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玩城囧案(推理故事)

  一件精美絕倫的傳世珍品,引來了賊人的覬覦,掀起了復仇的慾望,交織著難言的情感……

1.推理天才

  陸舫是石城公安局重案組組長,這天早上晨跑時,他發現一處居民區圍了一堆人,過去一看,只見一個老漢和一個老太,正吵得不可開交。原來,這兩人是鄰居,衝突的起因是一盆蘭花。當時蘭花放在外面,老漢去端花時,被老太一把揪住,兩人各執一詞,爭執不下,老漢咬定說花是自己養的,夜裡忘了往回端,老太堅持說自己才是花的主人,一大早剛把花端出來。

  兩位老人情緒激動,圍觀者分不出真假,連勸都沒法勸。正僵持不下,一個青年男子越眾而出說道:“讓我來當一次裁決者!”

  這個男青年身材瘦削,面容英俊,目光深邃,他的出現吸引了所有關注,人群中有人問道:“你知道誰在說謊?”男青年淡淡一笑,伸手摘下一片草葉,說道:“我不知道,它知道!”

  圍觀者大眼瞪小眼,不知道男青年什麼意思,但陸舫卻微微點頭,嘴角露出一絲笑意。這時男青年舉起那片草葉,示意大家細看,只見碧綠的葉子上,綴滿晶瑩的水珠,男青年不疾不徐地說道:“一盆花在外面放上一夜,肯定會結滿露珠,可你們看這盆花,有一滴水珠嗎?”

  眾人這才恍然大悟,紛紛把矛頭對準那個老漢,老漢灰溜溜地鑽進屋子裡不敢出來了。

  人群散後,陸舫繼續跑步,剛跑出沒幾步,身後有人攆上來,和他並排慢跑著,竟然是剛才那個男青年。陸舫微笑著衝他點點頭,說道:“行啊小夥子,有兩把刷子。”

  男青年嘻嘻一笑,說道:“班門弄斧,讓你見笑了。”

  陸舫微微一怔,只聽男青年說道:“我不僅喜歡推理,還喜歡觀察,剛才我注意了每個人的表情,一般人是真的辨不出誰在說謊,但你明顯不一樣,從你的表情和眼神裡,就能夠看出來,你胸有成竹,洞悉一切,可你又不像我那樣沉不住氣,所以我才會對你充滿好奇。可否冒昧問一句,你是從事什麼行業的?”

  陸舫不答反問:“推理每一件事,觀察每一個人,你為什麼會有這種愛好?

  男青年說:“因為我是寫推理小說的,這也算是職業習慣吧。對了,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呢。”

  陸舫對男青年印象不錯,就報出了真實身份,男青年又驚又喜:“你就是大名鼎鼎的神探陸舫?我聽過你很多的傳奇故事,還在我的小說裡借鑑過你的破案手法,能遇到你真是三生有幸!”說著,他熱情地伸出手,“我叫林丘,很高興認識你!”

  兩人一邊慢跑一邊閒聊,聊得頗為投機,林丘想起什麼似的說道:“我剛寫了一部推理小說,燒腦程度和破解難度很高,我給很多朋友看過,沒人能猜出兇手是誰,也沒人能看出作案手法。好不容易遇到你這個大行家了,說什麼也得讓你的法眼鑑定一下!”

  讓一位重案組組長去破解一部推理小說,實在是太小兒科了,陸舫笑了笑沒說話,但林丘不知是太有自信還是太沒眼力見,當場就開始講述那部小說的情節。

  讓陸舫沒想到的是,這部小說情節撲朔迷離,作案手法高明,兇手隱藏很深,他一時半會兒竟然參詳不透。看到陸舫皺眉不語,林丘樂壞了,說道:“推理小說說穿了就是跟讀者的頭腦較量,連你都猜不出來,我就徹底放心了,要不要我揭開謎底?”

  陸舫擺擺手說道:“我可沒有普通讀者的權利,猜不出來就直接跳到結尾,將來真要遇到這種犯罪手法怎麼辦?”說到這兒,陸舫瞄了眼手錶,“我得去上班了,隨後跟你聯繫,你住哪兒?”

  林丘說道:“我不是石城人,家在外地,平時到處漂泊,尋找素材和靈感,我目前住在紅葉賓館,301房間,隨時恭候大駕光臨。”

  陸舫苦思了整整一天,才一步步抽絲剝繭,解開了小說中的謎題,他不得不對林丘這個年輕人刮目相看,只有真正的推理天才,才能設計出那種高智商的犯罪手法。

  下班後,陸舫來到紅葉賓館,從三層電梯出來,正對的就是301房間,他按了門鈴後,房間裡沒有任何動靜,貓眼卻陡然暗了一下,分明有人在裡面窺視自己,最奇怪的是窺視在繼續,門卻始終沒有開,這讓陸舫感覺渾身不舒服。

  陸舫敲了幾下門,門終於開了,出現在陸舫面前的並不是那個推理天才,而是一箇中年壯漢,一米七左右的個子,敦敦實實的身板。他冷冷地打量著陸舫,目光中充滿警覺。陸舫愣了一下問:“請問林丘住這兒嗎?他讓我來301找他。”

  壯漢的普通話聽上去非常生硬,他沒好氣地說:“你眼瞎了?這是301嗎?”說完,他“砰”的一聲關上了門。

  陸舫碰了一鼻子灰,苦笑了一下,重新去看門牌,這才發現,房間號碼不是301,而是307,有一塊沒撕淨的廣告底膠,恰好遮住了7上面那一橫,加上走廊裡光線昏暗,才導致他找錯了房間。

  陸舫重新找到了301房間,見到了林丘,等他道出那部小說的謎底之後,林丘豎起大拇指說道:“我就知道,再高明的犯罪手法也難不倒你,不過能讓你這個刑偵高手大費腦筋,我已經對這部小說很滿意了!”

