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當今物慾橫流、金錢至上的世風之下，我也有幸遇到到一位“糞土當前萬貫金、不為銅臭惜折腰”的人。罕見矣。
早晨和傍晚牽著愛犬“核桃”遊山玩水，風雨無阻。上午畫畫，書法已封筆不寫了。下午讀書品茗會下朋友。晚上因夜盲症出不了門，也不看電視，以保護眼睛。這是著名畫家成忠臣每天的生活規律，很瀟灑，讓人羨慕。今年剛50歲的成忠臣赫然一位品高德邵，學養高深的得“道”之士，很不符合這個年齡，讓人不可思議。
我倆認識起初是經山東省委宣傳部常務副部長高挺先介紹，以後成為至交好友。他每次來泰安華僑大廈下榻，我們都敘聚幾日，無話不談，十分投機開心。他每到一地都跟著一位形影不離的好友，人稱“老任”，原是當地文化局的領導。此人幽默、智慧、樂天、達觀，給人以溫和、親切樸實的感覺，難怪他們之間交往了二十多年。成忠臣給人的初步印象是不談藝術不多言，可用惜語如金來形容。但談起藝術他會操著一股濃味膠東話滔滔不絕。他對歷史、藝術及人生有著很深的體悟，談吐中他豐富的人生閱歷及有創見的思維讓人驚歎，既有知識性，也有趣味性，可謂博大精深，讓人受益良多。現瑣憶整理出一些他的“閒言碎語”與關注他的人分享。
他談起1982年初識劉繼卣時，劉老示範畫雞。在與劉老交談雞趣時，成忠臣告知劉老在鄉下農村如果小孩做錯了事，大人會一面打罵一面用雞形容“記吃不記打”。劉老笑著說“記吃不記打是雞的美德，人如能做到這美德就相當不得了”。時隔多少年後，當成忠臣在社會上經歷許多世事滄桑後，才真正體會到“記吃不記打”寓含著多麼豐富小中見大的哲理，無論什麼人，如真能做到“記吃不記打”就崇高偉大。一個人在困難的時候，給口飯吃的人永遠不要忘記，當你在事業上成功的時候，鮮花、掌聲、名譽、地位都有了，那些打過你的人，整過你的人，還去計較什麼？如去計較，你什麼事也幹不成。
他談起恩師葉淺予常告誡“畫畫要忠於藝術，不能成金錢的奴隸”。恩師的告誡他當成左右銘，時刻都牢記在心。成忠臣對待藝術，視如生命，創作態度一絲不苟。他從沒為了謀求生活享受，把靈魂賣給魔鬼。他常講，如出賣靈魂去享盡榮華富貴，自己也成了一個沒有靈魂的人。老任告訴我“他天天燒畫，不滿意就燒，裱好的都燒，很多字畫一把火就燒了”。我聽後忙說“再別燒，不滿意的不能送我麼？”他說“一個藝術家如在藝術上沒一個創作態度，把自己就毀掉了。你要張畫，我答應你，但你要耐心等。”我說我除了崇拜毛澤東外，我還崇拜魯迅，請您給我畫幅魯迅吧！這一等就整整一年，他畫了幅魯迅。事後老任講“成老師創作憑靈感，他每幅字或畫都當成自己的孩子，輕易不送人，他能送幅畫說明你的臉夠大的，在我們當地市委領導都求不出他的畫。”瞭解成忠臣的人都知道他在創作上很嚴肅，從沒有重複作品，都是原創作品，可見他對待藝術的態度。
與他接觸我才知畫壇有“南陸北李”之說，南指陸儼少，北指李可染，是指兩人在藝術上的造詣。但陸儼少的畫價位跟李可染遠遠不能比，差的不是一個檔次，為什麼？並不是陸儼少藝術水平不如李可染，而是陸儼少屈從於畫商，停止了藝術上的創新和追求，最終影響了他的藝術成就。陳傳席評價陸儼少可謂一針見血：“貧者，玉成了他，使他練就了一手過硬的基本功，錢，破壞了他，如果不是錢包圍了他，他也許能成為一代大師”。真正的藝術家都應記住陸儼少的教訓。
每次談起藝術，成忠臣總說一個人既然從事了這個行業，就應努力修煉自己的藝術水平，有了一定的水平市場自然會認可。而現今一些人不這樣，他不好好煉藝去想歪門邪道，有些人花錢弄張潤格證書糊弄人。稍懂藝術市場規律的人都明白這是狗皮膏藥，只能讓人笑起不到作用。書畫市場上的價值是分兩個極端“一錢不值”和“萬錢不賣”，這說明它的價值不可能像其他商品那樣準確地定價位。成忠臣反對藝術市場上的以平方尺論價觀點，他說以平方尺論價本身就是誤導，即是一個藝術家，同一階段創作的作品，也會因題材、材料、是不是原創、應酬來決定。如作品不是“原創”，都屬於“行貨”，而行貨與原創作品的價差都在幾十倍以上。什麼是原創，是指一個藝術家經過精心構思而作的唯一作品。而行貨是指按固定模式大量複製流水作業。真正有眼光、有財力的投資者都是花大價錢去購“真、精、新”的原創作品，而不會去圖便宜去買“行貨”。
成忠臣在書法上有很深的造詣，是公認的大書法家。人民出版社曾出版他的專著《毛澤東書風技法解讀》在社會上產生了很大的影響。我也愛好書法，常和他請教書法創作上的技巧。他從14歲開始練書法，至到2010年才把書法寫出了藝術，才知什麼是真正的書法。寫字的道理很簡單，用輕重緩急表現濃淡枯溼，這看似簡單的道理卻相當遙遠，相當艱難。拿起毛筆寫字人人都會，可這字寫出藝術，內涵和品位卻不那麼容易。這不僅需要一個人的長期勤奮和堅持，而且還需要“牽扯上一大堆知識面”。高品位書法裡的那種墨色，對有雄心的人來講是來之不易的，決不是胡塗亂畫就否定得了的。儘管在一些人眼裡就那麼兩下子，可這兩下子就是一輩子，有的人奮鬥一輩子也得不到“這兩下子”。當然，老百姓也許永遠分辨不出林散之的字與農村老先生的字區別在哪？
