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屆香港電影金像獎已經開始第二輪投票,本屆金像獎取消實體頒獎禮,據主席爾冬升介紹,可能改為錄播。
再次翻看提名名單,再對比一下之前38屆以來的得獎作品和電影人,也想為它說點什麼。
可以說,香港電影金像獎發展的歷程也是香港電影和電影人一路走來的縮影。
這個光影世界,承載了我們關於香港的許多文化啟蒙:俠義精神、英雄主義、商場風雲、黑白兩道,還有那無比珍貴的兄弟情誼、做人原則……這些,是香港電影中永遠固守和敬畏的事物,放在當下更顯得珍貴。
39年光影輾轉,英俊帥氣的小馬哥留下了穿著風衣徐徐遠去的身影;陳家駒所代表的香港警察形象也成為過去;黃飛鴻變成了溫文儒雅比劃木人樁的葉問;《胭脂扣》中的如花和十二少都已駕鶴西去;聶小倩、東方不敗也紅顏老去;還有風情四溢的阮玲玉早已消失銀幕多年……不得不承認,還不到四十歲的金像獎已經“不惑”了許多年。
《新不了情》
印象中,在那昏暗幽深的錄像廳裡,我們為《英雄本色》鼓掌,為《新不了情》落淚,也曾為《唐伯虎點秋香》笑得前仰後合……在高峰時期,年產量超過200部的香港電影,來到2019年只有52部,而給我們留下喜怒哀樂記憶的少之甚少。
正如某個評論所言:“金像獎從初始時行業內部的自娛自樂,到港片黃金期時輝煌的親歷者和見證人,再到風急雨驟時門前冷落車馬稀,難以為繼的窘況。可以說,金像獎早已不僅僅是一介普通的電影獎項,更是港片和香港電影人們境遇的一片縮影。”
百花齊放
金像獎的起源並非來自政府,而是一本本土電影雜誌《電影雙週刊》。
《電影雙週刊》於2007年宣佈停刊,它曾經是香港電影輝煌年代的承載者。第一屆香港電影金像獎,就是由《電影雙週刊》創辦,這也是該雜誌對香港電影做出的最大貢獻。
主編陳柏生曾回憶起1981 年的那個冬天,覺得金像獎的創立有點偶然:“記得是1981 年11 月, 在一次編務會議上, 我們談到每年搞的十大華語、外語電影評選時, 我說:‘我們能不能搞大一點?’”於是,在第二年, 他們決定搞大一點。
1982年3月9日, 這群編輯在香港藝術中心壽臣劇院舉行了第一屆香港電影金像獎頒獎禮。當時找來了香港電臺贊助, 第一屆總共設立了5個獎項。
金像獎獎盃變革
當時的最佳導演方育平和最佳女主角惠英紅都親臨現場領獎, 最佳男主角許冠文則是由他的弟弟許冠英代領。
在此之後,香港電影金像獎逐漸成為華語電影最為重要的電影獎項之一,對於香港電影尤為重要。
無論是形式上還是意義上,金像獎之於香港電影都等同於奧斯卡之於美國電影。
放眼前面10屆的金像獎,一段段影像就如一個個包裹著玫瑰色的世界,充滿生氣又異彩紛呈。
前10屆的最佳電影是這樣的:
《電影雙週刊》主導香港電影批評的基本方向,也促成了“香港電影新浪潮”的正式上路和這批電影人在金像獎地位的確立,這從以上10屆的片單就能看出。
金像獎推崇的是新浪潮的“新”,這意味著創新與突破,也代表著與傳統粵語片的決裂。
這些電影真實、大膽,帶有濃厚的地方色彩。
第一屆最佳電影《父子情》是新浪潮中突出的青春類型片,之後的《半邊人》也一樣講述的是導演對現實的感慨。
《投奔怒海》劇照
1983年,第二屆金像獎最佳電影《投奔怒海》中,已經可以看到許鞍華強烈的觀察意識和人文關懷 ,此後的她,一直也是金像獎大贏家,13次提名6次獲得最佳導演獎項,作品人別是《明月幾時有》、《黃金時代》、《桃姐》、《天水圍的日與夜》、《女人四十》以及第二屆的《投奔怒海》。
喜歡許鞍華的作品,因為它平淡而真實,沒有過多華麗的辭藻和炫耀性的技術語言,卻總能走到你的心底。