  兩人一邊喝茶一邊聊天,陸舫談起剛才誤敲307房間門的經過,林丘脫口而出:“你見到那個日本人了?”

  陸舫沉吟道:“那是個日本人嗎?我聽出他漢語不太流利,猜到他不是中國人。”

  林丘說道:“我見過他向前臺小姐深鞠躬致謝,很像日本人的禮儀,還有一次在走廊上無意間聽到他用手機跟人通話,雖然聽不懂說的是什麼,但能聽出是日語。”

  陸舫點點頭:“你觀察得倒是挺細緻,這個人身上有什麼特別之處嗎?”

  林丘說道:“我感覺這個人很奇怪,他整天閉門不出,窗簾在大白天都拉著,神情中總是有種警覺戒備之色,連走路都輕手輕腳的。”

  陸舫眉頭越皺越緊,忽聽林丘哈哈一笑:“也許只是我想多了吧,寫推理小說的跟你們警察一樣,看誰都有點可疑!”

  陸舫告辭出來,走出紅葉賓館時,幾乎是出於一種本能,回頭往高處看了一眼,他看到了半張面孔和一雙眼睛,透過窗簾的縫隙,正默默地窺視著自己。那雙眼睛撞上陸舫目光的一剎那,窗簾就迅速合攏了。

  陸舫目測了一下那扇窗戶的位置,確定正是307房間,那個日本人為什麼要窺視自己?他心裡究竟有什麼鬼?

  陸舫順著紅葉賓館正對的方向,一路往前走,走出大概一公里路,他看到了一座氣勢恢宏的仿古建築,招牌是五個鎏金大字:開元古玩城。

2.文物大盜

  這家古玩城正在舉辦一場規模很大的秋季展銷會,各種古董文玩琳琅滿目,吸引著眾多參觀者的目光。陸舫在古董鑑賞方面是純粹的外行,只能看個熱鬧,他的目光在那些奇珍異寶上一掠而過,卻被置放這些古董的底座牢牢吸引。這些底座都是古色古香的根雕,每一件都造型雅緻,獨具匠心,與上面的古董相互襯托,頗能起到紅花綠葉相得益彰的效果。

  一個白髮老者正遠遠地站在那裡,神情嚴肅地審視著一件根雕,眉頭微微皺著,似乎很不滿意,他取出一把鑿刀,走到根雕面前,俯下身去,仔細地雕琢修改著根雕的某處細節。陸舫很感興趣,湊過去問了一句:“老爺子,這是您的作品嗎?”

  老者睬都沒睬他,陸舫討了個沒趣,正準備走開,身後傳來一個豪爽的聲音:“這不是陸警官嗎?什麼風把您吹來了?”

  一個精明幹練的中年男人走了過來,熱情地跟陸舫握手,陸舫想起來了,這個人姓高,家裡被盜過幾件珍藏的古董,是陸舫破獲了那個案子,幫他找回了丟失的古董。聊了幾句後陸舫才知道,這位高老闆現在發展得不錯,是這家古玩城的主人。

  陸舫指了指那位老者的背影,說道:“那位老爺子是這些根雕的作者嗎?脾氣好像有點怪啊!”

  高老闆哈哈說道:“藝術家嘛!都有點怪,你沒聽說過他的名字嗎?著名的根雕大師白墨。他為了展示自己的根雕作品,主動找上門來要跟我合作,我何樂而不為呢?我帶你去看一件價值連城的文物,那可是我們古玩城的鎮館之寶!”

  高老闆領著陸舫來到一處展臺前,只見一件造型古樸的大型根雕底座上,放著一個玻璃罩子,罩子裡是一件造型精美的鏤空瓷瓶,瓶身上是雙魚嬉水的圖案。高老闆揮手叫過來一名講解員,吩咐道:“你給這位客人講一講這隻瓷瓶的來歷和珍貴之處!”

  講解員口齒流利地介紹著:“這隻清乾隆御製粉彩鏤空瓷瓶,是古代陶瓷中的藝術珍品,歷來被皇家珍藏,清末時流落到國外,後來在一次拍賣會上,被一位老華僑花巨資購得,而我們高老闆正是這位老華僑的族侄,老華僑把瓷瓶寄存在這裡,除了支持族侄的事業之外,還有更深一層的用意:他想讓這件命途多舛的傳世珍品,見證今天這個盛世,供世人觀瞻,與識者共賞……”

  陸舫頻頻點頭,說道:“講解得很好,老高,你手底下有人才!”

  高老闆說道:“她入行不久,還需要錘鍊,我們這兒最優秀的講解員叫何潔,她懷孕七個月時,我都沒準她的假,一直讓她擔任首席講解員,前不久才回家待產,要不然今天就讓她給你講解了……”

  陸舫只是說句客套話,沒想到高老闆是個話癆,絮叨起來就沒完沒了,陸舫正有點不耐煩,手機響了,接完電話後,他對高老闆說:“剛剛發生一起命案,我得趕緊過去,失陪了!”

  破獲這起命案後,還沒等陸舫緩口氣,重案組又接到了新的報案,報案者正是開元古玩城的高老闆。陸舫率隊趕到後,高老闆迎上前來,哭喪著臉說道:“陸警官,你一定要幫幫我啊,古玩城遭竊了,其他什麼都沒丟,唯獨粉彩瓷瓶丟了,我可怎麼向叔叔交代啊!”

