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瓣花上說人情|話談宋代詩詞“詠梅風氣”的形成

牆角數枝梅,凌寒獨自開。

遙知不是雪,為有暗香來。

這是北宋詩人王安石的五言絕句《梅花》,全詩雖語言平實,卻耐人尋味,讓我們領略到了梅花作為“歲寒三友”之一的獨特氣質,那是一種寂寞堅守中的自強自足,也是詩人向我們展示了“凌寒獨自開”的那份孤傲。

半瓣花上說人情|話談宋代詩詞“詠梅風氣”的形成

北宋文豪蘇軾《紅梅三首》也有“怕愁貪睡獨開遲,自恐冰容不入時;故作小桃紅杏色,尚餘孤瘦雪霜姿。”的經典名句,表達了一種孤高自許、蔑視流俗的高潔心境。

不僅北宋“詠梅”佳作頻出,精品璀璨,南宋亦是如此。

詩人陸游的《卜算子·詠梅》簡直是“詠梅”詩詞中的絕唱,“無意苦爭春,一任群芳妒。零落成泥碾作塵,只有香如故”,詞句中所折射出的堅貞不屈、物我融一的形象令人傾倒。

尤為稱道的是,南宋後期”一代詞宗”劉克莊一生共寫了123首詠梅詩,八闕詠梅詞,稱得上我國古代寫梅花最多的詩人。

可以說,在宋代詩詞文學創作中,梅花成為文人墨客歌詠的首選對象,詠梅之風也達到了巔峰,成為超越前代、引領後世的一道特色文化風景。

那麼,宋代詩詞中“詠梅風氣”為何在歷朝歷代中獨樹一幟呢?

其一,政治社會環境的形勢所為

公元960年,趙匡胤建立北宋王朝,雖然結束了五代十國的南北分裂局面,但是沒有實現真正意義上的大一統,疆域面積遠遠不及大唐帝國。

值得注意的是,自從建國之後,趙匡胤總結吸取了唐代中期以來“藩鎮割據”的動亂教訓,實施了重文輕武的政治策略。

隨著時間的推移,宋代仁人志士的“尚武”精神逐漸淡化,“美文”思潮日益湧起,特別是作為我國傳統名花的梅花,其清秀俊逸的風度成為他們生活情趣、託物寄思的熱門追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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婉約派詞人李清照《漁家傲》中的梅花是這樣寫的:

雪裡已知春信至,寒梅點綴瓊枝膩,香臉半開嬌旖旎,當庭際,玉人浴出新妝洗。

她把梅花比作剛剛出浴的美人,讓人不知不覺之中感受到了一種清冷潔淨的美。

後來,由於“靖康之恥”,北宋滅亡,隨之衣冠南渡,偏安一隅。

而南宋的統治者軟弱無能,不思進取,致使無數的愛國志士空有一腔熱血,無力收復河山。

此時此刻,無處施展的志士只能收縮鋒芒,韜光養晦,付諸理想於”凌寒獨放”的梅花,在思梅、寫梅、詠梅的一篇篇詩詞中,抒發情懷,感慨世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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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中劉克莊的《落梅》不見一字寫梅花,卻是句句借梅言感傷:

亂點莓苔多莫數,偶粘衣袖久猶香。

東風謬掌花權柄,卻忌孤高不主張。

現代作家王恩宗評價說:“這首詩以凋落的梅花為題,實寓國事危殆之意。情感真摯,意味深長。”

可以說,宋代很多詠梅的詩詞都是文人志士懷才不遇的心境所託,南宋更為明顯。

其二,淨土信仰文化的刻意追求

所謂“淨土”本是佛學術語,是指內心中未被俗世侵染的地方,是一種對於高潔操守的追求和自身素養的提升。

我國著名作家豐子愷說過一句名言,“如果沒有淨土,不如靜心。”

