利益,用危險,用激情,甚至只用一個命令。

明末時期的暴動和兵變,自然有官逼民反的樸素原因,但參與者常常覺得自己既然受委屈、受欺辱在先,便可以什麼都做,不僅反貪官和皇帝,也反社會,直到亂殺亂搶,向更弱者拔刀,喊出“大戶積錢還我債,小民養女是吾妻”這樣的虎狼之詞。失去尊嚴,失去自我,最後與那些自己都認為惡的人變得沒什麼兩樣。

刀爾登在書中提出過一個刁鑽的問題:這些什麼都做得出來的英雄好漢,怎麼不捨得留下自己的名字呢?這多麼可惜。

他還設想出一個場景:有位好漢爺爺活到七八十歲,聽子孫說起清軍攻克揚州後屠城的“揚州十日”,就說你們說的這事兒,爺爺是親歷,而且親手砍死了十好幾人,有老有小,有男有女。子孫提出這是否缺德,他老人家大怒:放屁!這是長官的命令,與我有什麼干係?自有旁人承擔,爺爺才不要管。我這平生得意之事,不能埋沒,快去找個石匠來刻塊碑把它寫上。

這般犀利的諷刺,直直的戳破了“平庸的惡”之上的那層遮羞布。暴行結束後的人們,也並非都理直氣壯,即便是如艾希曼那般將所有的過錯都推給上面的指揮官又如何,丟掉了對自我的道德約束後的行為真的可以讓你繼續麻痺內心去真正認同嗎。

“平庸的惡”足以讓我們看清精神的獨立是如何重要,但如何能讓我們保持精神的獨立卻是一個值得探討的問題。

保持精神的獨立:原則與思考並存

《舊山河》中刀爾登講的是歷史,其實他關注的是我們當下的精神生活,儒家文化在保存和傳遞文化、有效管理社會、組織國家政治等許多方面,它都曾經非常管用;但它也產生了一些消極影響,它因為自己的權力實踐,逐漸成為政治實用主義,被世俗化為儒教,成為單一的社會價值之後,更是剝奪了個人自由的空間。

那麼,我們該如何既保留儒家文化中的精華,懷揣家國情懷,提升格局心胸的同時,脫離思維的牢籠,時刻保持自己的精神獨立呢?

①堅守自身的原則

歷史上,戰國的思想家楊朱在堅守原則的方面可謂是典型。楊朱把人的生命看得最重,主張人的生命屬於自己,且只屬於一次,無論是財富、權力,乃至整個天下,都不值得拿去交換,他既不許別人侵奪自己,也絕不侵奪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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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句名言是說“拔一毛利天下而不為”,這自然是個人主義。自然不能成為社會理想,但他強調生命屬於自己,該由自己做決定這條看似簡單的道理,卻又是在其後的中國歷史上最容易被忘掉的,且最難堅守的。

假如某個村莊有這樣一個人,他有三條原則:不殺人、不偷盜、不騙人。第一個星期,他的朋友殺了人,出於對朋友的愛護,他開始處處為朋友辯護,將信條改成“殺人並不一定不好”。第二個星期,一輛汽車在他家村口拋錨,被村民搶了個精光,他覺得自己必須向著鄉親,第二個信條被修正為“偷東西有時是高尚的”。到了第三個星期,國家出了一些騙子,他是堅定的愛國者,乾脆拿出“人類就是弱肉強食”之類的道理去論戰,乃至覺得詐騙才是愛國。

他就變成了另一個人,而這樣的一個人,是最適合放進施暴群體,進而變成一個理所當然的“惡”人。

②持續學習,保持思考

在歷史上,有許多揹負罵名的歷史人物,其實,當我們在看的東西、思考的東西越來越豐滿的時候,會發現,他們有些也並非是真正的惡人。

比如,曹操是大名鼎鼎的亂臣賊子的核心代表,一直揹負罵名,但到了最近這幾十年,人們才逐漸承認曹操在政治上的雄才大略,說曹操是個複雜立體的人,並不是臉譜式的大奸大惡。

比如,五代十國的時候,短時間內五次易主,有個叫馮道的人,在四朝為官,因此常被後世忠臣孝子辱罵。

縱觀馮道一生,心胸開闊,得罪他的人,甚至當面嘲罵,他在得勢後也不施以報復。他勸過異族皇帝不要殺掠,救下過因為違反買賣牛禁令的二十條人命,武將搶來送他的民女,他都送回家去,遇到被遼兵俘虜的士女,他掏錢贖出送歸鄉里。

《舊山河》|儒家文化的褒貶,從平庸的惡中折射出精神獨立的重要

所以,在對一件事情一個人的判斷上,持續學習,才能豐富內心,透過很多事情的表象看到其本質,方可推動自身的主觀思考力,從而做出正確全面的認知。

結語

大隱於精神獨立,無論是在仕途還是在生活,所遇之境,所遇之事,所遇之人,都能保持自身的原則與思考,大智若愚,淡然處之。

《舊山河》透古看今,現如今,依舊有很多人,困頓於他人的看法中,糾結於群體乃至社會之壓,鮮少有刀爾登這般通透。最後,引用賈行家對這本書的評價:讀史,既不必影射戲說,也不是非要尋找管理別人和勾心鬥角的原料,它可以幫助我們反思屬於自己的問題,結合新的思想工具,得出新的答案。“待從頭、收拾舊山河”再豪邁,也不如一片新的山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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