  陸舫帶著手下隊員,開始對案發現場進行勘驗,兩個小時之後,陸舫綜合各方結論,向隊員們介紹了勘查結果:“這是一起非常專業的盜竊案,具有典型的高科技犯罪特徵,作案者用特製工具剪斷門鎖,進入古玩城,目標明確地盜走那隻價值連城的瓷瓶,從入室到離開,大約只有三分鐘左右。最關鍵的是,古玩城的監控系統和報警設備,都遭到電磁脈衝攻擊,作案者應當是攜帶了自制的EMP發射器,這種裝置足以讓一定範圍內的電路徹底癱瘓,也就是說,我們無法通過監控,察看到任何有用的信息。另外,作案者經驗相當豐富,他全程戴著手套,現場沒留下一枚指紋……”

  隊員們一個個面色凝重,顯然是知道遇到了難啃的硬骨頭,陸舫環視眾人,語氣卻異常輕鬆:“作案者的確很狡猾,但他畢竟不是神仙,能飛著進來飛著離開,他還是不可避免地留下了一些東西。我們提取了作案者留在現場的腳印,足跡鑑定專家正在緊張地工作,結果很快就能出來!”

  隊員們都是行家裡手,對腳印鑑定的重要性心知肚明,專家可以根據步伐間距判斷出身高,根據腳印深淺計算出體重,作案者的體態特徵,也就有了一個大致輪廓。

  專家很快匆匆趕到,遞給陸舫一份足跡鑑定報告,陸舫看完報告後,交給隊員互相傳看。他一邊踱來踱去,一邊輕聲自語:“身高一米七,體重七十公斤,體形偏胖,穿四十三碼的鞋……”

  陸舫眉頭越皺越緊,眼神卻越來越亮,他忽然掉頭便走,同時喊了一聲:“跟我走!”

  隊員們莫名其妙,有人問了一句:“隊長,去哪兒?”

  陸舫頭也不回,答了一句:“紅葉賓館!”

  一行人很快來到了紅葉賓館,在307房間前,陸舫又是按鈴,又是拍門,房間裡卻沒有任何回應。等隨後趕到的賓館服務員打開門,才發現房間裡已人去屋空。

  陸舫和兩名隊員小心翼翼地進入房間,先從地上提取了腳印,交給足跡鑑定專家,這才開始搜查現場,很快找到了部分作案工具和手繪的古玩城內部圖紙,在窗臺上還放著一架高倍數望遠鏡,陸舫拿起望遠鏡放在眼前,一公里外的古玩城盡收眼底。

  剛才在看到足跡鑑定報告後,陸舫立刻把作案者的輪廓和腦子裡一個可疑者的形象,聯繫到了一起,這也許只是一種職業的本能,而搜查結果顯然讓這種直覺再次得到了驗證,現在就等那份最關鍵的鑑定報告了。

  鑑定報告很快交到陸舫手中:307房間裡的足跡和作案者的腳印,確係同一人所留。

  陸舫長長呼出一口氣,這起看似深不可測的盜寶案,瞬間便水落石出,有點出乎他的意料,更令陸舫不太習慣的是,他破案一向是靠自己的專業能力,這次卻有很大的運氣成分,如果不是陰差陽錯,在拜訪林丘時誤闖307房間,也不可能在這麼短的時間內鎖定盜寶真兇。

  正想著林丘呢,林丘就出現了,他探頭往307房間看著,躍躍欲試地想進去,被陸舫攔住了:“小林,這是嫌犯的房間,無關者不得進入!”

  林丘嬉皮笑臉地說道:“我寫了那麼多推理小說,這還是第一次遇到真刀實槍的場面呢!你就破例讓我進去看看吧,說不定我還能幫你們推理出一些線索呢!”

  陸舫啼笑皆非地說道:“你當這是自由市場買菜呢,還討價還價的,這是紀律,我哪能帶頭違反?你就別給我添亂了!”

  林丘白了陸舫一眼,說了句不夠意思,掉頭回自己的房間了。

  陸舫查看了紅葉賓館的監控,發現所有樓層的監控都完好無損,唯有307房間所在的三樓,攝像頭遭到了人為破壞。陸舫眉頭緊皺,陷入了深思。

  陸舫從賓館前臺的監控錄像裡,提取了那個盜寶嫌犯的照片,一面迅速組織警力展開搜捕,一面在公安內網上進行查詢。由於懷疑嫌犯是日本人,陸舫還向日本警方提出了配合調查的請求。

  嫌犯身份很快查明,系日籍在逃文物大盜山本孤村,山本孤村做過很多驚天大案,不知何時竟然潛入了中國,這傢伙也真夠厲害,流落異國他鄉,不但沒有收手,反倒憑著高人一等的手段,盜走了屬於中國人的傳世奇珍。

  重案組成員心裡都憋著一股氣,發誓要把這個挑釁中國警方的文物大盜抓捕歸案。由於山本孤村在盜寶的當天便被迅速鎖定,警方得以及時布控,在所有交通要道設卡檢查,因此山本孤村並沒有機會離開石城,搜捕到他也許只是時間問題。

  奇怪的是半個多月過去了,警方連山本孤村的影子都沒有見到,這個神秘的文物大盜彷彿從世界上消失了,生不見人,死不見屍。

3.足跡疑雲

  連綿秋雨過後,天氣終於放晴,從紅葉賓館走出一個瘦弱的男青年,正是那位推理小說作家林丘。他打了一輛車,來到火車站,坐在候車室的椅子上,等著火車進站。就在這時,有人坐在了他身邊,林丘轉頭一看,不覺驚呼道:“陸大警官?你怎麼來了?”