到了許鞍華這個年紀,哪怕是女演員,很多也遠離事業了,更別提少之又少的女導演。可是,這位年過70的“奶奶”,卻還在拍攝著自己最愛的《第一爐香》。
這位江湖人稱阿Ann的女人,年過七旬依舊像個年輕人一樣,剪一個千年不變的冬菇頭,穿一雙淺藍色converse高幫布鞋,偶爾還配上波點裙或者全黑的一身川久保玲。她說話時候面部表情總是很豐富,說著說著,還會自己先忍不住大笑起來:“真繫好好笑”。
回顧金像獎39年來的發展,許鞍華始終活躍在電影創作的第一線,甚至“越戰越勇”,這對於女性導演來說十分難得,她也是金像獎中最大的寶藏。
如果說前10屆中,許鞍華作品是平民化的,方育平的作品是樸實親切的;那麼《胭脂扣》(1989)與《秋天的童話》(1988)則是浪漫而多元的。
《英雄本色》
再加上前面兩屆獲得最佳電影的《警察故事》與《英雄本色》,不得不感嘆,前面10年的香港電影太多元化了。每一個主題的方向都非常精細,而且劇情實在、不空洞,提供的思考也很有深度,這份片單再對比近年的電影,感慨嘆息已不用多說。
前面十屆的金像獎,可謂反應了當時電影行業的風起雲湧。
80 年代初經濟蓬勃發展,大批歸國電影人才流入,無線藝員訓練班及多家電影公司演藝工作者不斷為影視行業輸送人才,在本土化的元素中電影實現了融合與創新發展。
可以說,前面十屆頒獎經歷的也是香港電影最好的十年。
《胭脂扣》的關錦鵬在當時一鳴驚人,以古典主義美學風格探尋女性意識的表達,留下了梅姐和哥哥張國榮最芳華絕代的表演。一個看似老套的愛情絕唱,拍得纏綿悱惻又豔麗奪人。梅姐憑藉如花這個淒厲委婉的角色,拿下了當年金馬、金像獎影后。
內心喜歡卻不敢重看這個悲情舊夢,皆因電影就像冥冥的讖語,預設了兩位佳人的死亡之約。
《秋天的童話》
1987年獲得最佳電影的是《秋天的童話》,這是另一位讓人佩服的女導演,她也是本屆香港國際電影節協會的副主席——張婉婷。
同樣是“新浪潮”勃興之際走出來的女導演,她與許鞍華導演有著相似之處,都是通過自己的首部移民題材在香港嶄露頭角。
從80年代到90年代,在到處充滿著劍嘯江湖、兄弟義氣及輕鬆無厘頭的香港影壇,關錦鵬與張婉婷可以說是最特別的存在,他們將百鍊鋼化為繞指柔,用溫婉細緻的筆觸探索著香港的歷史與記憶。
從1985年處女作《非法移民》到1998年的《玻璃之城》,這段時間張婉婷一共導演了5部電影,每一部都拿到香港電影金像獎最佳電影和最佳導演的提名,這一紀錄幾乎是空前的。
《秋天的童話》在1987年不僅獲得了第七屆香港電影金像獎最佳影片,還拿下了最佳劇本、最佳男主角、最佳攝影四個大獎,成功把發哥送上影帝寶座。
鐘楚紅演的李琪和周潤發演的船頭尺,他們的懵懂愛情在影片中渲瀉得淋漓盡致,電影用細膩唯美的筆調描繪了移民群體的情感狀態。
不像許鞍華的冷靜與寫實,張婉婷的電影中還有一絲淡淡的少女夢,她有些偏執地在電影中追逐自己未曾實現的夢想。就像評價參差的《北京樂與路》那樣,她選擇這樣一個題材,也只不過是為了滿足自己的一個夢想。她說:
讀中學時我組了一個女子樂隊,名字叫墨西哥跳豆。後來拍《宋家皇朝》在北京住了一段時間,常常晚上去酒吧聽搖滾樂,很喜歡他們,很特別,有西方的節奏,又有中國味道,只有中國的搖滾樂手是這樣的。慢慢知道原來他們真的是窮得不得了,住的地方廁所都沒有。但另一方面呢,他們又走在時代尖端,都是潮人。我喜歡他們,就拍了,同時也滿足自己中學時代的幻想,以為自己是搖滾圈的。
有夢可做,是香港電影最珍貴的事情。
當下,香港電影走入低谷已經不是一年兩年的事情了,在黑幫警匪片上,似乎一直走的是懷舊路線,當《無雙》、《追龍》、《殺破狼》等影片出現時,才愈發覺得香港電影中的武俠、動作、黑幫、文藝、喜劇、乃至後現代之類,所有的電影類型早在80-90年代就被推到了頂點,再想有新的突破可能性幾乎為0……