北宋後期和整個南宋時期奸邪當道,民不聊生,正是淨土信仰文化快速傳播的一個必要條件。

而梅花呢,也成為了淨土信仰文化在詩詞寫作上的重要載體。

北宋政治家、科學家沈括《夢溪筆談卷十·人事二》中記載了“梅妻鶴子”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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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逋隱居杭州孤山,常畜兩鶴,縱之則飛入雲霄,盤旋久之,復入籠中。逋常泛小艇,遊西湖諸寺。有客至逋所居,則一童子出應門,延客坐,為開籠縱鶴。良久,逋必棹小船而歸。蓋嘗以鶴飛為驗也。

這是說的北宋詩人林逋(字和靖),他隱居杭州孤山,不娶無子,而植梅放鶴,稱“梅妻鶴子”,表達自己信奉高潔和恬然自適的生活情態,被傳為千古佳話。

疏影橫斜水清淺,暗香浮動月黃昏。”更是他《山園小梅》詩中的名句,對梅花的傳神描寫,被譽為千古絕唱。

也因如此,林逋為首、彙集志趣相投之士成立了淨土社,使梅花成為了眾多文人理想寄託的首選。

因為淨土信仰在宋代非常盛行,所以也決定了宋代梅花詩“不可無二”的內涵,也促成了當時文人刻意追求的主流傾向。

其三,隱逸審美情趣的精神操守

何謂隱逸文化?

“隱”首先是本心上的“隱”,比如陶淵明的“結廬在人境,而無車馬喧。問君何能爾?心遠地自偏”;

其次是外物上的“隱”,就像柳宗元《小石潭記》裡的小石潭,無能可見視為“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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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逸”的意思就很好理解了,是指追求內心上的寧靜平和,不是那種單純上的無所事事,而是以自我為主,行自我之事。

尤其是宋代程朱理學的興起,清瘦、義理的觀念深入人心,從而使當時文人雅士的審美意識逐漸向典雅含蓄轉變,這恰恰是梅花蘊含的清高的性格。

蘇軾、王安石、陸游等諸家名作不再一一介紹,我們來欣賞一下南宋詩人楊萬里的《雪後尋梅》:

去年看梅南溪北,月作主人梅作客。

今年看梅荊溪西,玉為風骨雪為衣。

詩中雪後的梅花,紅白相間,格外美麗。詩人不只是尋梅,也是在享受追尋梅花過程中的情趣,雪後登山尋梅亦是趣事,更是一種審美文化的表現。

南宋詩人范成大獨具慧眼,又開啟了梅花審美的新時代,比如《古梅》一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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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標元不鬥芳菲,雨瘦風皴老更奇。

壓倒嫩條千萬蕊,只消疏影兩三枝。

范成大在詩中,巧妙地抓住古梅獨有的“老枝怪奇”之美,向深處挖掘古梅“盤屈蒼虯、奇崛強勁”形態中的滄桑意蘊。

可以說,這一新的審美求索,與南宋危難頻臨的社會形勢下文人無法承重的悲涼心態水乳交融,形成了南宋梅花詩詞中特有的審美意蘊和深沉的文化風格。

因此,“詠梅風氣”的形成與宋代文人墨客的審美情趣有著密切的關係。

結語

綜上所述,正因為政治社會環境、淨土信仰文化和隱逸審美情趣等諸多因素的影響,所以“詠梅風氣”在宋代形成一種特定的詩詞文化標識,可謂是“一粒沙裡看世界,半瓣花上說人情 ”。

“詠梅風氣”不僅感染涵養了有宋一代,而且極大影響了元明清時期,以致現在的梅花詩詞作品,已經成為我國文學發展史上彰顯文化心態和人生意趣的特色座標。

參考文獻:

1、趙榮鳳《宋代詩詞中詠梅的風氣形成探究》

2、孫映達《中國曆代詠花詩詞鑑賞辭典》

3、詹弘《從宋代詩詞看詠梅之風及其成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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