  陸舫微笑著說:“我們好歹相識一場,你要離開,怎麼也不打聲招呼?”

  林丘說道:“你忙於辦案,我哪能打擾?對了,那個日本人抓到了嗎?”

  陸舫說道:“暫時還沒有,不過天網恢恢,疏而不漏,他總有落網的一天。”

  林丘說道:“說實話,這傢伙還真是個高手,連我都對他有點佩服!”

  陸舫笑了笑說:“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山本孤村的確不是省油的燈,但他還不是當了別人的替罪羊?”

  林丘微微一驚,看著陸舫說道:“聽你話裡的意思,難道他不是盜寶之人?”

  陸舫說道:“山本孤村的確意在盜寶,只不過有人搶在了他的前頭,還把黑鍋扣到了他的頭上,這就叫一山更比一山高!”

  林丘看上去很好奇:“能告訴我這是個什麼樣的人嗎?”

  陸舫盯著他,冷冷地說:“一位推理高手,一個犯罪天才,這個人是誰,沒有人比你更清楚!”

  林丘突然沉默了,好半天才嘆了口氣,說道:“我還是低估了你!”

  陸舫有些意外:“我並沒有直接證據,你完全可以否認。”

  林丘苦笑一聲:“像你這種刑偵高手,既然已經識破了一個人,順藤摸瓜,還有什麼是查不出來的?唉,沒想到費盡心思設的局,就這麼輕易被你識破了!”

  這下輪到陸舫苦笑了:“輕易識破?你太高看我了。你精心設的這個局,把一大幫專業的刑偵人員都繞進去了。這個局最具有迷惑性的地方在於,山本孤村確實意在盜寶,而作案者留下的腳印,既符合他的基本特徵,又和他房間裡的足跡完全吻合,在這種情況下,哪怕福爾摩斯來了,恐怕也會把他鎖定為作案者……”

  “當然,”陸舫頓了頓說道,“再完美的犯罪計劃,也不可能做到天衣無縫,我還是發現了一些疑點,比如三樓的攝像頭被人故意弄壞了,但山本孤村似乎沒有這麼做的必要,他的一切行動都是在房間裡進行的,破壞走廊裡的監控意義何在?再比如,房間地板上的腳印和作案現場的足跡,確為同一人所留,甚至是穿同一雙運動鞋形成的,問題是誰會在賓館房間裡,放著拖鞋不穿,始終穿著一雙運動鞋?還有,如果山本孤村是盜寶後才離開的,他根本沒有足夠的時間逃離石城,為什麼警方全城布控搜查,卻連他的一點蹤跡都發現不了?”

  林丘認真地聽著,陸舫繼續往下說:“我一直在推敲這些疑點,卻始終不得其解,直到那場突如其來的秋雨,帶來了滿城泥濘,也賜予了我靈感:我看到一個小夥子,揹著他的女朋友,從泥濘中走過,留下兩行很深的腳印……那一刻我突然意識到一件事:其實腳印也是可以造假的……”

  林丘長嘆無語,陸舫接著說道:“想通了這一點,再結合那些疑點,很多事情就豁然開朗了。想到我跟你認識的前因後果和種種巧合,我開始把懷疑的目光落到你身上,我先去調查了那兩位因為一盆花而起衝突的老人,果然,他們是被你重金買通的,你跟他們演那場雙簧,只是為了製造跟我認識的機會,把我誘入你設好的圈套。好了,接下來,讓我推斷一下你計劃的基本步驟和作案過程……

  山本孤村覬覦寶物,卻不知早被你窺破意圖,你用一部推理小說作餌,把我引入紅葉賓館,事先用廣告底膠將307變成301,讓我誤敲山本孤村的房門,在跟我見面交談時,又有意透露山本孤村的可疑之處和他的日籍身份。你這麼做的目的只有一個,就是將這個文物大盜納入我的視線,讓我在古玩城失竊案發後,能第一時間想到他……

  你計劃的第二步,就是嫁禍給山本孤村,你的身高和山本孤村基本一致,但比他瘦弱不少,體重至少輕三十斤左右,鞋碼也小兩號。於是你身縛三十斤的重物,穿上大了兩號的鞋子,進入作案現場,盜走粉彩瓷瓶,留下偽造的腳印。

  當然,足跡鑑定法是一門體系完整的學問,每個人的步伐特徵和行走規律都不一樣,魚目混珠還可以,以假亂真是不可能的。如果我們抓到山本孤村,提取他的腳印,經過鑑定對比,很快就能判斷出真偽,所以你計劃的第三步,就是讓山本孤村徹底消失。據我估計,山本孤村做賊心虛,他既有案底在身,又在房裡藏著作案工具,你只要僱人假扮警察,去敲他的房門,就能將他驚得跳窗而逃了。也難怪警方遍搜全城也找不到他,只怕案發之時他早就逃到千里之外了……

  然後你進入了山本孤村的房間,先擦洗乾淨他原先的足跡,再留下和作案現場一致的腳印,計劃的最後一步就完成了,你成功地將警方引入了歧途。為了避免三樓的監控拍下關鍵內容,你提前弄壞了走廊裡的攝像頭……”

  陸舫講完後問林丘:“這就是我的全部推斷,有什麼不對的嗎?”

  林丘嘆道:“就像你親眼所見一樣,我現在只想說一句話:既生瑜,何生亮……”

  陸舫正色道:“你這方面的才能,絕對不在我之下,只不過你忘了一件事:邪惡永遠無法戰勝正義!”說到這兒,陸舫的語氣裡,有了痛心疾首的味道,“像你這樣的推理天才,幹什麼不好,為何非要用自己的才能去犯罪?”