把吳宇森獲得金像獎最佳電影的《英雄本色》評為香港英雄電影的開山之作一點也不為過,電影中的江湖人物都是極度浪漫化的,慢鏡中的子彈宣洩、無法用金錢衡量的原則……可以說帶動了整個80到90年代的香港英雄片走勢。
用同樣的角度看1986年獲得第五屆香港電影金像獎最佳電影、最佳導演的《警察故事》,它的意義除了高密集打鬥,更在於夾雜了許多的笑料。
《警察故事》
成龍,也從功夫小子喜劇過渡成為了現代警察英雄形象,那一次次突破極限的刺激鏡頭,雜技般驚險的追逐打鬥,可以說成為成龍日後幾乎所有電影的標配,因為《警察故事》的成功,也讓我們記住了香港皇家警察陳家駒。
同樣讓我們記住的,還有隻用了一年時間就拿下影帝的梁家輝。他從1983年出道開始,就在李翰祥指導的《火燒圓明園》和《垂簾聽政》中,飾演男主角咸豐皇帝。後來就憑藉該部影片拿到了第三屆金像影帝。獲獎當年,他才26歲,也成為金像獎至今最年輕的影帝。
事實證明,金像獎沒有看錯人。梁家輝一共拿了4次金像獎影帝,只是僅次於梁朝偉的5次。
可以說,整個80年代,香港電影的一切都讓我們感到驚喜:有天馬行空的想象力和源於生活的創造力;有不拘一格的鏡頭語言和不斷創新的表達手法,有無數電影明星舉手投足的魅力和柔情;還有武俠的功夫和槍戰的暴力,對中國傳統文化的解讀……使得那時候每個故事都由衷的好看,那熨帖的生活氣和深厚的文化韻味都滲透在鏡頭裡。
在眾多導演的創作下,“香港製造”開啟了屬於自己的輝煌時代。
神仙打架
美國著名電影研究學者大衛•波德維爾在談到鼎盛時期的香港電影時曾說道:“這個約600 萬人居住的城市一直擁有全球數一數二的電影王國,所製作的影片數量幾乎超越所有西方國家,輸 出電影之多僅次於美國。”
確實,在20世紀60—90 年代,香港電影無論從工業、美學還是明星生產等方面而言,都創造了諸多神話。
多個電影公司爭雄逐鹿,創造出燦若星河的香港影壇。
回顧香港電影金像獎的“前半生”,不僅輸出好電影,更是輸出電影明星的地方,周星馳、周潤發、成龍、張曼玉、劉青雲等等,至今仍是我們的青春回憶。
在個人類獎項中,首個蟬聯影后的並非張曼玉,而是袁詠儀。港姐出身的她,一入影壇便平步青雲,回顧39年來的提名者,幾乎無人達到她的成績。
1993年,她憑《亞飛與亞基》奪得第十二屆香港電影金像獎最佳新人獎,與她一起競爭的是鄭秀文、古明華、朱茵、熊欣欣;
1994年憑《新不了情》奪得第十三屆香港電影金像獎最佳女主角獎,當年打敗了還是雙片提名的蕭芳芳,首次提名即獲獎。
1995年更憑《金枝玉葉》蟬聯影后,擊敗陳沖(紅玫瑰與白玫瑰)、吳倩蓮(等著你回來)、王菲(重慶森林),成為當時香港最炙手可熱的女演員。
可惜的是,由於性格原因,當時不少報道指出靚靚耍大牌、得罪了不少電影圈導演,再加上後期轉型失敗,隨著年齡漸長,也就失去了市場。
拿了兩屆影后之後,除了《門徒》中的配角,其他竟然想不出還有什麼作品,著實可惜。
另一位蟬聯影后是張曼玉,她是第9屆、第12屆、第16屆、第17屆、第20屆金像獎影后(1990年、1993年、1997年、1998年、2001年),獲獎角色影片分別為《不脫襪的人》、《阮玲玉》、《甜蜜蜜》、《宋家王朝》、《花樣年華》。
張曼玉是金像獎史上獲獎最多的女演員,她還在金馬獎四次封后,也是該獎封后次數最多的女星。
與張曼玉選擇離銀幕遠去不同的是,第一屆影后惠英紅仍在堅守,不僅拿下了去年TVB視後,電影存貨還不少。
在金像獎39年曆史以來,惠英紅只有3次提名最佳女主角,分別是第1屆、第29屆、第36屆,但她都獲獎了,獲獎角色影片分別為《長輩》、《心魔》、《幸運是我》。