成忠臣與史樹青先生交往深厚，他在古字畫鑑定上造詣很高，眼光很毒，常讓史老讚歎不已。國內很多電視臺的鑑寶節目，聘他做了鑑寶專家，一次一家知名電視臺的鑑寶欄目，一幅吳作人的熊貓圖，所有專家都講真跡，偏偏他講是假的，後來果然吳作人夫人蕭淑芳先生也指認為假。他一看這些電視臺節目全搞笑娛樂，乾脆就不伺候了。成忠臣還有個拿手絕活，是易學風水研究方面的穩世高手，這源於他研究鑑定古字畫，為揭開古代山水畫的玄機，從中瞭解到古人是用太極圖原理構圖，同時也瞭解到古人都是陰陽五行學說來繪製山水畫，從此他從九六年迷上研究古老哲學之源的《易經》，不斷從歷史、天文、藝術、地理、《黃帝內經》這些書籍中尋求營養。他尤精於奇門遁甲和象教易學方面的研究，他和山大劉大鈞被世界哲學家、第三代新儒家代表人物、國際易經學會會長、夏威夷大學終身教授成中英先生譽為“推動大陸易學研究邁出重大里程碑的人”。史樹青老還告訴我“他的繪畫同樣讓他吃驚，其水平相當高，用常人難以企及不為過，如不署名，絕對會讓人認為是民國時期的某位大名家手跡。他從不用現在的化學原料，而是十分昂貴的古代礦物寶石色，如今這些東西價堪比黃金，十分昂貴，而且現在這類顏料相當稀少”。
據說他從不去用《易經》占卜算命，很多政府官員、明星、企業界精英，千方百計求他測算指點迷津，都被他婉拒。
談起畫畫，成忠臣說同樣是畫畫的，有人畫的是藝術，有人畫的是商品，兩者是有區別的。畫藝術者是創造勞動，畫商品者是重複製作。創造勞動者選擇好會登上藝術的高峰，選擇不好會走向藝術的平庸，這要看人生的轉折點上的機遇。它是未來大師的候選人。而重複製作者屬匠人一種，一輩子沒創造性，終年累日無大差別地侷限於那點技巧，永遠成不了氣候。成忠臣除是畫家外，還是大收藏家，他告訴我投資書畫的道道，選畫是關健，跟選股票找“潛力股”一樣，選擇標的相當重要。但這些很多人不懂，不捨得花錢總抱著撿漏永遠吃虧。他講了一件事，1996年春有位企業老總要他幫選購幅大畫裝修辦公室。當時他出於好心幫聯繫北京的丁井文老，丁老因無兒無女，有人收藏也樂意成全。他講大畫有兩幅黃胄的人物騎馬在草原上，是八尺整幅的。丁老看在成忠臣面子上，每幅開價六萬元。而這企業老總由於不懂畫，加上舍不得花這六萬元錢而錯失機會。最後此人通過《中國書畫報》廣告聯繫一位河南畫家，花二千元錢購了幅丈二山水畫，這類畫再放一百年也是沒用的垃圾。而黃胄的八尺人物畫，現在市價至少也在千萬以上。後來聽說這二幅畫被河北人購走。每提此事，成忠臣總說，那時我也傻，怎麼就不買著呢？而且丁老手中還有很多其他名畫家的，可世上沒有後悔藥，這種機會再也不會有。
成忠臣十分關注書畫市場的打假問題，他說書畫打假高喊多少年了，一直沒有解決，而且市場越來越亂，假畫氾濫的原因是中國書畫市場不成熟造成的。其實要建立行之有效的書畫打假方案是很容易的。問題是國家缺乏相應的政策法規。在國外，畫家是不能隨便售畫的，全由經紀人代理。國外經紀人得考試取得資格。合格後才能到政府部門去註冊，畫家是隻管創作，一切由經紀人操作，不經過經紀人的畫家作品不能進入市場。實行經紀人制的好處是，一是可有效的抑制贗品，二是經紀人持特種行業的商業發票，按月向稅務徵管部門申報，政府可有效控制畫家稅收的流失。
一次在泰安，山東威瑪鑄鐵鍋爐公司老總高國慶請客，席間成忠臣談了兩個觀點，讓所有人聽來有點離經叛道的味，但爭辯後才知他的見解十分高深。他說中國畫壇有兩個人的觀點他很贊成，一是李小山提出的“中國畫窮途末路”，二是吳冠中提出的“筆墨等於零”。在他的觀點上，中國畫壇這樣的人少了，如多了中國畫就能真正繁榮起來。李小山提出的中國畫窮途末路論遭到很多人斷章取義來攻擊。如果我們從中國畫幾千年來的發展史來明智分析，中國畫確實到了非改造不可的地步，再不改造就面臨死亡的危險。吳冠中提出的“筆墨等於零”也很高明，成忠臣講“零”在數學上是很重要的數字，它無正負，是一切數字的起點，加在任何數字上都不增值，他的真正含義是，筆墨最重要。當時我們很多人都沒轉過彎，說“零”怎麼加在任何數字上都不增值，成忠臣的解釋讓大家恍然大悟，我們把“加”都理解成“添”了，“加”應在前面，後面是“添”。
作者曹文英(泰安日報社總編輯、高級記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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