  林丘淡淡一笑:“在懸崖間走鋼絲的生活,本來就是我想要的。我設定這個計劃,其實有兩個目的:一是擁有心儀已久的珍寶,二是挑戰心目中的警界傳奇。可惜啊,兩個目的都沒達到,敗在你手裡的同時,我連真正的粉彩瓷瓶都無緣一見!”

  陸舫大吃一驚:“你說什麼?”

  林丘一字一句說道:“我盜走的那隻粉彩瓷瓶,早就被人偷換成了一件贗品!”

4.迷霧重重

  林丘帶著陸舫來到一片樹林,挖出那隻瓷瓶。陸舫接過那隻精美無比的鏤空瓷瓶,拿在手裡反覆觀看著,實在看不出這隻瓷瓶跟自己那天在古玩城見過的真品瓷瓶,有什麼區別。

  林丘苦笑一聲:“如果這麼看,就能看出是假貨,我就不會上當了。製造這件贗品的是絕頂高手,除非是專業的鑑定人士,才有可能用肉眼辨出真偽,連我都需要用放大鏡反覆察看每處細節,才能確定這是一件贗品。”

  陸舫把林丘押送回去後,找來多位古董鑑定專家,對這件瓷瓶進行了專業鑑定,結果印證了林丘的判斷,這是一件精心打造的高仿贗品。陸舫開始重新分析這樁撲朔迷離的奇案,他首先產生了一種懷疑:古玩城內這隻粉彩瓷瓶,是否本身就是一件贗品?但這種可能性很快被排除,高老闆告訴他,粉彩瓷瓶擺上展架之後,曾有一批全國知名的文物鑑定專家組團前來參觀,如果瓷瓶不是真品,很難逃過專家法眼。

  問題是除了林丘夜盜這一次,古玩城從來沒有在晚上被撬過門,當然也不可能進過人,也就是說,以贗品換掉真品,肯定發生在白天。那麼,究竟是誰,竟有如此手段,在光天化日之下,幹出偷天換日的勾當?

  陸舫去查看了監控錄像,卻什麼線索也沒找到。監控雖然二十四小時運轉,但在古玩城並未出現狀況時,是沒人會去細看監控錄像的,最要命的是為了節省儲存空間,這種監控的內容都是七天自動覆蓋。也就是說,以假換真一週之後,監控錄像裡就無跡可尋了。

  陸舫詳細瞭解了這次古董展銷會的防盜措施,高老闆告訴他,他們採取的是內鬆外緊的防範方式,展銷大廳裡並無專人盯守,但古玩城有內外兩道門,門前都會設卡檢查,要瞞過所有人的眼睛,攜帶一隻偌大的瓷瓶進出,幾乎是不可能發生的事。

  陸舫和隊員們分析了整個案情後,一致認為內部作案的可能性最大,不過即便是古玩城的員工,也是需要通過兩道門檢的,想盜走瓷瓶,沒有門衛配合,同樣難以辦到。現在看來,嫌疑最大的就是那幾名負責把關的門衛,難道真的是他們串通一氣、監守自盜?

  專案組對那幾位門衛進行了深入細緻的調查後,很快排除了他們的作案嫌疑,這幾個人都是退伍軍人,有的還因為見義勇為受過表彰,私下裡也沒有太多來往,串通作案的可能性基本不存在。案件的偵破工作,似乎陷入了一個死衚衕,陸舫像是置身於伸手不見五指的黑夜,看不到一點光亮。

  這天上午,陸舫再次來到古玩城,希望能找到一些新的線索。

  經過一間敞著門的辦公室時,陸舫聽到幾位講解員在討論相關知識,女孩們似乎產生了意見分歧,分成兩個派別,誰都不肯讓步,其中一個女孩不服氣地說:“我現在就給何姐打電話,讓她來當裁判,何姐的水平你們總不敢懷疑了吧?”另一個女孩說道:“還是別打擾何姐了,她都快生了。”

  陸舫眉峰立起,眼前彷彿有一道閃電劃過,照亮了籠罩一切的黑暗。

  陸舫找到高老闆,開門見山地說道:“你此前跟我提過那位首席講解員,我當時沒往心裡去,聽過也就忘了,現在我想詳細瞭解一下她的情況!”

  高老闆怔了一下:“你是說何潔啊?她是我們這裡最好的講解員,現在這批講解員,差不多都是她帶出來的,她一直挺著大肚子工作,一個多月前我才準了她的假。”

  陸舫眼神發亮,以拳擊掌道:“就是她了!”

  高老闆嚇了一跳,失聲道:“陸警官,你是說……”

  陸舫自信滿滿地說道:“一定是她,只有一個假冒的孕婦,才有可能瞞天過海,揣著那隻瓷瓶進出,卻不引起他人的懷疑,何況她又有工作的便利,能很方便地偷樑換柱!”

  高老闆聲音都結巴了:“假冒的孕婦?我看著不像啊,她從剛懷孕到快生產,一直在大家眼皮子底下工作,難道她能裝這麼久?”

  陸舫沉吟道:“如果真是這樣,這個人的心機未免也太深了。老高,你把和她關係不錯的女性員工都找來,我要一一詢問。”

  陸舫的判斷很快遭到了打擊,有多位員工告訴他,何潔的懷孕肯定不是假的。其中一位跟何潔關係最好的女孩說道:“何姐是個苦命人,很小的時候父母就離婚了,母親過世之後,更加孤苦伶仃,也不知遇到了哪個負心漢,她整天挺著個大肚子,連個照料她的人都沒有。我看她不容易,經常過去照顧她,有時還會陪她去洗澡。我親眼見過她的肚子,你們千萬不要冤枉好人啊!”