她是唯一一位三次提名最佳女主角三次獲獎的女演員,也是首位憑藉打女角色獲得影后的明星,在封后次數上僅次於張曼玉,位居第二。
同時惠英紅還曾兩次獲得最佳女配角獎,第一次是2014年,憑藉影片《殭屍》中的楊鳳角色,第二次今年2019年,憑藉影片《翠絲》中的安宜角色。
紅姐今年已經60歲了,她很直白地說自己不願意做路人甲。
總的來說,香港影壇是“重男輕女”的,挑大樑的幾乎都是男星。
但其實在電影業最旺盛的90年代,也有不少女明星是“搶手貨”,比如楊紫瓊片酬350萬港元(貨幣單位均為港元),林青霞最高片酬去到450萬港元,張曼玉、王祖賢、關之琳也都是過百萬片酬,她們每天平均有3、4組戲要拍,甚至出現了鄭裕玲的“鄭九組”以及張曼玉的“張一打”(一打是說同時接了12部戲),那時候這些女明星都是票房的保證。
相比女明星,男明星可以說是地位超然,女主角都換了幾輪,現在我們來來去去還總是看到那幾位,比如劉青雲、吳鎮宇、劉德華、梁朝偉……
記得是2000年,香港國際電影節選了“出色的演員”作為主題來探討,分別是吳鎮宇、劉青雲。他們,恰是香港影壇一直以來的中流砥柱。
時而嚴肅時而詼諧的“市民劉先生”,也是金像獎的常客。
其實劉青雲的演技已經不用多說,每次提名的作品也幾乎是香港類型電影的座標之選,可惜在《我要成名》奪下影帝之前的11次提名都落敗了:《新不了情》輸給《八仙飯店》,《衝鋒隊怒火街頭》輸給鄭則士的《三個受傷的警察》,《高度戒備》輸給梁朝偉的《春光乍洩》,《暗花》輸給《野獸刑警》,《目露兇光》輸給劉德華的《暗戰》。
現在五個提名都湊不齊的情況比起來,真是兩個世界。
還有至今仍未拿下金像影帝卻把每個角色演得頗具說服力的吳鎮宇,他們三個人永遠不會互相遮蓋光彩,也不能互相替代。
90年代至今無人可以替代的還有周星馳。作為“無厘頭”喜劇的代表人物,有人以 1990 年至 1996 年底香港電影票房數據統計為依據,指出在此期間周星馳出演電影的總收入“一個人在七年內佔香港片在香港市場近一成半”。
不過,在“重文藝輕商業”的金像獎評選上,星爺一直比較吃虧。就拿被稱為“周星馳年”的1992年來說,星爺在這一年有七部電影公映,除《逃學威龍2》和《漫畫威龍》外,其他五部電影全部進入“年度十大最賣座港片”榜單,並佔據前五位置,其中《審死官》是年度冠軍,七部影片的本土總票房近3億港元,空前絕後。
在1993年的第12屆金像獎提名錶單中,他的大部分電影都被“忽略”了,五部最佳影片提名裡,只有一部《武狀元蘇乞兒》入選,最終最佳影片是《籠民》。
“只要在膠片上留下永恆,一時的苦何足道。”
張曼玉到敦煌演出《新龍門客棧》時說過的這句話,也可以說是前20年來香港電影金像獎以及電影人們的寫照。
這段時間香港的明星還有許多,導演也有說不完的特色:吳宇森、徐克、周星馳、王晶的電影或許更能代表市場的主流,杜琪峰拍出了黑幫的精彩,真正關懷香港的是許鞍華、陳果。
一直很喜歡陳果的電影,帶有一種強烈的寫實,將邊緣的青年的無助與空虛刻畫得很深刻,《香港製造》拍出了找不到方向的年輕人無奈,《榴蓮飄飄》則描繪出一個悲慘女孩青春的經歷。
比電影更有戲劇性的,是現實。
90年代到2000年前後,成龍、李連杰、周潤發、吳宇森在美國大紅大紫,徐克等導演也開始前往好萊塢淘金時,慢慢地,輝煌了沒多久的香港電影開始陷入了困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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