  難道自己又一次判斷失誤?陸舫很快否認了這種想法,就算何潔懷孕是真的,也不等於這個孩子一定能保住,也許何潔中途已經流產,她瞞著所有人,只為伺機作案。

  陸舫甚至有一個更殘酷的推測,為了得到這件價值連城的珍寶,何潔完全有可能打掉這個胎兒,製造掉包機會。也許這種想法有些不近人情,但陸舫從警這些年,經歷過太多匪夷所思的事,他深知在物慾的魔力面前,人性是多麼靠不住。

  陸舫問清何潔的住址後,帶上一名女警,坐著警車直奔何潔家。

  何潔住在一幢老式筒子樓裡,陸舫找到門牌號碼後,敲了半天門,門都沒有開,身後的門卻開了,一位慈眉善目的老人探身出來。為了不引人注目,陸舫和女警都穿著便裝,老人顯然不知道他們的身份,問道:“找何潔?你們是她的朋友?”

  陸舫點點頭:“老人家,何潔不在家?您知道她去哪了嗎?”

  老人說:“她前幾天肚子疼,去醫院了,還是我陪她一起去的。這妮子也怪可憐的,眼看快生了,連個照料她的人都沒有。”

  陸舫問清是哪家醫院後,帶著女警離開了。兩人剛下樓,身後傳來呼喚聲,那位老人拎著一籃雞蛋趕上來,邊走邊說:“你們有車吧?帶上我行不?我也想去看一看何潔那妮子!”

  陸舫很客氣地說:“沒問題,我們的車就在前面。”

  當老人看到那輛警車時,一下子呆住了:“你、你們是警察?”陸舫點點頭。

5.愛恨交織

  很快,三人來到了醫院。老人先走進病房,拉住何潔的手慰問一番後,說道:“小潔,你還有警察朋友啊?我就是搭他們車來的,沒想到還能嚐嚐坐警車的滋味。”

  何潔這才注意到門外的陸舫,陸舫走進病房,出示證件後說道:“我們有一個案子,需要你的配合。”他簡單說明情況後,讓女警檢查何潔的孕肚,然後離開病房,找到主管醫生,查看了何潔的住院病歷,沒發現任何問題,病歷上詳細記錄了何潔的各項檢查信息。

  陸舫剛回到病房門前,那位女警便迎上前來,說道:“隊長,我檢查過了,她確實有孕在身!”

  陸舫點點頭,走進病房,對何潔說:“為了偵辦這起案件,我們排查了很多人,你只是其中之一,希望不要介意。你是古玩城的骨幹員工,好好想一想,在平時的工作中,有沒有發現過什麼可疑的情況?”

  何潔低頭思索著,陸舫耐心等候著,何潔突然眉頭緊皺,用手捂住了肚子,呻吟道:“我肚子又疼了,沒辦法想啊。”

  陸舫說道:“那好,我就不打擾了,希望你平安分娩,生下一個健康的寶寶,再見!”

  坐在警車裡,陸舫面沉似水,他滿以為這次找到了正確的方向,沒想到再次一頭撞到了牆上。他閉上眼睛,促使自己冷靜下來,開始回憶在醫院時的每一個細節,長期以來他已經養成了這種習慣,經常把已經發生過的事,在腦子裡重新過濾一遍,看看會有什麼疏漏。

  陸舫驀地睜開眼,眼睛中有光芒閃爍,他揮手吩咐警車司機:“掉頭,去古玩城!”

  在重新分析那些細節時,陸舫突然意識到一件事:何潔作為一名優秀的講解員,無疑應該講一口標準的普通話,可是剛才跟他交談的那個何潔,普通話卻著實不怎麼樣,夾雜著不少方言,當時自己沒有多想,現在越想越覺得不對勁。

  陸舫讓高老闆找來何潔的工作照,當他看到照片上的那個女人後,不由暗呼一聲僥倖:險些又上了一次當!

  很快,陸舫再次敲開那位老人的房門,神情嚴肅地說道:“幫著涉案者欺騙警方,你知道這種行為是什麼性質嗎?那是要判刑坐牢的!你年紀也不小了,怎麼能幹這種糊塗勾當?”

  老人一下就慌了,帶著哭腔說道:“小潔讓我幫她一個忙,我哪知道有那麼複雜?我是個病秧子,小潔平時沒少照顧我,她提一次要求,我怎麼好意思拒絕?”

  陸舫說道:“你應該知道她躲在哪兒,我現在就要見她!”

  身後突然傳來一個冷冷的聲音:“這件事和丁姨沒關係,有什麼衝著我來吧!”陸舫聞聲回頭,只見面前站著一個臉色蒼白的女子。陸舫的目光一路往下,落到她平平的腹部上。

  審訊室裡,何潔低頭坐著,表情透出冷漠。陸舫打破了沉默,說道:“你玩的這出障眼法看似簡單,卻極具欺騙性,且不說有對門鄰居幫你演戲,辦住院手續也是要身份證的,連病歷上都是何潔這個名字,試問誰能想到,病房裡那個女人,會是假冒的?我只是有些好奇,你從哪找來一個同名同姓的女人?而且她還必須是個待產的孕婦!”

  何潔淡淡說道:“有錢能使鬼推磨,現在網絡這麼發達,想找到一個和我同名的孕婦,幫我演一場戲,並不是很難的事。”

  陸舫沉吟道:“話是這麼說,但你必須提前謀劃和佈置,等我懷疑到你時,你肯定來不及再找人,也就是說,一切都在你預料之中,偷樑換柱時你已經提前把後路安排好了,為了謀奪這隻粉彩瓷瓶,你真是煞費苦心!”

  何潔冷冷一笑:“如果我告訴你,我對這隻瓷瓶根本沒有興趣,你信嗎?”

  陸舫微微一怔,反問道:“你認為我會信嗎?”

  何潔的冷笑聲越來越高,漸漸變成歇斯底里的尖笑:“你們不是已經去起贓了嗎?等你見到這隻瓷器現在的樣子,就不會懷疑我的話了!”

  聽何潔這麼一說,陸舫心裡立刻升起一種不祥的預感,追問何潔把瓷瓶怎麼樣了,何潔慘笑著說道:“它依舊很美,可惜已經成了美麗的碎片!世上再也沒有這樣的粉彩瓷瓶了!”

  陸舫憤怒了,他拍著桌子,質問何潔:“你瘋了嗎?為什麼要這麼做?這對你有什麼好處?”

  何潔突然如同陰魂附體,全身散發出一股冷颼颼的氣息,咬牙切齒地說道:“我視若生命的愛情竟然是一件贗品,我最珍視的東西被他擊得粉碎,我就要讓他品嚐到同樣的滋味,我要讓他費盡心思得到一件贗品,我要親手毀掉他最想得到的東西!”

  原來,何潔在一個單親家庭中長大,父親背叛了婚姻和家庭,這使得她對愛情有種本能的牴觸,直到一個溫情脈脈的男子出現在她的生命中,才讓她建立起對愛的信心,飛蛾撲火般投身進去。

  直到有一天,男子不辭而別,留下了一封信,信中坦陳了自己的身份,他是一個隱藏的文物大盜,接近何潔並非出於愛情,而是別有居心。他得知一件心儀已久的瓷瓶,傳到了這家古玩城中,卻又查不出它具體的藏身之地,於是他戴著愛情的假面具登場,騙取了何潔的芳心,試圖藉助何潔講解員的身份,打開突破口。最終,何潔全心全意的愛,讓這個居心不良的男人感到慚愧,他不忍再繼續欺騙下去,選擇了不告而別。

  何潔恨透了這個愛情騙子,可深陷在仇恨中的她,卻發現自己懷孕了。懷孕六個多月的時候,何潔還在古玩城的展銷會上擔任講解員,她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正是那個讓她由愛轉恨的男人。看來他並沒有放棄,粉彩瓷瓶放上展架,讓他終於找到了機會。

  回家的路上,何潔心神不定,摔了一跤,不但孩子沒保住,還差點把命丟了。躺在病床上,她咬著牙發誓,一定要報復那個男人,狠狠地報復!

  何潔醞釀了一個驚天計劃,她隱瞞了已經流產的事實,每天偽裝成有孕之身,出入古玩城。直到有一天,她懷揣一件贗品進入古玩城,趁沒人時,神不知鬼不覺地替換掉粉彩瓷瓶,事後,還將瓷瓶摔了個粉碎。

  聽完何潔的講述,陸舫的臉上充滿悲憫之色,這個被愛欺騙被恨扭曲的女人,在瘋狂報復的同時,自己也墜入了萬劫不復的深淵。至於那個男人,陸舫從何潔一開始講述時就聽出來了,他就是那個推理天才林丘!

  就這樣,傳世奇珍成了一堆碎片,見者無不痛心疾首,高老闆捧著那堆碎片,號啕大哭道:“我可怎麼向叔叔交代喲..”

  陸舫勸了幾句,沒什麼用,只好轉身離開了,讓他沒想到的是,隔了不到一天,高老闆便興沖沖地找來了,一見面就說:“陸警官,專家鑑定了那些碎片,竟然也是贗品!”

6.真相大白

  陸舫偵破過多少件疑難案件,連他自己都說不清,但眼下這樁案子,實在是平生未遇。這古董疑案如同套娃,脫掉一層,還有一層,謎底不知藏有多深。

  不過,以陸舫豐富的辦案經驗,很快就再次找到了突破口,那些碎片拼湊粘貼起來後,還原成一件極其逼真的贗品,和林丘盜走的那件贗品不相上下。陸舫敏銳地意識到,兩件贗品很可能出自同一人之手,那麼在何潔動手作案之前,用贗品換掉正品的人,很可能就是給她提供贗品的那個人。

  陸舫重新提審了何潔,讓她交代她那件贗品的來歷。何潔告訴陸舫,在南方有一家很大的文物市場,那裡有人專職製造各種文玩書畫的贗品,自己就是在那裡高價購得這件高仿瓷瓶的。

  陸舫帶著一名古董鑑定專家,趕到那家文物市場,定製了一件粉彩瓷瓶的仿品,可是當贗品拿到手時,連陸舫這個純粹的外行也能看出來,這件瓷瓶的逼真程度比那兩件贓物差遠了,鑑定專家更是連連搖頭,直言不諱地說:“贗品也分等級,你這個只能算下等!”

  店主一聽急了:“乾隆御製粉彩瓷器啊,知道仿造難度有多高嗎?能做成這樣已經很難得了,你轉遍整個文物市場,要能找到比我造得更好的,我雙倍退你錢!”

  陸舫和專家對視一眼,從揹包裡取出一隻粉彩瓷瓶,正是林丘盜走的那件贗品,陸舫盯著那位店主說道:“你看這件贗品,和你的作品相比如何?”

  店主頓時驚呆了:“這、這是贗品嗎?我怎麼看著像正品?”他接過那隻瓷瓶,小心翼翼地放到檯面上,用放大鏡仔細觀看,越看臉上汗流得越多,不住讚歎,“竟然有人能把贗品仿造到這種程度,我今天算是大開眼界了!”

  這下陸舫明白了,何潔顯然撒了謊,這種級別的贗品,顯然不是出自這家文物市場。陸舫問道:“我想打聽一下,你們這個圈子裡,有沒有人能造出這種贗品!”

  店主答道:“我認識的人裡肯定沒有,至於聽說過的人裡嘛,據說梅雲鶴梅老爺子,是這方面的頂尖高手,能造出足以亂真的贗品。”

  陸舫追問:“你知道這位梅老爺子住哪兒嗎?我想去拜訪他一下!”

  店主有點不耐煩了:“我哪知道啊?你們還有別的事嗎?別擋著我做生意啊!”

  陸舫出示了警官證,要求店主全力配合。幾個小時後,店主回來了,賠著笑對陸舫說道:“我打聽遍了,沒人清楚梅老爺子現在的下落,倒是有人知道他老家在哪兒,當時他早已隱退多年,那人去他老家請他出山,不料老爺子非但沒答應,反倒離開老家,從此不知所蹤……”

  陸舫連夜啟程,趕到梅雲鶴的老家,幾間老屋已經徹底荒廢,四周長滿了齊膝的荒草。在老屋後面的那座山上,陸舫發現了一個奇怪的現象,山上有很多樹坑,裡面的樹根有的被連根刨走,有的被攔腰鋸斷。

  陸舫蹲在地上,察看著那些樹坑,眉頭時而緊皺時而舒展,似乎悟到了什麼。

  陸舫剛回到古玩城,高老闆便心急火燎地迎上前來,咧著嘴巴說道:“我剛得到消息,我叔叔坐飛機抵達石城了,一會兒就趕過來,這可怎麼辦好啊?要讓我叔叔知道粉彩瓷瓶丟了,心臟病都得發作了!”

  陸舫說道:“你先別急,我這會兒要去見一個人,那位根雕大師白墨!”

  高老闆不解地問道:“你急著去見他幹嗎?”

  陸舫緩緩說道:“因為他是一把鑰匙,能打開所有癥結的鑰匙!”

  陸舫推開白墨工作室的門,只見一個白髮老者,正在一件樹根上埋頭雕琢著,過了好半天,他終於抬起頭,對陸舫說了一句話:“我等你很久了……”

  那邊,高老闆守在古玩城門口,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團團亂轉,老華僑的車隊出現在視線中,高老闆發出絕望的哀嘆:“完了、徹底完了……”

  就在這時,陸舫的電話打了過來,接完這個電話後,高老闆飛一般奔進古玩城,一邊跑一邊激動地喊著:“沒丟,粉彩瓷瓶根本沒丟……”

  粉彩瓷瓶重見天日,在燈光下熠熠生輝。在眾人的前呼後擁下,老華僑動情地盯著那隻瓷瓶,彷彿見到了久違的親人。

  而在那間擺滿根雕的工作室裡,陸舫還在和白墨交談著:“那些被帶走的樹根,顯然是用來做根雕材料的,我當時一下就想到了你,同時意識到一件事:你就是那位梅雲鶴!”

  白墨髮出一聲感嘆:“我這輩子在事業和感情上都走了彎路,沉溺於古董仿造之術,只為追隨大師巨匠的腳步,到頭來卻便宜了那些文物騙子,為他們製造了欺世謀利的工具,所幸我還有收手的機會,改投了根雕這門冷清的藝術。可感情上鑄下的大錯,就很難挽回了,當初我背叛了婚姻和家庭,女兒恨我入骨,發誓永不相認,甚至改隨了母姓。我知道,在何潔心目裡,已經沒有我這個父親了!”

  陸舫接上話茬:“可你深愛著這個女兒,你跟古玩城合作,無償為文物製作根雕,真正的目的,是為了接近何潔,對嗎?”

  白墨嘆道:“沒錯,儘管她視我為無物,看都不肯看我一眼,但只要能離她近一點,我心裡就很寬慰了。沒想到有一天,女兒主動來找我,她為了報復那個年輕人,要偷樑換柱盜走瓷瓶,但她高價定製的贗品,又遠遠達不到以假亂真的效果。這孩子完全喪失了理智,竟然用自己的性命要挾我,逼我給她製造贗品,你說我該怎麼辦?不答應她吧,以她那種走火入魔的狀態,恐怕真的會做出傷害自己的事;答應她吧,那無疑是在她滑向犯罪深淵時,用力推了她一把……”

  陸舫微笑道:“你用自己的智慧,解決了這個兩難的問題,既保護了這件傳世奇珍,又減輕了女兒的罪責!”

  白墨點點頭說道:“我也是苦思良久,才想出了這個辦法,我根據那隻瓷瓶的造型和風格,精心打造出一件真正的根雕傑作,兩者達到了珠聯璧合的效果,我用這件新的根雕,替換了原先的底座,別人都認為我追求完美,哪知道我是別有居心?這件根雕底座已被我鑿成空心,裡面藏著一隻粉彩瓷瓶贗品。我搶在何潔行動之前,移花接木,偷龍轉鳳,把真品藏進根雕,把贗品擺上底座……”

  幾天之後,陸舫去看守所和林丘見了一面。聽完他的講述,林丘一聲長嘆:“我負她太多,這輩子是無從回報了。”

  陸舫對林丘說:“我還要告訴你兩件事:山本孤村不久前也落網了,每個人都要為他的行為付出代價,不管他的手段有多高明;還有,那位老華僑做出了一個決定,要把那件瓷瓶捐獻給國家,也許這個結果能讓你醒悟,這世上最有意義的事,不是獨佔你想要的東西,而是把你心目中最美好的東西,和更多的人共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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